第77章
作者:竹不汲      更新:2025-09-08 08:27      字数:3338
  “我要你知道我恨你。”
  他很久之后才开口。仍旧是平淡的语气,扣着他下巴的右手微微动了动,指尖顺着柔和的线条往上,落在宁知微尚且沾染着湿润酒液的唇边。
  然后,一触即分。他的手蓦然收回自己身侧,连带着所有或冷硬或柔软的触感,仿佛没有来过。
  “宁知微,我们已经分开十年了。”
  他眉宇间压抑着某些神色,竟然把视线从宁知微脸上收了回去,转而出神地盯着自己方才触碰了他的那只手,转身在他的床边轻轻坐了下来。
  “这十年,对我来说好像很长,但也过得很快。曾经我以为你永远都不会回到我身边了,我以为自己已经尝到了绝望的滋味,几乎已经决定放下,决定死心了。”
  在最后的那几年,他几乎已经放弃了寻找宁知微的踪迹。他不再过问,不再吩咐人手去满世界地搜寻。他劝说自己算了吧,就当是放过他,也放过自己。
  想到这,池无年顿了顿,然后竟然笑了。
  “但我没想到,你竟然还有回来的一天。”
  他想起那天自己正在会议室里开会时下属突然推门匆忙地来到自己身边,低头在他耳边耳语,说池总,您几年前一直让我查的那个人有消息了。
  青城国际机场,今晚的航班。您找了他这么长时间,他终于露面了。
  池无年记得那是自己在回到池家之后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失态。他失手打翻了旁边装茶水的杯子,马克笔咕噜噜滚到地上,给昂贵的地毯留下无法抹去的痕迹。
  而他不顾众人惊诧的目光和正在进行的会议,蓦然起身离席。
  “宁知微,我不知道你这十年里过得怎么样,你也不知道我度过了怎样一段日子。好或坏,我们都缺席了彼此的人生,很漫长的一段。”
  “而现在,我要你用自己的一切把它补回来。不止是道歉,悔改,我也不满足于控制,索取。我要你的一切。”
  第76章 潘多拉
  那天晚上,池无年的确没有像之前一样粗暴地直入主题,不过这并不意味着宁知微的日子有多么好过。
  还剩下半瓶红酒的酒瓶被池无年拿在自己手里。他仰头喝了一口,喉结滚动,却没有咽下去,而是在宁知微还没有反应过来时粗暴地低头撬开他的齿关,将醇香的酒液全部渡进他的口中。
  宁知微被呛了一下,激烈地反抗着想要推开他,但结果只是被咬得更紧。待到那口红酒分散在两人口中被艰难全部吞咽下去之后,池无年开始不容抗拒地在他的口腔内肆意侵占掠夺,攻城略地,用尖利的犬齿撕咬着他柔软的嘴唇。
  宁知微很快便感到自己的口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这味道和酒精混在一起并不明显,所以他分不清那是自己的唇瓣被池无年咬破、亦或是对方的舌尖被自己反抗之后的结果。
  终于,在两人几乎要溺亡在缺氧的状态中之前,池无年喘息着分开了他。
  宁知微重心不稳地倒在床上,把视线从池无年明显忍着痛楚的神情上离开,皱着眉头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这才发现原来是两者兼有。
  “你真是个疯子。”
  在呼吸终于平复下来几分之后,宁知微冷着神情对池无年发出了一句评价。
  池无年用手背碰了碰自己被他咬破的嘴角,白皙的皮肤上登时蜿蜒出一道淡淡的血痕。
  他不在意地笑了笑,没有回答,反而伸手在宁知微的脸颊上蹭了蹭,让他清瘦的颧骨上也留下与自己相同的浅红色,留下从自己血管内流出的血液。
  很莫名的,宁知微不寒而栗地觉得这个动作简直就像是某种神圣的标记。
  然后,他起身,拢上自己皱的不成样子的西装外套衣襟,就这么起身离开了。
  在门发出一声轻响彻底关闭的那一刻,宁知微失去了浑身力气一般蓦然倒在了床上。
  从那以后,池无年来这套别墅的频率明显频繁了起来。
  宁知微很想问他,身为一个巨大商业帝国的掌舵者,他扔下位于墨城的公司、员工、乃至家族不管,天天坐飞机往无数千米之外的青城跑,为什么不会招致众人的猜疑和不满。
  不过转念一想,以池无年现在的性子,就算有人对他的行事风格提出质疑,估计也只有那个人收拾铺盖走人的份。
  他的最高记录定格在从把宁知微安置到这里直至自己第一次带着潮湿水汽推开门的那四十五天。从此以后,他站在宁知微面前的天数间隔慢慢递减,从半个月变成十天,再变成一个星期。
  从宁知微的角度看,这样的结果像是自制力分崩离析之后的结果。就像欲望一开始被关在密封完好的魔盒之中,尚且能够自持,可如果盒子一旦被划出一道细小的口子,所以的一切都会如同开闸泄洪一般分崩离析,席卷一切。
  随着时间的慢慢转暖,每一次池无年来时身上的穿着和温度都略有不同。宁知微被迫见证了他身上足足有十几个色系和款式的手工定制西装,并总算不由自主地把眼前这个西装革履到每一根发梢的男人与十年前那个穿着洁白的卫衣站在门口等人的青年作为对比。
  他发现自己记忆中那英俊但温柔的眉眼正在缓缓淡去,被眼前这个更为冷硬深刻的“池无年”所替代。
  除此之外,宁知微还发现的唯一一个共同点,就是大部分时间他来时,身上都弥漫着不同程度的烟味或者酒味。
  宁知微本身对这两种味道自然并不排斥,但不知怎的,每当他从池无年身上感受到这种被颓靡的不良习惯腌入味的气息,他就会开始莫名其妙地烦躁起来。
  就像现在。
  “……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喝酒的?”
  间隙,宁知微涣散的瞳孔缓慢而艰难地回到原位。他把自己几乎要掐进对方骨缝的指尖缓缓从那人肩胛上移开,无力地垂落在一旁凌乱的被褥上。
  自从第二次之后,池无年来找他的大多数时间,他们都会重复第一晚那件无意义的事。这件事的过程通常是激烈而沉默的,池无年不再像重逢之后的第一次那样刻意制造难熬的痛苦,但他仍然每次都折磨得宁知微几乎要昏睡过去才肯罢休。
  后者知道自己既没有推开的力气,也没有抗拒的勇气。所以他能做的便仅仅限于保持沉默,除了某些时刻从齿关里泄露出来的声音以外,他几乎什么话都不说。
  这样的自欺欺人能够让他觉得自己与池无年的关系尚且可以伪装成普通的利益交换,这样他便不用再去忍受煎熬的思考或者猜测,只需要放任自己的灵魂沉入地底就好。
  但这次是个意外。
  他在潮水的最高峰深神思恍惚之时,在空气中暧昧气味的罅隙里偶然捕捉到一丝烟草味的沉香。
  这味道显然不属于自己,于是他才头脑尚不清醒之时抓着池无年的肩膀喃喃问出了这个问题,话音落下之后才懊悔自己本不该问。
  听见他的问题,池无年的动作一顿。
  他的呼吸绵长地敲打在宁知微耳畔,带着滚烫的热流摧毁一切虚假的防备。他罕见地沉默了片刻,然后开口,给了宁知微一个真实的答案。
  “你走之后的第二个月。”
  宁知微的身体明显僵住了。
  池无年慢慢从他上方离开,坐在旁边,随手按开打火机点了支烟。
  “我不介意告诉你真相。包括我做的,我想的,那些绝望和失眠,歇斯底里,变成另一个人。”他抽了一口烟,淡淡地道。
  “但前提是,你得有这个勇气听下去。”
  听下去你在另一个城市拥着新婚妻子逍遥快活时,你曾经海誓山盟过的爱人遭受着怎样的折磨,独自留在这方孤独的土地。
  宁知微沉默了很久。
  他盯着从池无年口中吐出的烟雾,看着他喉结性感地轻轻颤动。池无年的香烟是国际上最顶级的牌子,把二手烟的风险降到了最低,即使隔着这么近的距离,宁知微能够闻到的烟味也只是淡淡的,并不呛人。
  “讲给我听。”
  他看着池无年手腕上的那道浅淡疤痕说。
  十年前那个暴雨如注的日子,在池无年的记忆里永远填满了混乱而荒谬的色彩。
  那天他所供职的木工工作室运气很好地接到了一笔数量庞大的订单,为了及时出货,老板为全部员工开出了优厚的福利待遇,高昂的加班费让池无年几乎是立刻决定要尽可能把自己的工作时间延长。
  那正是他这辈子最迫切地想要攒钱的时间。因为想要买车,想要给宁知微买多少能配得上他身份的礼物,能尽可能减少自己与对方身份阶级的天壤之别,换来他父母长辈的认同。
  所以,他连着上了好几个夜班。为了能兑现自己的承诺,他特意空出了自己那天下午的时间,特意提前跟经理打好了招呼。
  奈何人算不如天算,就在准备动身去江边别墅的前几十分钟,工作室紧急接到了退货通知,声称他们之前送出的一批货不符合检测标准,需要进行紧急返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