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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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初会 更新:2025-09-09 09:40 字数:3319
黛玉冷笑道:“他发脾气关我什么事?我为什么要等他?”一声令下,船队次第亮起灯笼,徐徐离岸向明州港进发。
就在这时,苏清源蹬波踏浪赶来,跃上了甲板。
趁他要开口发难“又被丢下”之前,黛玉抢先说:“嗳哟,可真是千载希逢!苏教头竟舍得离了温柔乡,赶这夜航船。”
苏清源自欺欺人,只当女王生了醋妒之意,介怀自己沉溺风月,因而摆出一副得意面容,伸手蜻蜓点水般掠过女王的发丝,眯眼儿笑道:“若非琼花苑的姑娘替君分忧,只怕女王在我面前,会栗栗自危呀。”
他的话配合着逾矩的手,就像长蛇吐信一样,幽冷的压迫感顺着发梢瞬间攀升上来。
黛玉不由默然绷紧了脊背,故作不悦地质问他:“哈尔在哪儿?”
“给小蝌蚪送信去了,小蝌蚪看起来谦和无害,野心倒是蛮大的,要与乌兰楚伦结盟。而且莲心、梨蕊也是他预备献给岱钦的间谍。”
苏清源两手一摊,笑着转了个圈,“你瞧,我还是有点用的,至少为你揪出了一个叛徒。”
“那我还得谢谢你吗?”黛玉气得直翻白眼,果然不出她所料,打草惊蛇了。
“薛蝌一个精明商人,最忌剖腹藏珠,舍命不舍财。眼下金陵四大家中,王家、史家不复存焉,贾家也不中用。没有武力护持,他若是稍露钱财,就如小儿持金过闹市。乌兰楚伦只会将他的钱财洗劫一空,凭什么跟他一介小人结盟。
他设计哈尔,一则要除掉我的一个护卫,倘若我包庇他,就达到了破坏茜香国形象的目的,薛家可以趁机抢占我们的珍珠市场。二则是想以受害人的可怜形象,掩盖莲心、梨蕊的真实身份,将她们转卖再收容,另行安排。
莲心与梨蕊二女的作用,与其说是美人计,不如说是引诱漠北权贵,不断向薛家购买金装玉裹、珠宝首饰的私牙人。
你若不自作主张去救哈尔,薛蝌还不会意识到自己的设计已经败露。
眼下他知道有人在查他的老底,已是惊弓之鸟,急着要脱罪。哈尔手里的信根本不是他交通外夷的结盟信,恐怕是捏造出茜香国与鞑靼部勾连的证据,打算祸水东引了。”
听了黛玉这一番分析,苏清源的脸色几经变化,愧歉之色浮上眼眸,咬牙道:“是我小看了蝌蚪。我这就将哈尔拦截下来,烧了那信。”
见他全然信了自己的说辞,黛玉因势利导地说:“你去吧,速度要快。把哈尔一起带回来。”
苏清源不敢耽搁,当即下了船。
黛玉松了一口气,总算又能摆脱他一阵子了。
她的推断大部分都经得起事实比对,唯独最后那一句捏造茜香国与鞑靼部勾连的证据,是假的。薛蝌若有这胆子,别说两年百万之富,就是亿万之富也赚得出来。
此人还只是个幻想闷声发大财的猾商罢了,毫无政治嗅觉,更无拥君建国、改朝换代的魄力。那封信的目的,大抵是给他及幕后的新靠山找个替死鬼罢了。
薛蝌,字玄鱼。蝌蚪生于水,却变为陆蛙,从水生换到陆生,意味着欲想重生,就必须抛弃原来的水下家族。薛玄鱼不敢将事情闹大,大抵会从亲族中找一个替死鬼。
他的性命与妹夫梅跃荣休戚相关,妹妹又是同胞至亲,保住他们就是保住了自己。
所以在下剩的人中,从前有资敌嫌疑,能做这个替死鬼的,只有嫁入贾府的宝二奶奶薛宝钗了。
黛玉既不想放纵首犯,但也不想饶过宝钗,当日禛钰与佛朗机人海上作战,沿海黎民遭受海啸之灾,亟待赈济。
为博美名,宝钗拿夏金桂的十万两捐出一个慈善乡君。那十万两银子没有运到粤海,却被勾连鞑靼人的北静王,全部犒赏了叛军。
如此徒有虚名的诈捐乡君,本该遗臭至今,总不能让她再侥幸下去。而况,薛家窝里斗的事,也决计不能波及到贾母身上。
茜香国的海船行至明州市舶司时,恰是除夕之夜,而黛玉已经微服回京了。
自宁国府覆灭以来,贾府的宗祠就移到了荣国府这边。王夫人见宝钗乍入芦圩,不知深浅,只得自己振作起来,治办年事,开祠祭祖。
吩咐宝钗只管应酬亲友世交贺节之礼,或有婚丧红白等事,留心贺吊迎送。待太贵人去了,实则也无值钱的亲友世交上门。
宝钗见礼就收,客套话倒不少,备的回礼就是拿张家的填了李家的礼,又拿李家的礼送了赵家的情。如此倒腾了几溜出了纰漏,现在人眼里去了,老亲旧故自然编成笑话四处说嘴。
话风吹到贾母耳中,老人家又不受用了,管又管不了,教也无心教,禁不住天寒伤感,更觉头重脚轻,浑身无力。
王君效领了太子之命,好不容易将史太君从鬼门关前拉回来,而今又一脚踏进了棺材里。
这会子王君效也回乡过年去了,再不可寻,贾母只得一边闭门净饿,一边服药调治。
幸而宝钗颜厚,经得起尖刺儿,倒也不把人家的闲话放在心上,恰时婆子回说:“西宁王妃亲送了字联、荷包来了。”
宝钗心头大喜,想着西宁王富贵无极,能得王妃赐礼,引以为荣。顾不得还在太贵人孝中,连忙盛妆丽服前去二门迎待,不曾想接出一个身败名裂的祸端来。
第157章
资贼王宝钗扛枷锁, 解颐笑贾母撒人寰
若非收到西宁卫珍珠黑市被查的消息,西宁王妃也不会大节下的,来赶贾府的冷灶。
原以为因太贵人孝中之故, 屋中一应陈设玩物并帘幔盆花等物,都收贮起来了。而宝钗一身浓妆艳饰亮相, 又显得与环境格格不入了。
受过一礼, 西宁王妃冷眼掂掇了她两眼, 掩下心中的鄙薄之意,和蔼笑道:“从前凤哥儿在的时候,我极爱她说笑, 偏你性情沉重, 更显浑厚。说来你们也是表姊妹, 也是这家里风水好,尽飞金凤了。出了两个王妃,一个菩萨, 一个司丞。”
宝钗笑道:“实在谬承奖誉, 我们世宦读书人家,自当守礼合节, 岂敢妄言轻动。凤丫头口齿倒利, 可惜没个机变,跌了跟头。若非祖宗保佑, 飞来横运搭上了公主的高枝, 只怕还过着地里刨食的日子呢。”
只开口几句话,老于世故的西宁王妃, 就大抵清楚了这位宝二奶奶的斤两。
王熙凤是因遇人不淑, 才穷了一阵子,好歹有魄力手刃阉贼, 保护儿女。
眼下又成了公主府的司丞,是有品秩的贵人。总好过薛氏这个秀才娘子吧,还瞧不起人来了。
她像个早熟的孩子,自以为读了两本书,就能洗脱出身的铜臭味,与世宦名家齐肩了,一边掉书袋似地硬充老儒,一边还不忘贬低别人来标榜自己。
无疑是过了寒露的螃蟹,净空壳儿了,飘散着酸腐之气而不自知。
原本王妃还备了两样见面礼,如今看尽可省了。就算今日她不来见缝下蛆,这小商妇在贵戚间也根本混不开,迟早把人得罪光。
西宁王妃与她干聊了几句,又绕到正题上,“我儿子今年要娶媳妇了,想做一副累丝珍珠霞帔。珍珠这东西又娇又贵的,家里的朝珠早黄了色,拿出去不像样子。”
才开了个头,宝钗自以为闻弦歌知雅意,忙道:“哎呀,王妃不该早说,江浦珍珠我娘家颇多,只是没带进这府来。不知搁在哪个箱子里,等明儿回娘家,我替王妃慢慢找去。
您要用的时候,我派人送到府上。也只可留着打珠花,若要做珠帘珠帔,白坠了几大串子珍珠流苏,白晃晃的也没个趣儿。我先替您列个单子,写明分量、围圆、颜色,照着单子叫长史官上太仓市舶司采买。
如今外头卖的珍珠未必全真,不过是用料珠涂以鱼粉假充的,又重秤寸围又大,混在真珠里好卖,少眼力的人看不出晕彩有差,难辨真假。
我们铺子里常和采珠的蛙人交易,如今我去和清吏司的堂弟说一声,叫他把江浦新采的蚌珠现兑一斛来。何妨多使些银子,您也可得好的了。”
“你说的极是,怨不得人夸薛家女有见识。”西宁王妃一面颔首微笑,一面在心里鄙夷:果如坊间传闻的那样,宝二奶奶是小叭儿狗戴铃铛,混充大牲口。
说了这一大通,一句实在话没有。说是要送,绕来绕去,还是得自个儿多掏出钱来买,让她白赚了差价,还要生受她一个莫须有的人情。
真是糊墙的灶神,纸画的猿猴,有名无实还假惺惺。这些面子功夫,她自以为作得天衣无缝,实则明眼人看来十分拙劣。
不过这样正好,宝钗是绣花针掉进油篓里,又尖又滑。就让她吃刺扎嗓子,自讨苦吃。
西宁王妃向身旁的嬷嬷使了个眼色,嬷嬷会意,当下离开。
“实不相瞒,这买珠钱我已经备好了。是从老太妃那里迁挪出来的,想得些便宜好货,也不便叫人知道。我就一个嫡亲的世子,在外头苦哈哈地熬资历,可不想他婚礼上风光些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