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听话地捏起一块金桔，放进嘴里，“好吃。就是和师父做得比起来还差了点。”
  红玉一笑，刚要问她怎么吃过，突然想起第一天来时，小满曾经说过“观察过许多天”，想必就是在那许多天里吃到的。
  也不知道那许多天里，这小姑娘都住在哪儿。
  红玉张了张嘴，到底是没问出来。
  把蜜饯果子学得差不多了之后，红玉又教小满做水果糕鲜花糕，除了经常问一些“为什么要把水果切碎”、“鲜花为什么不连着叶子一起吃”等匪夷所思的问题之外，小满倒也算一个乖巧的好徒弟，尤其是做出来的成品，说是红玉或者柳婆婆亲手做的几乎没人怀疑。
  正好再过几日便是夏至，响水乡有“吃过夏至面，一天短一线”的说法，每逢夏至，凉面必不可少。反正小满也学得差不多了，红玉便教她做凉面。
  凉面做法很简单，就像把大象关进冰箱一样，只需三步：备好酱汁和面，把酱汁倒进面里，开拌。
  红玉道：“对于所有凉拌做法的菜来说，酱汁都是最重要的，凉面也是如此。”
  小满点点头。
  “一勺蒜末、一勺芝麻、一勺辣椒粉，拌匀之后淋上热油，激发出香味。再倒两勺酱油、两勺陈醋、一勺蚝汁，还有半勺盐和糖。如此，便算大功告成。”
  经过这么多天的相处，红玉已经发现规律，教小满做饭必须说清究竟放几勺调料，必须要有一个明确的数字，不能说“适量”，否则她会追问到天荒地老。
  按照红玉的指示，小满将黄瓜切丝，水开下面，煮熟捞出过凉水放入碗中，放黄瓜丝，花生米，香菜，最后倒入酱汁抓拌均匀。
  每根凉面都均匀地裹满酱汁，色泽浓郁，酸辣爽口，每一口都能吃到爽口的黄瓜丝和酥脆的花生米。夏天来上这么一碗，消暑又解馋。
  尽管如此，小满依旧矜持地嗦着面，表情淡淡地评价：“好吃。”
  ……
  这天，房督尉小冯再一次翻山越岭来到糖水铺子买东西，见店面焕然一新，抱拳对柳婆婆道：“还没来得及向二位道喜呢！恭喜我们的糖水铺子搬新家！”
  柳婆婆笑道：“托你的福！”说着便递给他一包金桔果干。
  小冯笑眯眯接过，突然瞥见后厨一闪而过的青绿色衣裙，马上神色一凛，低声对柳婆婆道：“她怎么在这里？”
  第55章 蛋糕和饺子
  柳婆婆道：“你认识小满？”
  小冯道：“当然认识！您忘了？房督尉就在丰水乡！这么说的话, 我和这位小满姑娘还算是老乡呢。”
  既然他二人是老乡，小冯又不是个坏人，柳婆婆便把这几天小满来拜师学艺一事告诉了他。
  听到他们在谈论小满, 红玉凑过来，问：“小满怎么了？”
  小冯瞥了一眼那道纤瘦的绿色背影, 叹道：“这姑娘, 可怜啊！”
  小满是家中最大的孩子, 下面还有四个妹妹，因为出生时早产，导致人有些一根筋, 说话也呆呆的, 越发不得爹娘喜爱。
  “小满她娘最近好像又有孕了, 家里实在拮据，就让这个大女儿出来讨工作。”
  闻言，红玉心疼道：“小满才十六岁啊。”
  让这么小的孩子出来打工……这父母也太狠心。难怪小满想找一个最赚钱的活计, 原来是另有隐情。
  柳婆婆也叹了口气。
  小冯一拍大腿：“可不是嘛！而且据说这孩子就连名字起得也很随意……她在小满那天出生, 所以就取了个叫‘小满’的名字。“
  “啊……”柳婆婆若有所思：“她好像就是在小满前后那几天来我们店里，问收不收徒的。”怕自己记错, 又问红玉：“我没记错吧？”
  红玉道：“没记错, 她就是在那几天来的……怕是连自己的生辰都没有好好过。”
  又跟着她们感叹了一会儿人生无常，糖水小铺的客人陆陆续续多了起来, 小冯站起身来, “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您二位忙着。”
  送走小冯之后, 红玉看着小满在厨房忙忙碌碌的身影，心中想好了一个主意。
  小宝很喜欢这位新来的小满姐姐, 虽然她和自己同样喜欢的红玉姐姐性格差了十万八千里，但不难看出也是个好人——小孩子在这方面的直觉都十分敏锐。
  这天，小满正在教小宝学习《声律启蒙》下卷，突然见红玉和柳婆婆端着一盘不知什么东西走了过来。
  小宝叫道：“红玉姐姐，这是什么啊？”
  “先不告诉你。”柳婆婆道：“让你小满姐姐打开。”
  那东西上面盖了一层薄纱，仿佛新娘子的盖头，正等待有缘人掀开。
  小满又开始了她的十万个为什么：“为什么让我掀开？”
  红玉道：“因为小宝不能掀开。”
  严格来说，这甚至算不上一句回答。然而小满却没有继续追问——她只要得到一个答案就不会再纠结，不管那个答案有多不靠谱。伸手撤下了那层薄纱。
  饶是她这种波澜不惊的人，在看到那样事物之后，也不由得小小地惊艳出声。
  “好漂亮啊。”
  小宝更是大为震惊，凑过去道：“哇！我还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馒头！”
  红玉忍俊不禁，心道：“这哪里是馒头，明明是生日蛋糕！”
  那淡黄色松软的蛋糕坯，用芒果、蓝莓、草莓、黄桃等水果点缀得满满当当，十分美观。没有烤箱，蛋糕坯只能上锅蒸制，因此对蛋白霜的细腻程度要求十分之高，红玉足足用了一个时辰才将蛋清打发至完全细腻。
  这个时代没有蛋糕，自然也没有过生日吃蛋糕这一说法，所以红玉并没有纠正小宝“馒头”的叫法。毕竟她和柳婆婆所说，也是用了“馒头”这一称呼。
  她想给小满补过一个生日。
  把这个念头告诉柳婆婆之后，后者也很是赞同：“咱们和这孩子挺有缘分的，是该给人家过个生辰。”
  红玉道：“按照我家乡的习俗，过生辰要吃一种馒头，不如我们给小满做一个？”
  柳婆婆欣然应允。
  于是，红玉负责准备蛋白霜和蛋黄糊，柳婆婆负责切各种水果，忙活两个时辰之后，水果蛋糕才终于完成。
  红玉举着蛋糕，对小满道：“许个愿吧。”
  见小满向她投来疑惑的眼神，红玉胡诌道：“是这样，在我的家乡呢，一到夏天都要吃上这种水果馒头，还要许愿，以祈求秋季的丰收。”
  她并没有直接告诉小满要给她补过生辰，而是采用这样一种迂回的方式，为的就是不伤害她的自尊心。
  听了她的解释，小宝却道：“红玉姐姐，你们家的这个习俗，怎么听起来有点像过生辰啊。”
  ……这孩子怎么在这种时候聪明了！
  红玉飞快地瞥了小满一眼，见对方神色如常，并没有因为小宝这句话多想，稍稍放下心来，随便打了个哈哈敷衍过去：“哈哈是啊。”
  果然，小满不疑有他，下一秒便合上眼睛，双手合十，对着那水果蛋糕许了个愿。
  小宝见状，也闭上眼睛许了个愿。
  片刻，小满睁开眼睛，“我的愿望是……”
  “别说。”红玉打断道，“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小满道：“好吧，师父，那我不说了。“
  一般来说，许过愿望之后还有吹蜡烛这一环节，但这时代的蜡烛都是用于照明，插在馒头里，只怕会被其他三人当成傻子，红玉便略去吹蜡烛的步骤，直接开始切蛋糕。
  因着蛋糕是蒸出来的，稍有不慎，蛋清蛋黄便会沉底，变成鸡蛋糕。是以红玉切蛋糕的时候很有些忐忑，生怕翻车。好在她的蛋白霜打发得十分到位，轻盈细腻，这才并没有出现预计之中的翻车情况。
  糕体松软香滑，带着浓浓的奶香，尝一口，先是水果的清甜，接着就是香甜浓郁的蛋奶糕。值得一提的是，蛋糕内里还有一层厚厚的水果夹心，味道酸甜可口，大大丰富了整个蛋糕的口感。
  小宝一口接一口吃得停不下来，嘴里含着蛋糕含含糊糊道：“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馒头了！”
  小满在旁边附和道：“也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馒头。”
  吃过蛋糕，又看小宝耍了会儿宝，大家便各自回屋睡觉了。
  洗完澡之后，红玉正擦着头发，突然听到一阵敲门声。门一打开，却是小满。
  “怎么了小满？”红玉一边擦头发一边问道。
  小满依旧是一脸平和淡然，“师父，其实我已经知道了。”
  红玉擦头发的动作停了下来。
  “我知道你们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世，刚刚，是在特意为我补过生辰。”
  “我虽然笨，都是不傻。谁对我好，我都记在心上。”小满道，“谢谢你，师父，还有柳婆婆，还有小宝，谢谢你们。”说完，不等红玉开口，一溜烟似的跑回了自己屋里。
  红玉看着她的背影轻轻叹口气，半晌，又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