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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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多抱枕 更新:2025-09-10 08:32 字数:3303
季向庭随意摆了摆手,敏锐地闻到这两人身上如出一辙的清苦药味。
他别有深意地看了眼岁安,戏谑问道:“这是打架了?”
夜哭闻言顿时一愣,难得抢在前面开口:“没有。”
季向庭笑吟吟地看着两人,点到为止地不再多言,终于将视线落在应寄枝身上,瞧着他脖颈处显眼的痕迹,暗自磨了磨犬牙,敲了敲桌面。
“家主,我辛苦了一夜,眼下还有点气您,烦请您动动身,别逼我把您踹下去。”
岁安与夜哭眼观鼻不关心,没脾气地看着自家家主被赶下椅子,任由恶霸鸠占鹊巢,将腿架在桌案之上,一副大爷模样。
季向庭手指无意识碰着耳垂,自晨起此处便隐隐做疼,如今伸手一摸,只揉到一处细小的孔洞。
他一揉,昨晚记忆便翻涌上来,让他有些腿软。
爱往人身上打印记的臭毛病还是没改。
他腹诽一句,却未放在心上。
季向庭身上的伤处这么多,也没有哪个能让他记住,多一处少一处也无所谓。
他心思飘出去,想起昨夜应寄枝问的话。
“谁给你印的舌纹?”
他回过味来,也察觉到其中蹊跷。
哪有重活一遭,便平白多了这世间独有的能力?
前世记忆纷涌而来,季向庭走马观花地过了一遍,才发现些许端倪。
他似乎遗失了部分记忆,一些片段承转间并不全然合理,只是他从未觉得有什么不对。
为何?
“家主,应家二百余名叛徒已尽数死于蓬莱幻境,属下审完英府残党,认为乃是唐家所为。”
季向庭被话语拉回心神,垂下眼眸,并不意外。
踏入蓬莱岛前便有五分怀疑,到了岛上便是确信。
若此地当真有什么寒洲剑,他们哪会如此不急不慢地赶来?
云天明虽不敢,却多数也是在暗地掺和了一脚。
他们这对师徒倒是一脉相承。
夜哭低头接过岁安的话茬:“此外……家主?!”
话还没说完,便响起一声惊呼,季向庭回过神来,便有一抹温热溅在脸上。
有人重重摔在自己身上,血腥气混着冷香漫开萦绕在鼻尖,平添诡异。
季向庭伸手将人揽住,指尖微微一勾,书房禁制便被破开一条口子,他再抬头时,眼尾已红。
第25章 机锋
阳春三月,应都原城中一片车水马龙之态,商贩吆喝声顺着春风传遍大街小巷,最后落于杯盏之中,惹得茶叶轻晃,泛起一道涟漪。
杜惊鸦端起茶盏喝下第五杯茶,正要叹气,便觉得眼前日光一暗。
他抬眼看着季向庭神态自若地坐于自己身侧,行云流水地抓了把瓜子放入唇齿之间,嗑得掷地有声。
杜惊鸦的视线自他疲惫的脸色一路流转到衣襟处的红痕,最后默默将搁在一边的纸包推了过去。
“应家主就算貌若天仙,你和他也……节制一点,应寄枝毕竟眼下重伤,要是闹出人命,你怕是也落不着好。”
季向庭将杜惊鸦递来的包裹打开,里头整齐码着药材,个个名贵,他挑了挑眉,将东西推回去。
这要是给应寄枝补了,下回他可真要和人在床上打一架了。
“临熙兄有心了,我与家主皆是小伤,否则夜哭那煞神也不会容许我与他这般胡闹。”
杜惊鸦压低了嗓音:“消息都传到我这来了,现在人人皆知应寄枝在书房骤然吐血昏迷,若非应家实力雄厚,眼下怕是早便去那阴曹地府了!”
季向庭笑了笑,并不答话,反另起话头:“一月前唤你来应都原,可不是为了应家主发愁,而是来一道赏春的。便当庆贺我全须全尾地回来了,不知杜家主可否赏脸?”
他说话间,不经意朝角落处一瞥,唇角微不可查地勾起。
杜惊鸦愣然看着他,满腹疑问不知从何问起,纠结半晌终是洒然一笑,将那将人压得喘不过气来的勾心斗角抛至脑后。
也不知眼前之人究竟有何魔力,让他在对方面前总想不起自己是赶鸭子上架的家主。
只是少年踏春时幸得知己的杜惊鸦。
“自然,我本就未帮到你什么,已着实过意不去。如今便陪你在此地嗑一日瓜子,也算是偷得浮生半日闲。”
季向庭眉眼弯起:“若只是吃茶,未免太过无趣,不若我邀临熙兄与几位朋友一道听一场说书,如何?”
杜惊鸦闻言眉梢一挑,便见眼前一阵残影刮过,两道人影眨眼便坐在两侧,正是李元意与江潮。
两位年纪稍小的瞧着面生,只是余下这位冒着冷气的……
杜惊鸦抿了口茶,在夜哭冷然的视线中差点呛到。
“夜哭大人怎么也会对这不入流的闲话感兴趣?”
夜哭抱剑,目光扫过眼前的摞起的瓜子壳,额角一跳忍下了转身离去的冲动。
“奉家主之命,护他。”
季向庭摊了摊手,在三人惊奇的目光中忍笑,面上一派正经:“怕我睡完人跑了。”
几人交谈之间,茶馆里喧闹之声逐渐停下,便见一须发皆白的老者走上台,施施然坐于屏风之后,将手中醒木一敲,便惹来一片掌声。
“铁嘴,许久没见着你了,今儿都来听你说书呢!”
“整个应都原,可就属您最敢讲,连两位应家主的奇闻异事都敢编排,真是过瘾!”
屏风后的老者摇头不语,只听那醒木再拍,便将那故事绘声绘色地道来。
故事说长不长,讲的是百年前一户家道中落的仙门小家出了位模样漂亮的小姐,即便她身上并无本命剑的气息,却仍让家里喜爱无比。
只是世事无常,仙家小姐二八年华,胸中天地广阔,还未大展拳脚复兴家族,便先等来了家族灭亡的消息。
那时候世道乱,仙家间彼此吞并,一日灭了多少小门小户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尚且还算锦衣玉食的仙家小姐就这般沦落成了无家可归之人。
红颜落难,出手相救,是那些显贵子弟最爱干的事,他们宅中后院深深,已是姹紫嫣红,却仍要多摘一朵,好得个圆满。
仙家小姐看着那些虚情假意之辈,拿剑把人收拾了一遍,拎着自己家的剑谱,转身便朝那乐楼走去。
“趋炎附势之人,可笑。”
所有人都以为她得了癔症,宁愿做那卖艺献笑为生的奴,也不愿做养尊处优的妾。
她身上打下了无法去除的印记,只为换来东山再起的机会。
一晃便是十年,仙门混战的局面终于安稳下来,乐楼之中的仙家小姐虽无剑骨,却仍能耍一套极为干净漂亮的剑招,即便只是卖艺不卖身的乐楼,亦能引来无数权贵一掷千金,与其共度良宵。
她亦在这寒来暑往中看透了世态炎凉、人心丑恶。
老板娘瞧着大把大把的银两从指缝里漏出去,愁得只揉眉心。
“祖宗,这里头未尝没有对你情真意切想青年才俊,你到底想要什么?”
仙家小姐拿软布擦着剑,一点寒芒落在她昳丽的眼尾。
“我要万人之上。”
她日复一日地登台舞剑,台前搁着壶酒,在万众瞩目下只冷着脸自顾自地出剑,待舞尽了兴,便提起酒壶灌上一口,撂下满堂宾客离去。
没有本命剑又何妨?
直到第十四年春,漫天柳絮之下,她收剑去拎酒壶,却听得一温和声音响起,盖过满天不知所谓的调笑。
“姑娘有剑心,便是无剑,亦能自成天地,不该留在此处。”
她抬头望去,只见一俊秀温和的青年坐在台下,茶盏正热,被他递了过来。
“你愿入我门下么?”
这故事没头没尾的便说完了,众人被醒木惊醒,议论纷纷起来。
“这……既无情爱,又无惊险,这故事可真无趣。”
“铁嘴,你怕不是黔驴技穷了吧!”
“怎么说话只说半截……后来呢?这仙家小姐如今又在何处?”
唯有零星几人神色不安,却又不敢开口所言,皱眉瞧着那屏风后的说书先生。
杜惊鸦更是倒吸一口凉气,一把拽住季向庭的手腕:“这说书先生怎么敢谈及此事,这说的可是……唐家主啊!”
这段往事从前流传甚广,更在唐家异军突起,坐稳四大仙家位置后愈演愈烈。
没人愿意看到从前卑贱的奴隶踩在他们头上,更是为没本命剑的女子,言辞几近羞辱。
只是后来这些知晓唐意川从前身份的人都失去踪迹,自然也就无人再记得这段往事。
出手之人昭然若揭,即便仍有知晓此事之人,也不敢与旁人多说一个字,生怕第二日便成了那众多孤魂野鬼中的一个。
如今在应都原内旧事重提,若无应寄枝的授意,怕是无人敢碰唐意川的逆鳞。
城门失火,但愿别殃及池鱼。
这边愁云惨淡,一旁的李元意却浑然不觉,手里抓了把瓜子都忘了嗑,摇头叹息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