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作者:好多抱枕      更新:2025-09-10 08:32      字数:3280
  没头没尾的一句问话,却让各方都品出了不同的意味,唐意川手指无声捏紧。
  唐家眼下困境,怕是早已被人洞穿了。
  她面上神色不变,挥了挥手笑道:“昨夜火大,怕已是找不到了,不若应家主说个数,我让长渊一并送来,如何?”
  应寄枝神色冷然地望向对方,开口道:“一万两。”
  唐意川脸上的笑差点维持不住。
  当真是狮子大开口,若真是一万两,应寄枝岂不是带着麻袋去的赌坊?!
  以应寄枝从前万事冷淡的脾性,断不会做如此不讲理的事情,曾有人等着他的面怒斥应长阑,也未见他如今陡然犯难,到更像是……在替季向庭撑腰。
  原以为是什么无情无心之人,如今看来也不过是色令智昏的蠢货。
  心里骂归骂,可表面功夫还要做足,唐意川一口银牙咬碎,才皮笑肉不笑地应下:“应家主既然开口,我怎有不给的道理?”
  云天明却在此时蓦然开口道:“原是唐家主生辰,怎可因此事冲了喜气?这一万两便由云家来出,也算是给唐家贺喜了。”
  分明是商量的口吻,可他的眼眸却始终没有落在应寄枝身上。
  唐意川皱眉扫了一眼云天明,嘴唇微动,却终是没有开口。
  这便有意思了。
  应寄枝只是随口一说,云天明便急忙出来替唐意川出头,以他多年来试图与唐意川重修于好的举动来说,也不算出格。
  只是这话说在赌坊一事后,便显得别有深意,一万两银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云天明都要替唐家出,便隐隐有坐实唐家财力难以为继的意味。
  季向庭垂眸一笑。
  难怪这般左右逢源的人,上辈子走投无路竟来向自己投诚,又在应长阑面前被自己砍下头颅。
  被自己厌恶至极的人看着走向死亡,怕是九泉之下也无法瞑目了。
  言至此处,此事终于翻过篇去,歌舞姗姗来迟,要为这心怀鬼胎的宴会粉饰上一层主客尽欢的平和来。
  季向庭乐得清闲,颈边伤口早便被医官敷上一层上好的药膏,连细微的痛觉都无法察觉,他此刻怡然自得地品着满桌珍馐,片刻也不愿浪费,指尖若有若无地敲着桌面。
  不出十个数,身侧便有人靠上来,季向庭恰到好处地扔了筷子接住应寄枝,看着浑身发烫的人语气慌张:“家主!”
  众人皆被这变故吓了一跳,在旁伺候的侍从更是吓得面色苍白,跪在地上连连称自己冤枉。
  不过短短一瞬,脸色青白的应寄枝便重新坐直身体,伸手握住季向庭的手指:“小心。”
  季向庭大义凌然地挡在前头,怒目看着唐意川,似是急火攻心顾不得礼数,话语也尖利起来。
  “唐家主,应家自认未曾得罪唐家,如今家主却在众目睽睽下出了事,可否给应家一个解释?”
  唐意川亦是皱眉起身,神色严肃:“唐家绝不会做暗算一事,其中缘由为何,还需医官把脉才知,云家主作证,定然给应家一个交代。”
  医官擦着汗上前,匆匆行了礼便在众人注视下搭上应寄枝的手腕,沉吟片刻,紧皱眉间却是舒展几分,战战兢兢地跪下。
  “回禀家主,应家主眼下情况,倒不似中毒,更像是……胸中淤血化开才致气血上涌,再过一炷香便能自行好转。”
  长渊闻言走上前去,扫视着桌面杯盘狼藉,伸手打开酒壶一闻,便跪下将酒液呈上。
  “家主,这酒是您平日里用的药酒,有疗伤之效,怕是侍从冒失出了差错,才让应家主误饮,此物对康健之人并无特殊作用,反而对身有内伤之人有缓解之效,还请二位勿要惊慌。”
  唐意川面上的恼怒神色终于一缓,对着应寄枝笑道:“虽是唐家疏忽,然却也误打误撞让应家主得以疗伤,也算是虚惊一场。”
  “那侍从我即刻叫人发卖了去,还望应家主莫怪。”
  云天明也在一旁附和道:“应家主着实太过勉强自己,我这边亦有不少药材,明日便叫人送去应都原。”
  季向庭心里叹一声。
  自己还未顺着演两句,对面便已是匆匆盖棺定论,连掩饰自己试探之意的功夫都省下了。
  至少不算竹篮打水一场空,知晓应寄枝身负重伤的传闻确有其事。
  应寄枝看着一唱一和的两人,眼眸深处浮起一点浅淡的讽意,他站起身,牵着季向庭的手,丢下满地兵客,头也不回地离去。
  紧闭殿门不知何时自外头推开,岁安笑吟吟站在外头,等两人走远,才回身看着唐意川一礼。
  “唐家主,生辰快乐。”
  礼数周全,才更显讽刺,唐意川脸上挂了一晚的笑意终于落下,冷眼看着殿门重新合上。
  最紧要的两人离去,这宴席便也没有再开下去的必要,侍从们面面相觑,进退维谷间却听见高台之上清脆女声响起。
  “宾客尚在,不可失礼。”
  侍从们心里叹了口气,终究是将这出食不知味的宴席演到了最后。
  云天明满面担忧地望着唐意川,终究叹息一声:“意川,别这般为难自己。”
  唐意川终于睨他一眼,冷笑一声:“你又已什么身份管教我?”
  云天明似是被这样冷情的话刺得一痛,神色哀伤:“昔日之事,是为师对不住你,若你愿意原谅我,云家另一位主人便是……”
  “云天明,别恶心我。”
  “长渊,送客。”
  月上柳梢,唐府才终于寂静下来,唐意川坐在空旷的主殿上,瞧着下首的杯盘狼藉,不知在想什么。
  长渊从门外走进,皱着眉替人披上大氅:“家主,应寄枝受伤一事,当是千真万确,如此若是开战,胜算便又能大一分。”
  唐意川扯了扯唇角,半睁眼眸瞧着眼前人:“我以为你会阻止我。”
  长渊张了张口,眼睫在月色下颤动两下,沉默良久终是开口:“家主,百年前乐楼下,我说过,长渊不会拒绝您。”
  即便她明白这是一场有去无回的恶战,即便她看着唐意川一步步错至今天,她亦不会阻止。
  问鼎天下,这是她一直想要的东西。
  她在一片漆黑中轻声开口:“长渊只希望家主能……保全自身。”
  唐意川像是醉了,歪在椅子上被这样的话逗得笑起来。
  “长渊,你最知道我的……我做不到。”
  “你瞧,我那般拼命往上爬,走至今日,早已血债累累。”
  她眨了眨眼,靠在长渊身上,声调慢慢拉长了。
  “他们都怎么骂我的?我听听,日后赢了少分些良田给他们。”
  那些话太过恶毒,只是听着便让人心颤,她怎么说得出口。
  也无法反驳。
  唐意川成长得太快,太想丢掉屈辱的曾经,也太想摆脱云天明的阴霾,做那真正自由之人,可她跑得那般急,便再看不清高台之下的芸芸众生。
  长渊喉头一酸,再想不下去,偏头闭目,却又被人抱住。
  那人身上有着缓和的酒香,一如曾经在乐楼的日子。
  “长渊姐姐……别哭,别哭呀。”
  月光如水,照得唐意川艳丽眉眼都柔软三分,她拢着长渊消瘦的脊背,轻轻拍着。
  可肩膀处还是湿了一块,唐意川无奈地笑起来,在月色下瞧着长渊温婉的眉目,柔软的唇瓣在上面一触即分。
  那动作太快,长渊什么情绪也感受不到。
  “我还没输呢。”
  “嗯。”
  “长渊也务必……保全自身。”
  “……好。”
  《天启风云录》载,泰容一千零六十三年,三名唐家子弟在应都原暴毙而亡,原因不明,唐家借机起势,五日内发动奇袭攻陷应家边陲小城,自此沉寂千年的天启大陆,终被硝烟弥漫。
  第32章 鬼魅
  应都原,长乐城。
  本就不大的边陲小城如今人去楼空,只剩神色肃杀的应家子弟在街上往来巡逻,寂静得宛若一座死城,唯有不时响起的惨叫声
  夜哭自一茅屋中走出,将浸漫鲜血的双手泡入水中洗净,匆匆跑来禀报的应家子弟被他周身浓重的血腥味冲得脸色一白。
  “副使,城内可疑之人已尽数关押,百姓已连夜撤至后方。”
  夜哭冷淡应声,复又问道:“岁安可曾传来消息?”
  那弟子犹犹豫豫地摇了摇头:没有消息,应家暗探亦未收到任何求救,想来仍在回来的路上。”
  夜哭皱起眉。
  唐家攻势来得急,短短三日便攻城五次,要的便是趁着应寄枝不在,让应家措手不及。
  若非夜哭留守应都原提前回防,如今唐家怕是能连下两城。
  眼下唐家军亦察觉到长乐城有夜哭坐镇,成了块难啃的骨头,攻势便逐渐缓下来,双方才以城墙为界,各自休整起来。
  可长此以往不是办法,母蛊不在,便震不住这些心怀鬼胎的豺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