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作者:好多抱枕      更新:2025-09-10 08:33      字数:3302
  主殿内层层轮转、欲将人锁住的禁制一瞬停止,季向庭毫无察觉,轻而易举地推开殿门,头也不回地离去。
  应寄枝望着季向庭的背影远去,暖意融融的主殿霎时失了温度,寸寸凉下来,他指尖一动,探向床边。
  床边小几处,隔着季向庭送他的梨花枝。
  血线自他唇角溢出,他伸出的手指停下,面无表情地擦去那点血迹,洁白梨花瓣被灵力定格在绽放之时,仍是纤尘不染。
  花枝尚在,温度却冷,纵使他灵力磅礴,也留不住昨夜季向庭递给他时,上面莹莹滚动的露珠。
  就像他满身枷锁,留不住心向天地的季向庭。
  应寄枝靠在床头,眼眸渐渐浮起一抹猩红之色,仰头闭目。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熟悉声音响起。
  “这般有气无力做什么?遭罪的又不是你。”
  应寄枝骤然睁眼,看季向庭叼着一只包子去而复返,姿态随意地靠在床边,手中拎着一截崭新发带将散乱的长发重新系上。
  应寄枝难得有些愣神,直直盯着季向庭,眼中猩红未褪,反将季向庭吓了一跳。
  “不知道的以为是我欺负你……我并非耳聋目瞎,你这辈子干的事我都看在眼中,我自有评断。”
  “方才的问题你不愿答,那我便自己查。”
  他挑了挑眉,全然不见面上怒意,反而俯身端详一番应寄枝的神色,笑道:“怎么,我们风光无比的应家主被男宠吃干抹净扔在原地,便要掉眼泪了?”
  应寄枝面无表情地看着季向庭,伸手往他腰上一捏。
  季向庭浑身一抖,虚张声势地点了点人。
  可算是见识了,眼前这人可比上辈子还惹不得。
  季向庭歪在床头,在应寄枝的注视下慢慢将口中温热的包子吃完,五脏庙被填饱,起伏不定的情绪似也在他做下决定时平静下来。
  应寄枝油盐不进的态度的确让他恼怒,以至于在他沉默的那一瞬,季向庭满腔恨意几乎压抑不住。
  可待他匆匆出门,撞上门口拎着食盒的岁安,却又愣住。
  “季公子,看来家主又惹你生气了。”
  季向庭停下脚步,默然不语。
  岁安头疼地叹了口气,将手里食盒递过去:“季公子,你当能察觉到,家主与常人有异。”
  季向庭看着岁安,对他话中深意并不意外。
  “我与夜哭虽对公子的作为并不赞同,但仍私心不愿家主同他父亲一般。”
  岁安似是回忆起什么并不愉悦的事,皱了皱眉,话语里带着几分恳切。
  “许多事,比起去听、去看,还望公子……去用心。”
  食盒被岁安揭开,里头是温度正好的包子,正徐徐冒着热气。
  季向庭盯着食盒中的吃食看了一会,终于伸手捏了一只叼在口中一咬,是自己惯爱吃的味道。
  有些人瞧上去来者不拒,在军中最是随性,实则口味又怪又挑,真正合口的东西并不多,也极少有人能察觉。
  季向庭心中蓦然被什么东西轻挠一下,原本汹涌的怒意便在热腾的蒸汽里消散大半,他捏了下眉心
  当真是魔怔了,他们上辈子彼此说出口的真话都少得可怜,自己尚能对应寄枝笑脸以对,怎么这辈子得不到一个答案,自己便这样生气。
  岁安的身影不知何时离去,季向庭停在原地思忖片刻,脚尖一点便上了屋顶,熟练地掀开一处屋瓦往下看。
  看见应寄枝正盯着他如玩笑般送给他的梨花枝发呆片刻,又重新靠在床上。
  分明还是面无表情的模样,季向庭却无端觉得那模样瞧上去有些可怜。
  他离得远,实则对殿内景象看得并不分明,而应寄枝眼下亦未察觉,更不会对自己开口,可这样奇怪的感觉便凭空升起,叫人无法忽视。
  这便是岁安说的用心么?
  他摇了摇头,紧绷的神色终于软下。
  岁安这狗头军师,对自己的事瞻前顾后,劝起自己来倒是头头是道。
  可若自己未被说动,眼下也不会停在屋檐上做应寄枝的梁上君子。
  他在动摇。
  便是季向庭如此反复规劝自己,亦无法克制自己今生每每遇到应寄枝时超出理智的摇摆不定。
  因应寄枝的言行不一,因自己没由来的直觉。
  罢了,既自己做不出决断,便听岁安一次,再用心看一看他。
  更何况,这辈子既能提前察觉到隐藏在重重迷雾后的身影,他便不能坐以待毙。
  枯荣军尚未聚齐,无论哪方面,他眼下都需要应寄枝。
  他翻身下来,重新将门推开。
  主殿之中,季向庭一心二用地将手中包子吃完,才拍了拍手开口道:“如今唐家已倒,用不了多久,我这柔弱男宠的身份可就要瞒不住了。家主,想给我换个什么身份?”
  他偏头笑眼望着在一侧毫无反应的应寄枝,话音未落,便猛然拥入怀中。
  季向庭心下一叹。
  他总是忘了,不留名剑此刻已在应寄枝体内,眼前人与上一世,到底还是不同的,至少不再是那般感知不到情绪的木头。
  总是睡完就跑,换谁来都要生气。
  第47章 腰牌
  黄鹂绕枝,鲤鱼成群,季向庭倚在檐柱上,手里一截柳枝垂下,惬意地摆动着,惹得鲤鱼每每浮出水面去咬,又被他恰到好处地躲开。
  石桌上摆着下了一半的棋局,季向庭方才捏了小碟上的糖糕吃,叼在口中正欲去拿棋子,便被应寄枝盯得举手求饶。
  可算是不闹脾气了,都关心起自己的棋子有没有被自己手上的糖渣沾染了。
  岁安缓步走近,看着小亭中气氛和缓的两人,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
  可算是劝住了,否则就连他都快受不住应寄枝身上足以冰冻三尺的冷气。
  他单膝一跪,开口道:“家主,唐家主身陨的消息已传开,云家主听闻悲恸不已,已于昨日闭门谢客,谁都不见。”
  季向庭挑眉:“怕是在躲着唐家余孽呢。”
  上辈子唐意川行刺云天明未果,才被应长阑抓住把柄一举剿灭,那时云天明可不似这辈子表现得那般一往情深。
  那时他一边作出痛心疾首的模样,一边又干脆利落地在应家征讨时出兵相助,唐家覆灭,他还平白捞了个大义灭亲的好名声。
  这辈子应家主成了应寄枝,云天明才敢在战时做那墙头草,谁赢都不会吃亏。
  人不要脸到如此地步也是罕见,一贯温和的岁安此刻脸上也浮现出几分不齿来。
  “人虽不见客,贺礼却送得快,整整十箱厚礼,昨夜已停在厅堂,可真是……若非他与应家的关系匪浅,云家也不至于如此如日中天。”
  季向庭看了一眼神色冷淡的应寄枝,别有深意地笑了笑。
  有人修为平平,又爱玩弄权术,奈何投了个好胎,前有云老家主为云家鞠躬尽瘁,广结善缘,后有妹妹云霁得应长阑相中,成了应家夫人。
  分明宠爱妹妹,却又在明知云霁对应长阑无意时用云家身份压她,待云霁死后,一边对应长阑与应寄枝恨之入骨,一边又借着姻亲的名头得了不少好处与庇护。
  这不,看到应寄枝打了胜仗坐稳家主之位,总是云天明向来不待见自己这位外甥,亦殷勤地上赶着来庆贺。
  “平川原仍有唐家余孽逃窜,欲伺机报复,家主可要派弟子捉拿?”
  应寄枝将手中书卷翻过一页:“不必,放出消息,应家愿不计前嫌,接纳能人异士,让应家军保证平川原城池安危便可”
  岁安皱了皱眉,开口道:“云天明虽不见客,然应家探子仍在平川原发现他身边副使的踪迹,怕是要借机侵占平川原领土,趁乱让唐家残党归顺,其中人心浮动,若应家一并接纳,怕是……”
  季向庭眼眸一转便明白过来,问道:“杜家可有消息?”
  岁安一愣,旋即开口:“平川原确有杜家子弟出没,然杜家主却没什么消息,想来不是他授意。”
  季向庭顶了顶犬牙。
  百年兴盛、势力不输应家的唐家一朝倾覆,剩下的仙门三家自然等不及要来分一杯羹,总是无法将那些残党收于麾下,多拉拢几座城池亦是桩不错的买卖。
  唐家子弟中有一半皆效命于云家,若云天明要归召,怕不是什么难事。
  可应寄枝如今来者不拒,便显得意味深长,这些曾是云家子弟的唐家余孽自然要重新掂量一番。
  与其回到不温不火的云家,等着有朝一日被云天明再度置于险境,不如去应家搏一搏,或许便能平步青云。
  聪颖如岁安,思索片刻自然也明白了应寄枝的用意,他瞥了眼对方平静眉眼,终是江心中疑惑压下,俯身一礼离去。
  家主从前向来对云天明视而不见,怎么如今却忽然转变态度,将矛头指向云家?
  云家虽心思不正,但到底还算对应家有用,百年间两家牵扯已深,若是贸然出手,怕是应家也落不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