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作者:好多抱枕      更新:2025-09-10 08:33      字数:3334
  少年之间的情谊总是这般玄妙,同季向庭打了一架,分明输得毫无反手之力,然从前那些怀疑不安却在刀剑相向中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们遍历世态炎凉,对一颗真心格外敏锐,自然对季向庭的真心看得分明。
  实力强悍又愿诚心以待,两日下来一点架子都不曾有,同他们见惯的只想奴役旁人的仙门子弟全然不同。
  他们已厌倦被人差使,也厌恶极了那些凌驾于旁人之上的嘴脸,可不知怎的,若是让季相庭来做他们的统领,却不再如先前那般抗拒。
  众目睽睽之下,季向庭被白玄的话逗笑,走上前去将人拉起来。
  “成了,今日便先练到这里,你们早些休息,我备了热水,一会都去泡泡,免得明日爬不起来。”
  听这话语,他们季公子怕一会还有事做,李元意有些不可置信地脱口而出:“季公子,你可是三日没……还要去哪?”
  季向庭眨了眨眼:“给你们偷酒喝。”
  第72章 夜谈
  夜色深深,夜哭自信鸽腿上解下信笺,转身推门走入主殿之中。
  主殿内仍是灯火通明,桌案上叠着厚厚公文,应寄枝执笔俯首于公文之间,眉目间不见疲色。
  可唯有夜哭知晓,应寄枝已有几日不曾合眼。
  因望尘山一事,应寄枝已多日不在应家,虽有岁安帮忙处理事务,可许多事却仍需要家主定夺,如今应寄枝助云天明的消息更是不胫而走,从前对应家不利的传闻再次被有心之人翻出来,已惹得不少应家弟子不满。
  若是处理不好,应寄枝好不容易才靠着平川原之战坐稳的家主之位,怕是又要起波澜。
  “家主,流云原传来消息,云天明自望尘山接了名女子回来,容貌与先夫人无异,如今正养在云府,谁都不得见。”
  应寄枝手中毛笔一顿,伸手接过夜哭手中纸片。
  “坊间已有传闻云天明此番擅闯望尘山便是为了云霁夫人,说云霁夫人当年不过假死脱身,实则被剑圣偷梁换柱软禁于望尘山,前任杜家主也一并参与其中,是以才让云天明做出如此举动。”
  望尘山的诡计泄露,云天明便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仙门三家尽数拖下水,独独将自己说成是为了妹妹不得已而为之,如此半真半假,倒当真让不少人信服。
  “如今云天明已备厚礼前往渡鸦原。”
  应寄枝垂眸看着灯台上摇曳的烛火,沉默许久才开口道:“去一趟渡鸦原,务必保证杜惊鸦的安全。”
  夜哭皱起眉:“家主,云天明此去只是借机逼一向避世的杜家站队,怕是不会……”
  明灭烛光将应寄枝如霜如雪的侧脸映照在屏风之上,留下一道不近人情的剪影。
  “杜家眼下不能散。”
  应家与云家的龃龉已无可转圜,许多人望风而逃,杜家已是唯一的净土,若杜家在此时生乱,整个天启大陆都怕要因此分崩离析。
  夜哭沉默下来,他不似岁安那般心思缜密,这般复杂的事自然想不明白,但家主之令不可违,方才的寻问已是冒犯。
  他俯身一礼:“是。”
  待出门之时,夜哭蓦然听见身后传来应寄枝的声音。
  “他在何处?”
  应家另一角,空无一人的庖屋被人推开一条缝,季向庭轻车熟路地窜入其中,环视了一圈便瞧见桌上搁着正冒热气的包子。
  饿了一日,此刻终于能休息片刻,他伸了伸懒腰,一边随手将包子叼在口中,一边自角落里翻出几条鱼干来。
  他不拘小节地坐在地上,在一片寂静中开口:“行了,别躲了。”
  话音落下,一道人影便缓缓自阴影处走出。
  “我倒是不知,季公子何时有了做硕鼠的习惯?”
  话语带笑,正是岁安。
  季向庭挑了挑眉:“若没有岁安副使在此地特意等着我,哪会有机会让我吃到这么合口的包子?”
  岁安把玩着手中折扇,笑吟吟地靠在墙上:“季公子,我们这般相熟,还是长话短说为妙。望尘山上的承诺我已兑现,不知公子口中的劫数,何时才能告知于我?”
  季向庭叹了口气:“难得见你有这般焦急的时候。”
  “我自能告诉你,但在此之前,还望岁安据实相告。”
  他将包子啃完,抬起明亮如星的眼眸直直望向岁安:“岁安副使,你觉得夜哭同你是一路人么?”
  着实是太过一针见血的问题,岁安苦笑一下:“这个木头……若非我拦着,夜哭怕是早便要想方设法将你除去了。”
  这亦是岁安压抑多年不曾向其吐露心声的缘由。
  夜哭自小便被应长阑亲手培养,为人处事与其别无二致。
  他忠的不是家主,而是这个百年鼎盛的应家。
  自望尘山自己亲手放下的火后,岁安便明白,自己永远也做不到。
  自那一刻起,他便无法再对应家产生多少忠心与归属。
  他们注定是两条路上的人。
  瞧岁安的神情,季向庭便明白三分:“看来你也明白夜哭的心思。可你如今却在纵容我在别院豢养私军,扪心自问,你当真不知我在做什么吗?”
  岁安脸上的笑意终于在季向庭的诘问中落下去,他垂下眼眸:“……我已对你们动过一次手,不能再赶尽杀绝一次。”
  季向庭看着他煎熬的神色,却是毫不留情将他最后一层遮掩也一并扯下。
  “是做不到,还是不想做?岁安副使,这百年来你在应家平步青云,更见过不少仙门中的腌臜事,对于一个贫苦人家出生的孩子来说,你从来不曾习惯罢?”
  一片漆黑的疱屋之中,岁安缓缓垂下头,神色不辩,良久才听见他开口。
  “季公子,我的身世在应家查无可查,连家主都对此知之甚少,你所经历过的事,怕不只是黄粱一梦这般简单罢?”
  岁安再度抬头,方才的片刻犹疑已重新被不知深浅的平静替代,几句话的功夫便反受为攻,反将一军。
  季向庭看着眼前青年,眼中逐渐漫起笑意。
  自己如此戳人心窝子,岁安却仍能压住心中激荡找寻自己话语间透露出的纰漏,以此作为谈判的筹码,当真冷静,也当真聪明。
  季向庭已许久没有棋逢对手的感觉,如今这番你来我往的试探,着实过瘾。
  “你想问的怕不只有我,还有你们家主,是也不是?我可以告诉你,我与他都有两世的记忆,而上一世,你背叛旧主,在我麾下,是以才导致最后我与应家血战之时,知晓了夜哭的软肋,将他亲手诛杀。”
  话音未落,一柄折扇便携劲风抵在季向庭脖颈处,扇骨处隐有寒芒闪动,再进一寸便要见血。
  “若当真如此,家主昔日灵堂见我的第一眼,便会将我原地斩杀。”
  季向庭摊了摊手:“这点我却是也没料到,本以为他留着你不过是为了用来日后算计我,让你做安插在枯荣军中的一枚棋子……不过如今看来,他大抵当真只是想将你送给我。”
  话至此处,季向庭不由弯起唇角,连声音都放轻:“从前说他无心无情肖似其父,倒是错怪他了。”
  正是剑拔弩张之时,此人倒是还要见缝插针地提一嘴无关紧要之事,岁安唇角一抽,默默将抵在他颈侧的折扇收回。
  “自家主从灵堂出走出时我便已察觉一二,纵然他再冷漠,然对你的情感却太过浓烈,绝不是没有情根之人能拥有的,你所言虽玄妙,却未必不可信。”
  同聪明人说话果真要省不少功夫,季向庭随性地往灶台上一靠,开口道:“所以岁安副使,如今可否告诉我,为何你对应寄枝如此纵容了?”
  凝重气氛被破坏得一干二净,岁安有些无奈地揉了揉眉心,开口道:“最开始我是云霁夫人救下的,算是看着家主长大的,许多事是先家主与夫人之过,不该由家主来承受。”
  “算我心软罢,我从前时常在想,先家主与夫人对家主的爱着实太少,又如何能奢求他去爱应家?如今知晓他与你一条心,想将这仙门四家尽数覆灭,作为岁安,我替他高兴。”
  “他终于也有自己想要的东西了。”
  季向庭心中一动,眉眼也跟着一起柔和下来。
  看来应寄枝也不是他想得那般可怜,至少还有人心里仍挂念着他。
  “季公子,你想让我与夜哭表明心意,怕也不是心血来潮想当媒人这般简单罢?”
  岁安话语一转,意味深长的视线落在季向庭身上。
  “若能将夜哭劝服,对你来说便是一大助力。”
  季向庭顶了顶犬牙:“只是凑巧,夜哭于我有用,而你又暗自恋慕许久,我将这劫数告诉你,是一举两得。”
  “季公子可别高兴得太早,你虽将此事告诉我,然这是一道死结,即便我仍会像你所言相助与你,但以夜哭执拗的性子,怕是没有转圜的余地。”
  季向庭眨了眨眼,看着岁安的神色叹摇了摇头:“怎么在有些事上这般不聪明?你不觉得每次只要我靠近你,这块木头便尤为紧张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