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作者:千畅      更新:2025-09-10 08:38      字数:3278
  又将香炉点上了熏香,淡淡的茶香味溢了出来。
  书房内只赵永清、赵钰二人。
  赵永清瞬间露了疲色,他半靠在椅背上,额间隐隐作痛。
  “父亲。”赵钰倒了一杯热茶,端至赵永清身前,“喝一口茶暖暖身子罢。”
  十月寒露重,天气渐渐变冷了。
  赵钰年轻气盛倒是没有感觉,只觉得正好,不冷也不过热,但他总见父亲会咳嗽几声。
  “明日请徐大夫给您瞧一下身子,最近又见您咳嗽了。”
  赵永清摆了摆手,喝了一口热茶润了一下嗓子:“都是老毛病了,再怎么看大夫也无用。”
  “钰儿。”赵永清唤道。
  赵钰立即应了一声:“儿子在。”
  “你可知了?今日朝堂之上,傅侍郎状告,惹得天子薄怒。事关渝州赈灾一案,镇守官府为平民意,私自动刑,将几个皇亲国戚斩首示以民众。”
  赵钰捏紧了玉盏杯,他沉声道:“儿子略有听闻。”
  渝州赈灾,是父亲提议的,人也是父亲举荐去的。纵使被斩首的几位贵戚犯了滔天大罪也该上报朝廷,再为定夺。
  如今出了这事,瞒而不上报,父亲难免被牵连。
  赵永清语气甚为疲惫:“天子念为父在朝任职二十余载,从未有过差池,劳苦功高,只降至从五品,罚俸半年,禁足一月。”
  赵钰闻言,指尖微颤,他扶住了快要往地上倒的玉盏杯。
  转而看向了赵永清。
  赵钰忽发觉父亲已然老了,鬓间的白发愈发的多,连往日严肃的面孔都显得沧桑。
  他哑了嗓子:“父亲……”
  赵永清叹了一口气,说:“我儿,准备好府中一切事由,若有无法定夺的来找为父便好。”
  “一月过后,解了禁足,为父便向天子辞官,告老还乡。”
  赵钰嘴唇上下蠕动,他还想再说些什么,抬头对上了父亲疲倦的面容,最终只说了一句。
  “是,父亲。”
  他已知晓会走到这步境地,再说些什么都是无用之辩。
  赵永清似有些颓丧,靠坐在椅背上,额头愈发的疼了。
  又看向了一旁坐得挺直的赵钰,芝兰玉树、谦谦君子。
  赵永清道:“钰儿聪颖,待三年后再考科举,必高中状元,且忍一忍。尚有厚积薄发之说,我儿是璞玉浑金,沉积三年定会出类拔萃。”
  “谨听父亲教诲。”
  ——
  赵钰开始默默寻了一些由头,先是遣散了遣散了一些奴仆,又暗自将一些铺子庄子给卖掉,全换成了百两银票。
  公库里的奇珍异宝、翡翠、书画这些,赵钰不好定夺,其中是父亲珍爱的,又有些是旁人送与的。
  赵钰问过了父亲的意见,挑选了部分送去了陈府、莫府,还有几家跟父亲关系交好的,走得近的。
  至于私库,还有赵府的传家宝,天子赐赏,赵钰一一吩咐贴身奴仆装进了木檀匣盒中。
  还有半月余,他还有时间将余下的铺子、庄子处理干净。
  不止赵钰忙里忙外,连带着赵婉也跟在他身后搭手。
  赵钰找上了父亲,自从父亲被天子宣了禁足,整日呆在书房里,连院子都不曾踏出一步。
  “父亲,您打算如何处置周姨娘和赵池,莫非也跟着我们一同南下?”赵钰问出这话,自然是不想周姨娘二人随他们一道走。
  父亲告老还乡,他与玉娘陪同,捧至母亲牌位,带上随从等已经足够。
  赵永清喉咙有点发痒,轻咳了几下,没什么精力的说:“左右是个妾,不重要。”
  好半晌儿,他勉强撑起了精神道:“念在她陪我多年,育了一子,虽身份低贱但也有功劳。户籍便给她弄了良籍,再给她一些傍身的银两,她院子里的那些物件她想拿走便拿走罢。”
  “银两你看着来给,别少了,免得说我们赵府气性小。”
  赵钰垂下眼,低声道:“那赵池呢,父亲想如何。”
  赵永清看了一眼赵钰,良久道:“钰儿,你是为父唯一的儿。”
  此话一出,赵钰心中了然。
  他不带一丝犹豫,沉声道:“我们一道离了京,只余周姨娘孤身一人,在这京中无依无靠,未免太孤单了些,不如就让赵池留在她身旁。”
  “周姨娘想必也是欢喜亲子养在膝下,日后还可给周姨娘赡养尽孝,这不失为一个好的办法。”赵钰顿了顿,看向了赵永清,“父亲意下如何?”
  赵永清放下手中的经书,跟赵钰的眼神对上,他点了点头。
  “嗯,你安排去吧。”
  没等赵钰踏出书房,就听见父亲剧烈的咳嗽声,他连忙转过身走回去。
  “父亲?”
  赵永清正用帕子捂着嘴咳嗽,见赵钰返身,他忍住了那股痒意,收起了帕子摆了摆手,示意他无事。
  赵钰剑眉拧紧:“明日还是请徐大夫来府,我见父亲近日身子愈发病重了。”
  “不用,我身子是个什么情况,我最为清楚。”赵永清揉了揉发疼的额头,道,“还是尽快将事情办好,时日不多了。”
  赵钰见父亲固执,又不好忤逆了父亲,只好作罢。
  走出书房前,听见父亲的一声叹息。
  “这京城风水,不养人啊。”
  第11章
  冬月二十八,三九天,天大寒时为最冷。
  天色还未大亮,雾蒙蒙的一片,需得打着灯笼才能瞧清脚下的路。
  高挂于赵府的在府门的那块匾额,在这一日被取了下来。没了“赵府”二字,骤然空荡荡的,往日里那股威严竣势一下便挥散不见。
  如今的赵府萧条了许多。
  昨夜下了一场小雪,地面上覆了浅浅的一层白雪,将那些残枝落叶、萧败荒芜全都盖住。
  放眼望去是白茫茫的一片。
  府里的奴仆被遣散,只留了几个贴身仆从,周姨娘与赵池也被安置到京城一处的宅院,跟赵府没了干系。
  长廊挂的灯笼已有三日未点亮,上面铺满了薄薄的一层灰,连廊底都挂起蛛网。
  仿佛一切都暗沉沉的。
  小榻前的木窗被人支开,时不时的有冷风灌将来,带着飘雪的寒意。
  窗外正对着的那块湖,已结了一层薄冰。碗莲的残骸被掩盖进了湖底,什么都瞧不见,只能看见光秃的湖面,连湖边的地灯也都熄灭,变得暗扑扑的。
  小榻正中,赵钰仍是穿着昨日那身素白的衣裳,披了一件厚实暖和的大氅。
  他彻夜未眠。
  昨夜的雪何时下的,他就何时坐在这榻上。
  什么也不做,只呆在这儿,透过木窗,看向院落里那萧条的景,看漫天的雪花遮掩了荒芜的景。
  到最后的一片苍白。
  赵钰有些恍然,他抬头看向了落叶掉光的木忧树,还有几只黄雀飞到了枝头上,暂时歇脚,叽叽喳喳的叫着,竟也不嫌冷。
  “不见篱间雀,见鹞自投罗。【1】”赵钰轻声低喃,忽而轻笑出声。
  那篱笆上的黄雀,为躲避凶狠的鹞一头撞进了网里,左右都是险恶。父亲与他们明哲保身离了京城,不知晓又会遇上何等灾祸。
  但愿不要如那黄雀一般,不管作何挣扎仍是死路一条。
  书竹小跑着进了内室,放缓了脚步走到主子跟前。
  “少爷,卯时已到。老爷和二小姐已起身了,是否该吩咐下去准备启程。”
  赵钰这才收回了视线,轻轻的一声“吱呀”,木窗被他关上了,连同风雪一道被他关在了外头。
  只听一道淡哑的声音传出。
  “那便走罢。”
  赵钰精神不大好,神色有些倦怠,连带着唇色有些发白。
  书竹大着胆子说:“奴去暖茶,少爷吃了茶水暖了身子再出发也不耽误时辰。”
  “不用。”赵钰摇了摇头,伸手揉了几下发疼的太阳穴,疲惫道,“赶差人收拾好余下的,离了京才是要紧事。”
  “是,奴这就去。”
  天飘着小雪,不止天冷得很,连街道都是冷清的,酒楼铺子皆关紧着门。一眼望去是雪白的,没一个人人影。
  唯有一些酒楼、茶肆、客栈和府门上挂了红灯笼,在白色的雪景中添上了暖红色。
  赵府正门前,停了六辆马车。
  赵永清与赵钰一辆马车,赵婉与两个贴身丫鬟一辆,有一辆马车是留给奴仆乘坐的,余下的三辆马车堆满了奇珍异宝、锦衣花饰。
  马车则是护院来赶。
  卯时三刻,马车迟迟未走,仍是停在赵府正门前。
  赵钰披上了大氅,踩着脚凳下了马车,还没走几步远,就看见来送行的人往这边赶。
  他选在卯时走,是想趁着天冷都未起身,好悄悄的离开。
  但想起京中的好友,与父亲交好的那几家,便写了信告知了他们。
  这一次离京,不知何时才能相见,短则是三年,若出了意外,怕是难见得上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