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作者:豆泛      更新:2025-09-10 09:15      字数:3800
  
  顾知宜外套上的雪粒坠落,在地板上洇出深色湿痕。他在玄关处停住脚步,抬眸冰冷一望。
  楼梯扶手边,人影微动,似乎有人揣着手探头。
  逆光中,那轮廓熟悉到心脏骤停。
  真就是分毫不差,没有认错的可能。
  …顾知宜知道自己果然还是疯了。
  摘到一半的手套在掌心扭曲变形,顾知宜目光一垂,在沙发落座得从容,腿交叠,西裤上未化的雪粒落在地毯。
  “舍得回来了。”
  他眼底一片黑沉,痣色冰冷,声音让人脊背发麻。
  第50章
  楼梯上的贝言闻声往下探了探头,不懂这是个什么场面,她上一秒还在家里刷热搜,怎么睁开眼跑贝家来了。
  她扶着扶手下楼,扯扯自己身上的睡裙,眉头紧锁。
  会客厅窗帘半掩,窗外是阴沉的雪夜,客厅中央站着好几个人。
  几名特助无声地立在墙边,显然是守门的位置,而家里的周姨垂着头站在一旁,手指不安绞紧,连抬头看她一眼都不敢。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紧绷的无形压力,而这压力场的中心,是熟人。
  他默然坐在那里,肩线平直,身形与腰线一致挺拔。
  那张脸依然漂亮得让人晃神,只是轮廓似乎更深,睫下眼神陌生,目光像刃一样刮过她全身,最终定在她脸上。
  “要我说欢迎回来吗。”
  平声平气,听不出半点波动。
  情况相当明了,看来是她死后的时间线。
  熟人见面,贝言慢吞吞揣着手挪到他对面落座,“不用说。”
  顾知宜:“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来。”贝言从桌上捞了个橘子,后靠近沙发里忽然想起,“我哥呢?”
  顾知宜眼睫阖下,眉目不变,“疗养院。”
  “那我爸呢?”
  “悲痛过度,身体不好,在国外疗养院。”
  “噢。”贝言默默往嘴里塞了一瓣橘子,将他上下一打量,“你挺好,看着什么事没有,气色也过得去。”
  顾知宜眸底平淡,“嗯,对,我又不想你。”
  一句话截成三句,处处是刺。
  但贝言却不像往常一样冷眼相对,只说了句‘得了吧’。顾知宜眉心蹙了下,眼神扫向一旁,特助走上前来。
  协议被递到贝言面前,钢笔搁在纸页上。
  顾知宜:“签了它。”
  贝言低头,“联姻协议?”
  她压压嘴角,提目看对方。
  尽管坐在灯下气息陌生,做了太久家主,压迫感如有实质,但横看竖看,依然是那只猫。
  只不过可能因为被她丢过一次而产生应激敏感了。
  难搞…不好哄。
  她挑眉,“顾知宜,我记得我们关系没这么好。”
  “是。”顾知宜目光扫过她带着戏谑的眼睛,眼睛眯着弯了弯,仿若某种自嘲。
  “除了小时候在借住的那几年,我们之间。”他好像轻描淡写,陈述,“的确只剩一张支票。算不上熟。”
  话里似乎有噎人的意思。
  贝言一时语塞…猫嘴太硬。
  他声音低沉平静,仿佛仅仅在谈一桩无关紧要的生意,“但我们两家的联姻,总要有人来履行到底。”
  贝言这才看到,他手指间戴着诸多权戒,唯独无名指空空如也。
  她伸手拿起协议,随意翻了翻,可原本漫不经心的目光突然顿住:
  婚后双方不得无故分居。
  婚后双方每日至少一起吃饭一次。
  婚后为了联姻请尽量亲近。
  每一句都公事公办,字字带锁。
  但这哪像什么联姻协议,倒更像是一份某猫自己认真写的饲养员守则。
  贝言:“你急着绑住我?”
  顾知宜在签字,痣都没动一下。
  她双手支着下巴仰头,淡淡问:“顾知宜,你是不是很想我?”
  笔尖点在纸上,墨迹晕开,弄花了他签下了名字,他重新拿了一份,没抬眼,“签字。”
  贝言晃着腿咬开笔盖,戳戳下巴忽然问,“联姻后住哪里?住经纪公司附近吗?”
  对方淡淡开口:“你喜欢哪里。”
  贝言一口气说:“不喜欢春和园不喜欢白鸟里不喜欢帝城,双海嘉园也不行。”
  几乎把朝港的所有地方全给否定。
  “贝言。”笔突然被按在协议上,顾知宜声音冷了几分,“无论你怎么不情愿——”
  “还是住你家好了。”贝言打断道。
  窗外朝港的雪忽然急了,拍在玻璃上簌簌作响。寂静在两人之间蔓延几秒,顾知宜喉结微动:“为什么。”
  她发丝散着,“有一点想顾家。”
  闻言,对方掀睫盯她,漂亮眼睛复又冷静垂下,“是吗,四年零两个月,终于舍得想起来了。”
  四年??
  贝言晃着的腿蓦然怔住,但对方已经收回目光,将桌上的钢笔收进掌心,转腕看表,“上去换衣服。”
  …贝言起身。
  等她穿好外套从楼梯晃下来时,顾知宜正站在玄关,大衣搭在臂弯,指间捏着皮手套,正低头调整腕扣。
  听见脚步声,他侧目一眼,对上穿成毛茸茸一身的贝言,目光长久没移。
  “穿上。”他将外套递给贝言。
  贝言的手在长袖子里面探不出来,提起来晃了晃,拖音说:“我没有手。”
  空气一静。
  顾知宜动作顿住,半晌,他转过身。
  带着雪气的阴影就这么压下来,顾知宜个子高,低头时睫毛垂着,看不清表情。
  “抬手。”
  贝言看着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出现在她面前,攥着大衣领口的内衬,动作很缓,没有半点多余触碰。
  只在他拢好衣扣时,指尖不小心蹭过她耳垂,有一点凉。
  “走了。”
  他蜷起手指,转身推开门,顶着风雪迈出去,没有多余的话。
  可贝言摸摸耳垂。
  那个总是歪向一侧的小小耳坠,此刻正端端正正地挂着。
  …顾知宜拨正了它。
  …怎么还是那只操心过度的小猫。
  处处都在意她在意得要命。
  …
  车内只有纸张翻动的轻响,顾知宜垂眸审阅合同,笔在条款间勾画,全程未抬一眼。
  他现在貌似要管的事情很多。
  申恩还是一贯有亲和力,贝言倒是很想跟申恩搭个话,但按理她应该是不认识这位助理的,所以也没法开口。
  好在,顾家很快就到了。
  等老宅的大门拉开,片片雪花被廊灯照的发暖,一团团毛球突然从四面八方涌来,贝言就这么被猫淹没。
  猫崽们蹭她脚踝,扒住她外套,跳上她肩膀卖萌蹭她颈窝,她连呼吸都飞进猫毛,明明是第一面,它们好像很爱她。
  “纯儿啊!”贝言眼睛一亮,捞起里面的那只橘色的猫抱进怀里,小橘色黏人精早就泪眼汪汪了,歪着脑袋不敢认她。
  她连忙抱得紧紧的,亲亲小纯的耳朵,好半天才腾出手去摸别的猫,认真肯定道,“顾知宜是你们的饲养员吗?看起来照顾的很不错,是合格的饲养员。”
  一抬头,看见顾知宜站在楼梯拐角,垂目俯视这场骚动,阴影里头,他没说话。
  贝言怀里抱着猫揉来揉去,无意识往门边晃了半步,两名特助无声挪过去,拿身体封了出口。
  她将这收进眼底,抬头看向楼梯上的顾知宜:“怕我跑啊?”
  “那你最好别跑。”
  顾知宜收回视线,沉默上楼。
  “不理他。”贝言低头和猫玩。
  …
  卧室门开,一折光线缝合了裂成两半的漆黑房间。
  顾知宜经过角柜,下意识去摸那上面的相框,指腹缓慢地、几乎算是温柔地将它往深处摁了摁。
  然后,相片倒扣下去。
  进浴室,反手上锁。
  金属咬合的声音在死寂空间里格外清晰,犹如某种状态的截断——
  不必再维持那副冷静自持的模样了。
  水流浇下来,白汽在升腾,顾知宜单手抵在湿滑的瓷砖上,衬衣很快透掉,腰终于愿意卸了力,在雾色氤氲中弓出从未示人的弧度。
  指节突然在墙面上打滑。
  他整个人滑下去,膝盖撞出闷响,可手掌依然固执抵着墙面,仿佛这是与自持最后的分界线。
  热水浇得脊背发红,这点暖意就好似被想要得到的人给搂抱了一样,欺骗自己得到一点垂怜。
  湿发垂在眼前,露出发红的鼻尖和咬出齿痕的下唇。
  顾知宜低着头,最终只漏出一声痛苦的,湿掉的:
  “…不合格。”
  水声哗啦,盖过所有喘息。
  在白雾中失去意识,听见谁在慌张喊,家主又发病了。
  再睁开眼时触觉比视觉先复苏。
  有人吻他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