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照儿也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裹胸对自个儿的身体也不好。”
  轻则影响正常发育，重则导致胸闷气短、压迫内脏。
  穗穗微微愣神，她被拐后落至拍花子手里，那里的每个女孩都束了胸，拍花子怕女孩们过早地暴露性征难以卖出去便都让她们束胸。
  她早就习惯了将胸束得紧紧的，一时叫她改变还难以适应。
  燕环还欲说些什么，却被梁照儿一把拉住：“此事还得徐徐图之，骤然让她改变只怕物极必反。”
  燕环点了点头。
  三人更完衣后便朝浴池去了。浴池两侧有女侍服侍入浴，浴汤中引入了艾草、柏芝、零陵香等香叶，闻之芳香扑鼻，还有清热祛湿、暖身养肤的功效。浴池边由大理石铺就，摆着由皂角、香料、药材制成的肥皂团供客人洗浴。
  《刑统》明令禁止混浴，故而香水行通常会分时段让男女轮流洗澡，听鼓声更替。
  鼓声敲了三下，轮到娘子们沐浴。
  梁照儿原先长在内陆，鲜少下河玩耍，水性不熟。此刻她小心翼翼地贴着浴池壁滑入水中。燕环和穗穗拉着她渐渐往里走，三人互相结伴着在一处安静的角落泡澡。
  香汤温热，触及肌肤带来一阵阵涟漪。
  三三两两的娘子们聚在一处闲话说笑。有小丫头不安分地上下乱窜，被自己阿娘打了两下后瘪着嘴独自蹲在一边。
  梁照儿和燕环两人正在说话时，有位胖胖的娘子过来问燕环：“敢问这位阿姊平日里都是如何保养的，我瞧着您肤若凝脂，身姿纤盈，心中羡慕得很。”
  燕环见有人赞赏自己连忙将自己的美容心得和盘托出。
  那位胖娘子捏了捏腰间的赘肉，无奈道：“若我有你这般身材，我家官人也就不会时常嫌弃了。生了两个孩子后，怎么也回不到从前的模样了。”
  梁照儿笑着说：“管住嘴，迈开腿，这句话用不会错的。若是你家官人再说些不中听的，等娘子恢复美貌只管一脚将他踹了做官太太去。”
  燕环也说：“正是这个理。”
  那胖娘子笑得眉眼弯弯对燕环说：“你这两个女儿养的好，一个活泼善谈，一个温柔谦逊。不像我家两个小子，调皮得很。”
  燕环：“……”
  望着那位胖娘子回到与她同行的人群中，穗穗才笑出声来。
  燕环咬牙切齿道：“这人什么眼神？姑奶奶我才双十年华，哪里像两个孩子的娘了！”
  穗穗弱弱道：“三年抱俩，确实也有可能。”
  燕环：“……那也没有这么大的孩子罢！”
  鼓又响了三声，两人簇拥着气鼓鼓的燕环朝外走去。进了前屋茶室，沈度和李瘸子已然坐在小板凳上对酌了起来。
  梁照儿过去捡起那杯子一看，里头倒的是碧螺春。她将沈度那杯一饮而尽后道：“还以为你们作出这副姿态是在饮酒呢，喝茶竟也能喝出这副架势。”
  穗穗坐在李瘸子身侧，抓了一把桌上盛的果子吃。
  李瘸子摇了摇头道：“这里的酒浑发涩，实在不堪入口。”
  燕环睨了他一眼，淡淡道：“你在外头且小声些罢，后头还站着个香水行的小厮呢！若是被人家套了麻袋打一顿，咱们可不去劝架。”
  李瘸子硬塞了一盏酒给燕环吃，“你吃完这盏再说。”
  燕环拧着眉抿了一小口，确如李瘸子所说算不得好酒。
  身后的小厮注意到这边的状况，立刻躬身上前来询问：“几位客官可是有甚么不满意之处，茶水若是凉了可再续上。”
  李瘸子扭头直接道：“你们这的酒，难喝，太难喝了！”
  穗穗连忙拉了拉李瘸子，又对着那小厮抱歉地笑了笑。
  小厮并未觉着冒犯，反倒略显歉意道：“客官们，实在不好意思。原先给咱家供货的酒坊歇业不干了，暂时还未寻到合适的酒坊重新供货，只好先从脚店置购了一批顶急用。”
  梁照儿笑着打圆场说：“难怪了，瞧着有失贵店一贯的水准。”
  穗穗悄悄问梁照儿：“照儿姊，你原先来过这香水行吗？”
  梁照儿小声说：“要不是你们今日要来，我连香水行都不知是个甚么东西。”
  她又笑着对那小厮：“也是赶巧得很，咱家正好是做酒水生意的，虽说是小本生意，却也有些口碑。还劳烦小哥告知东家一声，若是不嫌弃明日可移步食肆尝尝咱家的酒。”
  小厮闻言便问：“娘子家食肆叫个什么名，又在何处？”
  梁照儿道：“卸盐巷，如意楼。”
  第75章
  那小厮听见梁照儿云淡风轻地讲出六个字不知该做出什么表情。
  如意楼，开业不到短短两年便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破败小食肆到如今扬州城中唯三的官家正店。除了底蕴和丰乐楼比差了些，如意楼的菜式和口味几乎已经超过丰乐楼，隐隐有与燕来楼并驾齐驱的趋势。
  面前的娘子居然轻描淡写地说这只是小本生意？
  简直天理不容！
  小厮连忙道：“倒是在下眼拙，不知竟是大酒楼的掌柜。”
  梁照儿笑了笑说：“来了香水行都脱的赤条条的，众生平等。”
  小厮恭敬道：“在下受教。”
  随即小厮转身进去寻香水行香主，香水行的香主是位老婆婆，行里人都称其为汤婆婆。不过有趣的是，汤婆婆本姓并不姓汤，丈夫也不姓汤，不知从何时起便得了个这么个诨名。
  汤婆婆是个头发花白却精神矍铄的干瘦老妇人。她见梁照儿年轻，心中本就喜欢，又听说了如意楼的事迹更是当场就与梁照儿约定好第二日去酒楼选酒。
  夜渐渐深了，如意楼众人猛地从香水行出来被屋外的寒气侵袭纷纷裹紧了衣衫。拴在树下的驴子正百无聊赖地倚着树蹭腿，见沈度出来了才仰天嘶鸣一声。
  沈度轻轻抚了抚驴子的脖颈以示安慰，随后驾车引着一行人回了酒楼。
  梁照儿一路上都在想与汤婆婆的约定。
  香水行的火热程度远超出她想象，上到乡绅富豪，下到平民百姓，皆有沐浴香汤的习惯。若是如意楼能与香水行合作成为其供货商，势必能进一步打开酒楼的知名度。
  仅仅只有酒水是不够的，梁照儿的野心不止于此，若是还能将其他糕点吃食也一并与酒水提供给香水行便更好了。
  汤婆婆第二日一大早便来了如意楼。幸而梁照儿这些时日觉浅，早早地就起起来了，不至于给汤婆婆留下不好的印象。
  一见汤婆婆，梁照儿便笑着扶她上楼坐下。她寒暄说：“婆婆怎的这么早就来了，我倒该死未曾出门远迎。”
  汤婆婆和煦一笑：“人老了，觉少。不过瞧着梁娘子眼下乌青，想来是昨夜没睡好？”
  梁照儿摸了摸脸，不好意思道：“嗐，不瞒您说，这酒楼上上下下六七口人等着吃饭，开门
  就得做生意，愁的不行囖。”
  汤婆婆了然地笑笑：“年轻时总是敢拼敢闯，像我年纪大了就不行了。”
  两人寒暄了一阵，因着都是女子立世经商，分外有共鸣。
  梁照儿拍了拍手，燕环端着青瓷盘从外头推门而入。青瓷盘里呈着琉璃樽和与之相配的琉璃盏。透明莹润的琉璃樽中盛着澄清的酒水，随着燕环莲步微移荡漾着击打着樽壁。
  燕环细声说：“这是流香酒。”
  汤婆婆接过燕环倒的半杯酒先抿了一小口，流香酒入口柔顺，不刺喉、不辛辣，回味悠长，余味干净。旋转酒杯，酒液挂杯明显，酒花细腻且消散缓慢。
  懂酒之人自然能感受到其中精妙。
  随后汤婆婆将余下的酒一饮而尽，忍不住感叹：“这酒利口，还带着果香，虽不浓烈却也别有一番风味。”
  梁照儿笑着解释：“如今市面上的酒品大多浓烈。造这流香酒的初衷便是想让不胜酒力或恐醉酒失态的娘子们也一尝酒香，如今看来也分外合适在香水行里提供给客人。”
  汤婆婆饶有兴致地问：“这又作何解？”
  梁照儿道：“香水行夜间人最多，客人又多以家人或近亲结伴而来为主，自然选择流香酒这类人人都可饮用的酒水为妙。况且客人来香水行是为洗浴，并非买醉或是宴请议事，小酌怡情才是正理。”
  “娘子倒看得透，”汤婆婆话锋一转，“只是香水行为何非要选用如意楼的流香酒呢？”
  梁照儿也替自己斟了杯酒，又道：“如意楼虽不如燕来楼和丰乐楼，但胜在价格比这两者便宜，口味也新鲜，不失为一个好选择。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何况如意楼这堆炭也有越烧越旺之势，何不如一同携手？”
  汤婆婆指着梁照儿道：“娘子好一张利嘴，显得老身若是还不选择如意楼都有些可惜了。”
  梁照儿自信道：“若是另择其它的虽说不上可惜，却也是错失了一个最合适的。”
  汤婆婆呵呵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