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作者:栖云舟      更新:2025-09-10 09:29      字数:3712
  
  合作的初步意向已经达成,紧接着又到了商谈价钱的环节。原本梁照儿最害怕与人谈钱,一方面是抹不开面子提,另一方面则是不知如何去谈。可自打她做生意以来在这方面就像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般,从前的羞涩内向早就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鲍良畴曾道:做生意最不要紧的就是面子,端着面子不肯下场去争去夺,连汤都喝不上。
  梁照儿想了想说:“寻常酒水一桶不过几百文或一贯钱,流香酒品质更佳,按理说应更贵些,不过走量大这价钱也能往下压压……”
  汤婆婆微微笑道:“娘子只管说您心仪的价钱。”
  梁照儿顿了顿,伸出一根手指:“一贯钱。”
  汤婆婆心中吃惊,这如意楼的梁娘子竟肯让这么大的利?她有些不可置信道:“此话当真?”
  梁照儿点了点头,“自然,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如意楼的茶点搭着流香酒更是绝配,婆婆可要试试?”
  汤婆婆想着已经占了不少便宜,不好意思再推拒,爽快地点了点头。
  梁照儿给燕环使了个眼色,燕环立即下楼将预备好的各色茶点都端了上来。
  蕙珍和兰珍跟在燕环身后,小心翼翼地端着瓷盘。梁照儿率先介绍着燕环手中的:“这是如意酥、豆儿糕、大耐糕和玉露霜。”
  玉露霜不仅名字好听,样子也玲珑可爱,是如意楼新推出的糕点,每天排队来买的人可谓是大排长龙。
  所谓玉露霜则是用天花粉、干葛、橘梗、豆粉搅拌均匀后,一层粉一层干薄荷铺匀。重汤煮透,凝固后加糖和匀,再加上糖霜、薄荷,蒸熟、染色后印出花样。
  蕙珍手上端的是酥琼叶、通神饼和芙蓉糖酥;兰珍手上捧的则是各色果脯,有雕花金桔、珑缠桃条和香药木瓜。
  汤婆婆看了一眼便知这是有备而来,糕点、酥饼和果脯样样俱全。她一样尝了一块,忍不住细细品味起来。
  难怪如意楼如今势头迅猛,这些茶糕尝起来果真清甜香软,丝毫没有重油重糖的腻感。
  梁照儿偷偷打量着汤婆婆的神色,见她眉宇舒展才放下心来。她想着上了年纪的人口味淡,在做糕点时特地少放了些糖,如今看来这步棋算是走对了。
  汤婆婆刚吃完,兰珍便立刻倒上一盏碧螺春送上前。汤婆婆接过茶笑着夸赞:“娘子不仅厨艺了得,就连底下人也是教导有方,这般玲珑剔透人儿若是在我那定是怎么爱也爱不够。”
  兰珍甜甜一笑,欠身谢过。
  梁照儿又道:“婆婆不如选些合口味的一并同流香酒引入香水行,相互搭配着岂不是更好?”
  汤婆婆想想也是,便欲选一两样。她前思后想也抉择不出来不要哪几样,最后痛定思痛地大手一挥道:“我信赖娘子,这桌上的全都要了。”
  梁照儿与燕环对视一眼,互相点了点头。梁照儿转身下楼去拟契书,燕环则攀上汤婆婆的胳膊,满口“好婆婆”、“老太君”地哄着。
  玉梳见梁照儿满脸春风得意地下来便知这单生意又做成了。
  梁照儿挥着帕子爽朗道:“快快,拟了文书来,千万别让汤婆婆跑了。”
  玉梳被这话逗得忍俊不禁:“瞧你这话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做的是什么生意呢!”
  穗穗边擦桌子边回头道:“我知道,这叫瓮中捉鳖。”
  她近来在跟沈度学成语,正是爱活学活用的时候。
  玉梳无奈道:“少和你沈大哥学这些有的没的。”
  穗穗吐了吐舌头,“不要,照儿姊说了就得多读书。”
  玉梳指着穗穗对梁照儿道:“瞧瞧叫你惯的。”
  梁照儿叹道:“昨日我还在担忧不知汤婆婆肯不肯用如意楼的酒,谁成想今日事情竟出奇地顺利。”
  穗穗骄傲地说:“家里东西好,识货的人多着呢!”
  沈度从后头出来敲了敲穗穗的脑袋,“还有个词叫戒骄戒躁。”
  穗穗揉了揉脑袋,小声应了句“是”。
  玉梳麻利地将契书拟好,梁照儿连忙捧着上了楼。汤婆婆从怀里拿出印章在契书上郑重地印下自己的名字。
  汤婆婆将印章收好后才笑着说:“老身做生意几十载,谁成想今日竟栽在你这么个小娘子的手中。”
  尽管流香酒一桶只需要一贯钱,可加上后头增订的各色茶点,价格比燕来楼的醉仙酒还贵上许多。
  梁照儿笑嘻嘻地说:“怎么算栽呢?多出来的银子您也换成了茶点不是?”
  汤婆婆无可奈何地摆了摆手,原本她仅仅只想与如意楼做酒水生意,这下倒贴进来不少预算。
  第76章
  西溪村,柳家。
  “柳家的,我记着前年来你家投奔的外甥女是叫梁……梁什么来着。”柳家隔壁的邻居胡大娘从远处踉跄着小跑了过来,手里还拎着从镇上买来的一筐鸡蛋。
  梁照儿的舅妈霍氏将才买的一小块猪肉丢在案板上,皱眉不耐烦道:“大好的日子提那扫把星作甚?”
  说着霍氏便伸手从胡大娘的竹筐里掏了两个鸡蛋。
  胡大娘笑骂道:“你这娼。妇,手伸到天庭玉帝老儿那去了!你那外甥女都在扬州城里开上大酒楼了,还短你两个鸡蛋吃不成?”
  霍氏不可置信道:“你说甚么,就我家那个逃难来的外甥女?她不是去伺候六十岁的痨病鬼了麽!”
  胡大娘点点头:“是呀,我家根柱坐船去城里寻他姑姑,刚一下船就瞧见囖。喔唷娘,那队排得老长的勒,我家根柱说这酒楼如今在扬州城里出名得很,连知州大人都赏光呢!”
  霍氏将刀往案板上一剁,“这小蹄子当真是反了天了,在外吃香喝辣竟半分不顾舅舅舅母!当真是养不熟的赔钱货,早知如此当时就不该收留她,让她在外头饿死、冻死!”
  胡大娘撇了撇嘴:“不会是你们一家子当时对她不好,人家不肯认这门穷亲戚了罢。”
  霍氏嘴硬说:“呸,我家还穷?她
  一家四口都叫她克死了,我能赏口饭吃已经不得了了!”
  胡大娘翻了个白眼,这柳家确实是给了梁照儿饭吃。不过柳家人吃肉,梁照儿吃白饭;柳家人吃白饭,梁照儿喝西北风。
  霍氏又想伸手去拿胡大娘竹筐里的鸡蛋,被胡大娘躲了过去。胡大娘气愤道:“你家有钱吃肉,还惦记我篓子里的鸡蛋。”
  说着胡大娘就作势要去抢霍氏案上的肉。霍氏眼疾手快连忙抓着肉往屋内跑,嘴上还说:“我家官人叫我进去做饭,不同你说了。”
  胡大娘望着霍氏跑开的背影,忍不住骂道:“真是坨狗屎也要尝尝咸淡。”
  霍氏一进屋便将大门死死关上,愤怒地对柳学名道:“你可知晓你那好外甥女在外头做甚!”
  柳学名眼神回避,身子半侧过去,默不作声。
  霍氏见状便知柳学名对梁照儿的动向心知肚明,上前打骂道:“好你个柳学名,知道那小贱人去过富贵日子了竟还不告诉老娘!”
  柳学名一边躲着霍氏下的黑拳,一边道:“总归是咱们欠她的,过好自己的日子得了。”
  梁照儿被卖去崔家后,柳学名曾借着进城的机会去崔宅门口远远地瞧过。他见崔宅气派威严不敢靠近,只是同门口小厮打听了一番。那小厮见他衣着普通,兜里没几个子银钱,也不耐烦应答。
  再后来柳学名进城买种料的时候偶然听人家说起卸盐巷开了家新食肆,掌柜的姓梁,便有预感是自己的外甥女。
  他摸到食肆门前时,正巧碰见有两父子在那闹事。柳学名见对方有两人,心中虽担忧,却也不敢贸然上前,只敢在一边观望。柳学名看着梁照儿行事颇有章法,也暗暗松了口气。
  这毕竟是他胞妹仍留在世上唯一的骨血。
  霍氏喋喋不休地咒骂声仍在他耳边响起:“听见没,我叫你明日就带着谊哥儿去找她。叫那小蹄子给谊哥儿在城里置办套宅子,再请个儒师教着咱儿,等谊哥儿考上秀才了,也是光宗耀祖的一件好事!”
  柳学名一把甩开霍氏的手,捂着耳朵上的血痕道:“你儿姓柳,人家姓梁,给你儿买宅子,脑子有事没事?”
  霍氏双手插胸:“她孤女一个,要那么多银钱作甚?到时被花言巧语的男人哄骗了去,才知晓厉害!咱们也算她的娘家人,不对谊哥儿好,将来被官人打了谁替她撑腰?”
  柳学名沉默不语。
  霍氏下达最后通牒:“明日给谊哥儿在先生那告假,带着他到你外甥女那去,怎么着也得拿五十两银子回来。”
  柳学名不耐烦道:“要去你自己去,我是没这个脸。”
  霍氏叱道:“那你倒是去外头弄钱回来呀,过年只能割这么一小块猪肉回来吃,嫁给你还不如嫁给那些杀鸡宰羊的。”
  柳开谊刚从乡塾回来便听见自己爹娘在吵架,他将书包一放便站在霍氏身边道:“阿娘这又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