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开谊指责道：“百善孝为先，表妹你怎么能放任伙计欺侮母亲呢？”
  沈度虽能识文断字，却最烦这些三口不离诗经儒学的穷酸书生。他将手捏得嘎吱作响：“忘记揍你了，你要不要也试试？”
  柳开谊见状缩了缩脖子，退到后面。
  霍氏嚷嚷着要梁照儿赔她医药费，说自己骨折了走不动。被霍氏这么一闹，如意楼里的客人彻底走光了。
  梁照儿冷笑一声，给沈度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将门关上。
  霍氏咽了咽口水，身子朝柳学名和柳开谊那边挤了挤。她觉得今日有些失策，原以为还可以如从前那般轻易拿捏住梁照儿，却不想她招揽了一帮这么厉害的伙计。
  她壮着胆子说：“今日你害得我骨折了，再加上从前我们柳家养你花的银子，一共给我五十两。”
  梁照儿被霍氏无理的要求气笑了，“我凭什么给你，欠你们家的？”
  柳开谊幽幽道：“表妹，养恩不可忘，好歹亲戚一场，你怎么能这样跟阿娘说话呢？”
  梁照儿这才正眼看了柳开谊一眼，“那你想要如何呢？”
  柳开谊上前面露微笑地对着梁照儿说：“谈钱难免伤感情，我的意思是咱们不如亲上加亲，正巧我未婚你未嫁，我愿意娶你。不过日后你就不好在外头抛头露面了，等我考上秀才，你就能做秀才娘子，日后就是宰相夫人。”
  燕环尖声道：“唷，讲了半天还是个二十来岁的童生，白衣一个倒做起宰相梦了。”
  柳开谊红着脸辩驳：“乡塾的先生说我天资聪颖，定能考取功名，你这妇人太过势利，莫欺少年穷！”
  燕环讥讽道：“王勃六岁能赋诗，九岁读颜师古纠错，十六岁科试及第，二十多岁早死了！”
  柳开谊气得脖子青筋爆起，不知说什么好，只一味“你…你…”地低喝着。
  霍氏见自家儿子寡不敌众，立刻如同老母鸡护崽一般挺身而出：“你能嫁给谊哥儿都是天大的福气，还不知珍惜。若非这层亲戚关系，就凭你这守了寡的二手货还有人要？”
  柳开谊附和说：“表妹你放心，我肯定会对你好的，到时候你什么都不用干，只需伺候好我和阿爹阿娘就行。”
  感情是冲着人和家产来的。
  梁照儿侧身坐下，右手撑着额头饶有兴致地看向柳开谊：“如此说来我还得感谢你让我享福了？”
  柳开谊心满意足地说：“只要你安守本分，我是不会休了你的。”
  “谁说我要嫁你了，”梁照儿淡淡道，“我已成亲了。”
  柳学名焦急地上前询问：“你成亲了？是甚么人，怎的也不说带来给舅舅瞧瞧，若是被人骗了可怎么是好？”
  梁照儿不屑道：“若论受骗，我最先受的便是你三人的骗。”
  柳学名讷讷道：“招儿，你还在怪舅舅麽？当初……当初都是你舅母想的法子，家里实在是养不起啊。”
  梁照儿压根不吃这一套，“舅母确实不是什么好人，可舅舅也不必将自己择的如此干净。卖我的那五两银子换来的米面，舅舅是没吃还是吐了？”
  柳学名被堵的哑口无言。
  “银子，我这里是分文没有的，”梁照儿抬手让玉梳将算盘拿过来，“来我如意楼用餐的食客每桌平均花销按八十文算，你们今日一共赶走了我二十桌客人，得赔我一千六百文。”
  玉梳也在一旁道：“再加上损坏的桌椅板凳，给你们凑个整算二两银子。”
  霍氏眼见要钱不成还得反倒贴银子，又坐在地上拍手嚎叫起来：“我的天爷呀，还有没有说理的地方，亲外甥女要害舅舅舅母了。”
  梁照儿伸出三根手指，镇定道：“现在该赔我三两银子。你们多闹一个时辰，就多耽误我一个时辰的生意。”
  柳开谊咬牙切齿道：“表妹，我奉劝你作为女子还是不要这样咄咄逼人的好，男人是不会喜欢的。”
  沈度见他对梁
  照儿评头论足，直接上前一记左勾拳将柳开谊打得一个趔趄。
  沈度扬着下巴俯视柳开谊，“她不需要你喜欢，我喜欢足矣。”
  柳开谊一只手捂着流血的嘴角，另一只手指着沈度和梁照儿骂道：“好啊，你这恶女难怪如此硬气，原来是偷偷在酒楼里养野男人。”
  沈度之前本就因自己有名无份之事而闷闷不乐，如今见柳开谊张口闭口就说他是野男人更是怒火中烧，又重重给了他两脚。
  “你说谁是野男人？”
  柳开谊怕沈度又打他，连忙爬到柳学名的身后，“说你，你就是野男人，专勾引女人！”
  沈度见状撸起袖子便又准备让柳开谊认识认识什么叫沙包大的拳头。柳学名双腿颤抖着对梁照儿说：“咱们毕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人啊招儿，你怎能如此对我们。”
  梁照儿抬了抬手，示意沈度后退。她沉声道：“我不叫招儿，不替任何人招男丁。打从你们将我卖进崔家的那一刻起，就不是我的亲人了。”
  燕环鄙夷地看向面前这家人，不悦道：“赶紧拿银子来，害得老娘白白损失一上午的分红。”
  霍氏撒泼道：“要钱没有，要命一条，你这么大老板还在乎这几个小钱？信不信我天天来这酒楼闹，让你做不成生意！”
  兰珍只觉得这家人简直蠢到没边了，此时此刻还认不清事情局面——他们能不能走出这如意楼全看掌柜的心情。
  “行啊，没钱那就拿身上的东西来抵债罢。”梁照儿挥了挥手道。
  沈度立刻上前搜柳开谊的身，燕环也没闲着追着霍氏满大堂跑，吵着要扒她的衣服下来抵债。
  柳开谊蜷缩在地上捂着衣襟骂道：“流氓……梁招儿你这个女流氓！”
  梁照儿闻言又趁乱踹了柳开谊两脚。
  羊安顺和张虎巡城巡到如意楼门前，见如意楼大门紧闭没做生意，连忙敲门问道：“有人在吗？”
  沈度将门开了个小缝，探出半个脑袋：“有的。”
  羊安顺被吓了一跳，看清沈度后才将拔出的半截刀又收了回去，“里头闹鬼了？”
  沈度点了点头：“穷鬼。”
  羊安顺凑近门缝朝里面张望了两眼，“没事罢？”
  沈度笑笑说：“难为羊捕头这稀客许久未来了还记挂着咱。”
  羊安顺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你就别打趣我了，若是需要我和张虎帮忙就知会一声。”
  沈度把门打开，将二人迎了进来，“倒还真需要。”
  第77章
  几人趁着夜晚将第一批流香酒套上驴车送到了香水行，顺便又在香水行泡个澡解解乏再归家。要不说香水行能挣银子呢，里里外外拾掇的一尘不染，又搭配上暖香，让人都不想从池子里出来。
  泡澡这事只有零次和无数次。
  沈度将酒解下，一桶桶的往里搬，在大冬天的夜晚里都热得满头大汗。众人见状立刻停了谈笑声，上前帮着沈度卸酒。
  只有李瘸子还翘着二郎腿坐在车阑上哼着小曲。
  沈度将一双被粗粝木桶擦红的手在李瘸子面前晃了晃，不悦道：“身为这里唯二的男人，你好意思不下来干活吗？你瞧瞧我的手，都是我搬的！”
  李瘸子耍赖：“我不干，银子又没进我荷包里。再说有掌柜的帮你不就够了麽，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沈度气不过踢了车阑一脚才继续转身搬酒。
  他是个尊老爱幼的好青年，才不和这瘸子计较，若是照儿瞧见他这般认真卖力，定会心疼他的，搞不好还能得香吻一枚。
  汤婆婆很快带着小厮出来了，笑着说：“你们来了也不叫人进来说一声，这么多酒光你们这几个人得搬到什么时候去了？”
  梁照儿直起腰笑笑：“香水行晚间正是生意好的时候，这点力气活我们自己干就是了，何必再麻烦您来。”
  汤婆婆连连说梁照儿贴心。
  几人刚随着汤婆婆穿过香水行的正堂便听见有几声怪异的嚎叫。穗穗吓得攥紧了前头燕环衣袖，小声问：“你听，是什么东西在叫？”
  燕环回说：“想来是猫啊狗啊的，别怕，这么多人在呢。”
  尽管燕环这么说了，穗穗还是有些害怕，那声音听起来并不像猫狗一类，阴森森的有些嚇人。
  蕙珍和兰珍上次没跟着来，这次来了见什么都新奇，早就你拉着我我拉着你跑不见了，还是梁照儿唤了好几声才将她们喊回来。
  汤婆婆带着众人走了另外一条小径，小径两侧只点了几盏灯，昏昏暗暗的，再绕过一片竹林便瞧见了一处私汤。
  “这里是自家用的私汤，外头客已满了，还请各位就在这里洗浴罢。要是出去还请按照来路原路返回，切莫走失了。”说完汤婆婆干干地咳了两声。
  穗穗觉得这规矩有些奇怪，小声问道：“这……这是为何？”
  汤婆婆立刻变了脸，低声喝道：“这位小娘子，不为何，只是本店的规矩，只管照做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