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油灯的油渐渐烧干了，梁照儿又起身往里头添了些胡麻油，摇曳的火苗又重新旺了起来。
  放完爆竹的三个小丫头歪七竖八地睡了一地，燕环将她们喊起来回去榻上睡。兰珍和蕙珍揉了揉惺忪的眼睛与穗穗告了别才回了隔壁。
  一时间众人都回了自己的屋子，堂中只剩下梁照儿和沈度。
  两人并肩坐着，一起看屋外点点星星的檐下灯火。
  “今年是个好年，”梁照儿说，“虽有波折，可咱们还在一处。”
  沈度低低地笑了，“往后年年是好年，岁岁有我在。”
  梁照儿瞪了他一眼道：“谁说是我与你了，我说的明明是大家。”
  沈度逗她：“那我要与旁人岁岁年年囖？”
  话音还未落，梁照儿的粉拳已然伸到沈度面前。“你敢。”她威胁道。
  沈度在她眉宇间落下轻轻一吻，“只和你。”
  年节下人人都在家中过年或是出去走亲访友，如意楼一下子闲了下来。众人围着说了一会子话，又见玉梳和张虎从外头进来。
  玉梳抚着肚子温柔说：“这几日总是犯恶心，原以为是过年时见多了荤腥，谁曾想看了郎中竟是有喜了。”
  燕环担忧道：“几个月了，老话都说不满三月不好说的，怎么早早地告诉我们了。”
  玉梳笑道：“两个多月了，也差不离。早些说好提早做准备，年节完了还得回酒楼来。今日怎么不见照儿？”
  穗穗递给玉梳一个烤红薯，“照儿姊去燕来楼送节礼了，一会就回来。”
  玉梳应了声，由张虎扶着坐下。
  没过一会梁照儿便束了伞从外头回来，沈度替她拍了拍身上的雪，又将披风取下来挂好。
  玉梳将两人举动看在眼里，满意地笑了笑。
  梁照儿见玉梳来了连忙笑着问：“怎么今日倒来了？”
  “回家看了阿娘顺道来瞧瞧你们，往日常常同大家在一处，如今闲下来还有些想你们。”玉梳含笑回答。
  梁照儿打趣：“咱们虎姐夫听到这话可要吃味了。”
  玉梳看了张虎一眼，牵着他的手说：“只怕你虎姐夫以后吃醋的时候还多着呢。”
  张虎望着梁照儿疑惑的神色解释说：“玉梳有喜了。”
  梁照儿惊喜地想上前瞧瞧玉梳，又恐身上的寒气过给她，一时间有些进退两难，原地转起了圈。
  见她这副模样，玉梳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瞧你这样，比孩子阿爹还紧张。”
  “哎呀呀，这是咱们如意楼第一等大喜事，该封个大红封，就当我这姨娘给未出世的孩子的。”梁照儿拍手道。
  燕环连忙说：“你是姨娘，那我便做个干娘。”
  她立刻将手上的镯子褪了下来塞进玉梳手里：“这玉镯我一直贴身带着，人养玉玉养人，给孩子罢。”
  穗穗见两人都有了名分，也从板凳上跳了起来，“那...那我做这孩子的什么好，我给孩子做几身衣服，还有百家被，很快就能用上了。”
  玉梳笑着执起穗穗的手不语，转头问梁照儿：“你什么时候也要个孩子才好。”
  沈度刚喝进去的茶一口喷在了李瘸子的脚上。
  李瘸子黑着脸骂道：“多大的人了，做事夯不郎当的。”
  梁照儿岔开话题说：“我与鲍老板商议好了元宵节时办一场游园会，到时候可有的忙了。”
  “游园会？”众人齐声问道。
  梁照儿隐去了中间与燕来楼和丰乐楼的关系，直接道：“年前就定下来了，只是还没想好怎么筹办，也算给行会的行商们一些甜头。”
  所谓游园会即是借元宵办的类似于美食节的集中性活动，除了各家食肆外还请了不少民间艺人表演杂耍、傩戏等技艺，让大家边吃边玩。
  今日梁照儿去燕来楼除了送节礼外也是同鲍良畴商议些游园会的细节。鲍良畴未办过这类活动，故而游园会的整体策划都交给了梁照儿去设计，他只负责出钱、搞定衙门和各位行商。
  众人好奇地问：“这游园会你预备如何办？”
  梁照儿神秘一笑说：“自然与寻常的灯会或是雅集游园不同。”
  寻常上元灯会不过就是猜灯谜、买花灯或是些小玩意之流，难以达到宣传行会食肆的目的。梁照儿预备将食肆的摊位穿插在其他摊贩中，并且在食肆的摊位上准备些行会专门准备的小物件作礼品。
  梁照儿本想设置线路引导游客去食肆的摊位上品尝，等集齐了所有食摊的礼品后再获得更大的伴手礼。不过她稍加思考后便否决了这个想法。其一是因为这次的游园会人数并非预先确定好了，且在城中举办，客流量大，此法不便于实施管理；其二则是上元佳节，百姓们出来只为休闲娱乐，此法难免带着任务性质且宣传食肆意图太过明显，容易引得游人不悦，倒不如作为惊喜礼物让游人们自己去探索。
  没人不爱领免费的东西，一传十十传百，效果也不亚于预先告知游客。
  鲍良畴听了梁照儿的这番提议连连夸赞。
  若此番游园会能顺利举办，行会的食肆也算在扬州城的百姓们面前刷了一波脸。不仅能宣传，且收些摊位费给行会增加营收，还能在衙门官员面前挂脸，鲍良畴直言这是一石多鸟。
  燕环好奇地问：“那咱们要帮着做什么？”
  梁照儿笑嘻嘻地说：“这个差事你们绝对喜欢。”
  玉梳闻言也好奇起来，“还有这样好的差事，快说来听听。”
  “看百戏。”梁照儿说道。
  蕙珍和兰珍欢喜道：“好呀，我们最爱看百戏了。”
  沈度无奈地摇了摇头，“可不是光让你们看的，得从中选出技艺好的在游园会上演呢。”
  穗穗问：“那什么样的才叫好呢？”
  梁照儿撑着下巴思索了一阵道：“要新鲜的，好看的，最重要的还得是安全。”
  待将寻百戏艺人的告示张贴在外头后，后几日便陆陆续续地有人上门面试了。
  如意楼众人皆好整以暇地端坐在桌前对前来应征的百戏艺人进行评价。
  首先来的第一个是说银字儿的，有讲有唱，用银字笙伴奏，讲演一些通俗的短篇故事。可惜这位说银字儿的是个结巴，讲一句话顿三下，引得众人面面相觑。
  沈度黑脸说：“说银字儿的是结巴，这和当官的不识字有甚么两样！”
  梁照儿拍拍他肩膀：“莫急，再瞧瞧。”
  第二个是演水傀儡的，即在水中表演的木偶戏，木偶在水面上演龙腾四海。水傀儡这节目倒是不错，人偶师的技艺高超，只是搬水箱和木偶就弄了小半个时辰。那水缸不大，得放在桌子上才能被观众瞧见。
  玉梳面色为难道：“难不成在大街当中还得摆张桌子？”
  梁照儿想了想确实也不现实。
  一连看了好几个百戏都未寻到合适的后，几人有些泄气。
  “看来这差事也没那么容易。”燕环长叹了一口气说道。
  李瘸子笑呵呵道：“我瞧着都不错，倒很有意思。”
  梁照儿问燕环：“从前翠袖坊演过什么样的百戏，可有那些大受欢迎的？”
  “百戏倒很少，都是些琴棋书画，若说有也就是茶百戏了，”燕环想了想又道，“只是也不好在闹哄哄的街上做这些。”
  正当几人郁闷之时，一位身着短袴的男子从外头进来。他出声询问：“请问此处可是需要会百戏的艺人？”
  梁照儿并未对眼前这个平平无奇的男子有什么期待，只是招招手唤他进来。
  沈度问：“你都会些什么？”
  那男子道：“幻术。”
  众人一听便来了精神。
  幻术倒是个不错的选择，既不需要桌子台子椅子，也不需要能言善辩，一人一块空地和一些小道具足矣。
  那男子双手一挥掏出一柄扇子，在众人面前一晃又瞬间藏匿于身上。正待大家探寻那扇子被藏在何
  处时，男子又从另一只手上变出扇子，只见他手轻轻一挥，几只彩蝶立刻翩然飞出。
  此情此景引得大家一阵惊呼。
  那男子微微欠身介绍道：“这便是藏掖术和化蝶术。”
  穗穗好奇地问：“这是怎么做到的，居然能变出蝴蝶来！”
  男子浅浅一笑，“这是秘密，若是告诉了娘子我还如何行走江湖。”
  梁照儿与沈度对视一眼，互相点了点头。她又问：“你还会些什么幻术？”
  “仙人摘豆、隔空取物、云雾术，还有杀人复活术，若是诸位想看我也可以一一演示。”
  听见杀人复活术，玉梳身子一哆嗦连忙说：“这什么杀人复活术就不必了。”
  沈度清了清嗓子问：“你姓甚名谁，家住哪里，听口音不似这一带的人。”
  “鄙人侯莫陈利，巴蜀人士，早年在京师卖药为生。在京师时听说江南繁华，特来一观。”侯莫陈利拱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