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作者:
栖云舟 更新:2025-09-10 09:30 字数:3731
杨参军懒得同他们这一搭一和的打嘴仗,冲着被赶到堂外的任老爷和席掌柜摆了摆手,又道:“请州衙里的仵作一同前来听案。”
州衙仵作吴老头徐徐而入。
吕梁讲起了他所验结果:“鲍掌柜皮肤苍白、湿冷,四肢厥冷,正是毒及心脉的症状。临终前他剧烈呕吐,吐出来的东西带血,粪便为黑色柏油样,正是胃肠衰弱、难以消化的表现。此外,他肌肉僵硬,面部扭曲,呈现痛苦的神情更是他被毒身亡的有力佐证。”
老吴头掀开帘子,挪步去后院验尸。
不过片刻,他便回来将一应工具放好后道:“确如吕仵作所言,鲍掌柜死于摄入过量朱砂和马上风。”
“马上风”三个字一出,场外议论纷纷。
虽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这句话常被人提及,可若稍有些名望之人真死在女人肚皮上,还是遭人所不耻的。
连珠闭上双眼,双手紧紧攥着裙摆,头微微垂着。她想私下处理此事的一方面也是因为不愿让鲍良畴身后名誉受损。
尽管鲍良畴私德有亏,但他纵横商海半生,乐于提携后辈同行,为人也算和善,见如今状况不少人心中皆有不忍。
连珠缓缓开口:“这丹药乃是康氏所引荐之道士配好定期送来的,那癞头道士已被我着人扣下,只管押上来一问。”
李鸿摆摆手,示意捕头带那道士上来。
那道士的两道眉毛又细又弯,斜斜吊在眼梢上,活像两撇倒着的月牙儿。眼珠总爱滴溜溜打转,透着股贼兮兮的精明。
李鸿制止了道士四处乱瞟的眼神,严厉喝道:“大胆刁民,何故左顾右盼,问你什么就答什么!”
那道士缩了缩头,据实回答了李鸿所问的问题:“回禀青天大老爷,确有丹药这么回事,只是我配药数十载,各份量都称量的仔细,绝不会出纰漏。”
李鸿:“药方何在?”
那道士哆哆嗦嗦从怀里掏出一张纸片呈上。
捕头将药方递给一旁候着的郎中,那郎中仔细瞧了瞧药方,回禀说:“若按照此方,的确无虞。”
杨参军勃然大怒:“那么究竟是谁害的!如今这扬州城里风气不正,妻不贤、妾不敬,不知是世风日下还是有心之人蓄意煽动。”
听着这意有所指的话,梁照儿也不恼怒,反正这几人看她不顺眼也不说一日两日了。杨参军是官,她总不能像赶任老爷那样把他从堂上赶出去,只好采用精神胜利法。
康含双回头瞥了席咏思一眼,扭头又道:“正如郎中所言这丹药并无问题,只是寻常闺房中壮阳助兴的药物。奴不善医理,更瞧不出丹药被何人动过手脚,倒是乔氏,一打开就知这药不对,说不准就是她动的手脚!”
连珠终于忍不住瞪了康含双一眼,“你有何证据证明是我做的,你与他同床共枕下手不是更隐蔽?”
康含双朗声道:“但你有动机呀。回禀诸位大人,掌柜的一说要让少东家继承家业,乔氏便满脸不悦,这不就能揭示她为何要暗害鲍掌柜麽?定是要趁一切仍未尘埃落定之前先斩草除根啊!”
连珠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只是一味地说着自己没有。
梁照儿见她情绪完全被康含双拖着走,连忙小声道:“此刻你二人都无实质性能证明是对方所为,切莫被她牵着鼻子走。”
连珠这才稍稍回神,勉强冲着梁照儿点了点头。
梁照儿又问:“之前你说的那事可有把握?”
连珠摇摇头,“派人去送信了,只是不知她肯不肯来,毕竟当时我与良畴从老家那边上扬州来时……也确实伤了她的心。”
杨参军拍案道:“若你们二人既无人证又无物证,便等着一起收监蹲大牢罢!”
康含双回头望了一眼席咏思,见他递给自己一个肯定的眼神连忙道:“乔氏就是嫉妒我深得宠爱,大房有儿子,自己却一无所有只能靠打理酒楼站住脚跟。如今我肚子里已有了鲍掌柜的孩子,乔氏是想至我于死地!”
连珠闻言冷笑一声,终于说出口了最大的秘密:“上次良畴去茶庄上巡视,不慎受了重伤,虽痊愈可却伤及了根本,不可能再有孕。康氏说自己有孕,我到想问问,你与良畴相识是在他受伤以后,那么你肚子里的孩子究竟是谁!”
众人闻言皆倒吸一口凉气,连一旁的梁照儿都大吃一惊。
难怪上次她说连珠还年轻,以后必定还能有自己的孩子时连珠的表情那样复杂。
“我…我只是随口胡诌的,诓诓你罢了。”康含双找补道。
梁照儿冷笑一声道:“公堂之上岂容你信口雌黄,正好郎中也在,不如叫他把把脉,即刻便知真假。”
李鸿冲那郎中摆了摆手,郎中便直奔康含双而去。康含双扭着不肯乖乖就范,李鸿见状只好让两个捕头将她控制住。
郎中伸手搭上了康含双的腕子,指下感觉往来顺畅、应指圆滑,如盘走珠。他皱着眉头转身回禀道:“禀大人,这确实是喜脉,康氏已有孕两月有余。”
“什么……竟真的有孕了。”康含双怔怔道。
她原本真的只是脑子一热借机想诈诈连珠,却不想忽然被告知自己真的有孕了,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
康含双无助地望向一旁的道士,那道士并不敢与其对视,连忙避开了视线。
她找这道士买房中助兴的药物本就为了搏一搏,看能不能再替鲍良畴生下个儿子以分得些家产。谁知鲍良畴那虚不受补的身子,寻常药物压根不起作用,康含双只好一次又一次地加大剂量。眼见着还是没有成效,她便生出了狸猫换太子的想法,便就近找上了这道士。
梁照儿未错过康含双与那道士暗送秋波,赶忙加了把火说:“只怕这康氏腹中孩子的父亲另有其人罢。”
席掌柜终于开口替康含双说话:“乔氏所言未必属实,况且如今死无对证,鲍行首究竟能否生育这事亦无从考察。”
连珠恨恨地瞪了席咏思一眼,虽说鲍良畴生前已然对此人有所防备,但面上仍过得去,之前在行会中也时常共享各类资源。鲍良畴才一离世,席咏思就起了旁的心思,果然是会咬人的狗不叫。
“乔氏所言句句属实!”事情陷入僵局时,门外传来一声高喝。
第95章
鲍鸿祯扶着一中年女子缓缓入内,那中年女子中等身材,身着窄袖短衫,外头套着暗红色的长背心。
只见她眉眼舒展,眼角偶然随着表情皱起的细纹并不让她显得苍老,反倒别有风姿。
这人便是鲍良畴年轻时在润州娶的大房,赵谷云。
赵谷云拍了拍鲍鸿祯的手,示意他不必搀扶,接着又对座上两位官员重复了一遍:“回禀大人,妾身可证明乔氏绝无半句虚言。”
杨参军见堂下妇人端庄,脸色稍稍缓了两分,身型稍稍前倾问道:“堂下何人作证?”
赵谷云微微福身,谦卑道:“妾身赵氏,乃润州人士,系燕来楼掌柜鲍良畴之妻,愿为乔氏作证。”
杨参军点了点头,又问:“可你
远在润州,如何为乔氏所言你夫君无法生育子嗣一事作证?”
“自然是有凭据妾身才敢开这个口,”赵谷云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淡淡道,“良畴知晓自己不能再有子嗣后便数次写信回润州要我与他的长子祯哥儿上扬州学习经商。无奈祯哥儿志不在此,良畴只好托我在族里叔伯们的见证下立了遗嘱。”
连珠和康含双二人闻言心中俱是一惊,皆忐忑不安地看向赵谷云。
赵谷云面无表情地将遗嘱递给捕头,漠然转身立于一侧。
长年独居信佛的生活已让她对俗世不少事情都失去了情绪感知能力,对于她而言鲍良畴已经模糊成一个记不清长相的人影,而面前这两位她本应该冲上前去撕咬打骂的妾侍们在心中也只如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一般。
遗嘱字数很短,干脆利落地将鲍良畴名下所有的产业都分了个清楚。
润州的祖宅和祖产留给大房,毕竟一直也是赵谷云在家中打理;茶园还给连珠,茶园与之前连珠刚过给鲍良畴时相比规模稍稍扩大了些。
余下的还有扬州城郊的二十亩水田和一处三进的宅院以及燕来楼。
连珠紧张地抬头望向念遗嘱的小吏,她原本以为鲍良畴忽然离世,应当没有其余准备,自己也好趁机运作一下给自己谋取一席之地,谁料他未卜先知,早早地就将一切谋划好了。
小吏念道:“念及长子尚不经事,又不通庶务,燕来楼一应事务交由乔氏打理,待长子鸿祯长成之后再归还于他。”
闻言连珠心中一阵复杂。
不过这结果已然出乎她的意料。她本以为鲍良畴会直接将燕来楼交给鲍鸿祯,自己作为并不受鲍鸿祯待见的父亲的女人说不准还得被赶到茶园上去自生自灭。
那小吏继续道:“城郊二十亩水田留给乔氏,城中三进的宅院留给大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