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作者:栖云舟      更新:2025-09-10 09:30      字数:3780
  
  “你歇歇罢,余下的我来。”梁照儿整理好心情,宽慰道。
  厨房里顿时又忙活起来,没过一会便有跑的飞快的小丫鬟进来传话:“前头说开席了,快送菜出去。”
  梁照儿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连忙嘱咐着送菜的婆子们切莫上错了顺序。
  领头的小丫鬟又冲着梁照儿道:“劳烦梁娘子等等再走,怕还有旁的要紧事。”
  近几日春光正好,刘老夫人的寿宴便在外头园子里风风光光地摆了十来桌,男宾与女眷所坐之处由几扇大插屏隔开。
  两个身强力壮的婆子刚将冬瓜船抬上了刘老夫人所坐的主桌,便听见桌上的姑娘太太们的阵阵惊呼。
  刘老夫人也来了兴致,笑眯眯地凑上前去仔细观赏着瓜雕,忍不住赞赏道:“江南一带当真是卧虎藏龙,这样好的东西我在汴京城里可没见过。”
  姑娘太太们纷纷笑着陪是。
  望着后上来的群仙炙,刘老夫人指着那菜笑着说:“这道菜我是知道的,从前在汴京得幸去宫里赴宴,官家赏了这道菜。”
  刘知州曾冒死出使契丹,一路上经历千难万阻,几经辗转才到了异地。契丹人对刘知州颇有轻视,晾了他好几天,宴请使臣时又提了不少刁钻的问题,言辞之中颇有试探之意,都被机敏的刘知州从容不迫地化解了。
  他回京后,官家替他接风洗尘特地设了宴,刘老夫人也跟着一道去了。
  有知道内情的女眷纷纷夸赞刘老夫人好福气,儿子既忠又孝,还得了官家青眼,往后必定前途无量。
  刘老夫人年纪大了于别处都无所求,所挂心者不过家中小辈,这些人精似的女眷们可算是夸到她心坎里了。
  “各家的儿郎们我瞧都优秀得很,”刘老夫人唤来身旁的女使金铃,“去,把这冬瓜船也抬去男人们那边,叫你老爷也瞧瞧,想必他也没见过这好东西。”
  金铃温顺地低身应了句“是”,随即抬手唤来两个小厮将冬瓜船抬了过去。
  男人堆里本在喝酒行令,见来了这么个庞然大物纷纷停杯投箸朝那边望去,有活跃气氛的拊掌要以这艘冬瓜船为题眼作诗。
  刘知州蹙眉看向那艘异常精巧的冬瓜船,低声问身旁小厮:“这东西恐怕太过金贵,还是撤下去,免得叫人瞧见说咱家铺张浪费。”
  他性子一向谨慎,又从外头风餐露宿地摸爬滚打了一圈回来,自然对于这股奢靡之风颇有不喜。
  那小厮面露为难,今日是老夫人的六十大寿,老母亲难得兴冲冲地端来个稀罕物想给儿子瞧个新鲜,眼还没捂热就被撤下去岂非太过扫兴?
  “这……”小厮想了半晌也没想出个万全的法子,只好又将皮球踢回给了老夫人那边。
  金铃见那冬瓜船又被抬了回来,眼睛一转便知其间关窍,眨巴着眼睛对刘老夫人道:“老爷说这冬瓜船虽精美,却太大了些,放在桌上不免有些占位置,不如先撤下去待用完饭了再赏玩也不迟。”
  刘老夫人一听言之有理,便爽快地同意先撤到一边,待会还要呈上来再瞧瞧。
  金铃点了点头,扭身又去告诉那小厮冬瓜船已经撤下去了。
  “好姐姐,感谢你救我这一遭。”小厮千恩万谢道。
  金铃傲然地挺起腰板道:“你要好好学的地方还多着呢,往后再出了什么岔子我可不帮你。”
  刘老夫人一刻也离不了金铃,见她半晌未回来便又找人去寻,金铃又连忙陪侍在刘老夫人的身边帮着布菜斟酒。
  “叫今日做席面的厨子来见见我。”用完饭后刘老夫人饮着茶悠悠道。
  金铃闻言派人去请。未过一刻,梁照儿便跟在个女使后头低着头到前面来了。
  与上次来知州府不同的是,这次她是被光明正大地请到前头来的,没人嫌她粗鄙,看向她的目光中反而带了几分好奇。
  刘老夫人见来人是个娘子,讶异道:“就是你做的这瓜雕?”
  梁照儿垂眸含笑道:“这瓜雕乃是奴的师父做的,这席面上旁的菜才是奴做的。”
  “哦,原来是这样。”刘老夫人见她为人谦逊,不冒功不贪进,应答又得体,心里也多了几分喜欢。
  一旁有好奇的女眷问:“这瓜雕想来费了不少功夫,想必用料也十分金贵。”
  梁照儿答道:“非也。想必诸位贵人也知物极必反的道理,像做瓜雕的这类个头大的瓜果味道反倒不如寻常大小的,大多味淡且白,虽不是适宜食用,但因着个头大反倒好在上头雕些花来。这上头雕的神仙像都是祝愿长寿多福的,也算我与我师父尽的一点心意。”
  刘老夫人赞许地点了点头,她自然也是与刘知州一条心,不喜铺张浪费的。金铃闻言也让人将这话学给了刘知州好叫他放心。
  人群中有人曾在建隆寺素斋宴上与梁照儿有过一面之缘的眼尖认出她来,询问道:“娘子可是如意楼的掌柜?”
  “正是,”梁照儿点了点头,她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宣传一番,“食肆里有不少吃了能美容养颜的药膳点心,专在如意糕点铺卖的,诸位太太姑娘们若是喜欢,都能送到府上的。”
  娘子们一听能美容养颜,皆有几分意动,又给面子地询问了好些细节才作罢。
  梁照儿又陪着说了两句,便由金铃领着下去接赏了。
  刘老夫人为人和善亲切,身边的人自然也没有太过刁钻的,看了赏亲亲热热地说几句话才将人送了出去。
  梁照儿和李瘸子捧了不老少出去,新来的堂倌小何正赶了马车在门口候着。
  小何替两人打了帘子便坐在前头赶车 ,还不忘冲着梁照儿喊道:“沈大哥现下有事,不然他肯定亲自来接的。”
  这倒是句实话,这些年无论刮风下雨的,但凡梁照儿出门沈度必然会来接她。两人从两条腿走到驴车,再到如今置办的马车,也算白手起家了。
  李瘸子对沈度这种分外贴心的举动异常不屑:“瞧他那副惯会小意儿的模样,这叫甚么男人!”
  起初才见到沈度时,李瘸子只以为他是个百能百巧的侠士,谁成想现在整日在家带孩子,简直是江湖的损失。
  梁照儿不赞同说:“惯会小意儿怎的了,难不成非得在家打老婆打孩子称大王才叫真男人?我看玉松若是这种‘真男人’你会不会提刀去砍他。”
  李瘸子想了想那场面,立刻摇了摇头,又用劲地点了点头。
  梁照儿翻了个白眼假寐起来,不理会李瘸子了。
  回了如意楼,只见梁婋和张懋两个小的正在后院搭的竹床上玩陀螺,梁照儿忍不住上前一人狠狠亲了一口,又埋在两个小孩胸前仔细嗅了好几口。
  她的动作夸张,还伴随着各种怪异地拟声词,逗得梁婋咧着嘴大笑。
  张懋只是一脸平静地递给梁照儿一颗李子,口齿清晰道:“姨娘,吃。”
  梁照儿见状对这个幼年就稳重妥帖的小侄子更喜欢了几分。自打她有了孩子才知晓性格天定,有的孩子生来便活泼,而有的孩子打小就内向不爱说话。
  张懋自然就属于后面这种,玉梳总是埋怨张虎拖了后腿,让懋哥儿随了他的性子。
  张虎小声向沈度诉委屈:要他说懋哥儿明明就是随了他舅舅,外甥肖舅可不是胡说的。
  “要是我们婋儿性子也能娴静些就好了。”沈度望着正在床上捧着梁照儿带回来的宫花啃的不亦乐乎的梁婋黑脸说道。沈度一把将宫花夺了过来,梁婋愣愣地看了她阿爹一眼,也不哭闹,又抱着自己的脚啃了起来。
  沈度见状忍不住瘫倒在床上。
  梁照儿笑嘻嘻地将帕子搭在沈度脸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今日那刘老夫人夸我的鱼羹做的味道好极了,汴京的厨娘也没有比得过的。”梁照儿喜滋滋道。
  沈度:“还得是富贵人有品位,识货。”
  “武馆的生意可还好麽?”梁照儿往沈度脸上轻轻吹了口气问道。
  沈度将脸上的帕子掀开,攥在手里搅动着,“好,那窦权连着单挑了师姐两三年,昨日还与师姐打了个平手。”
  这些年下来,众人也算看明白了窦权对步行云的心意。只是窦权自己执拗着不肯言说,非要等到打过步行云的那日才肯求娶。
  “我有一事想与你说……”
  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一听撞上了话头,两人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沈度觉着都老夫老妻了还这般羞涩有损他的威风形象,于是轻咳一声将梁照儿揽进怀里:“过来。”
  梁照儿顺势跌进沈度的胸膛里,问道:“虽然刘老夫人只是客套客套,但我实在觉着去汴京闯闯也是好的。”
  沈度翻身起来道:“我也正想与你说这事,还怕你不乐意。”
  梁照儿闻言只觉内心暖暖的,无论是凑巧还是有意为之也好,总之自己与沈度总是在大多数事情上步调一致。
  她也想过其中原因,想来想去也只能归咎于沈度和自己一样,在这个世上无父无母无牵无挂,两人之间没隔着公公婆婆和一大家子亲戚,才能如此地全心倚靠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