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作者:
栖云舟 更新:2025-09-10 09:30 字数:3723
沈度闻言攥紧了拳头,心中恨意滔天。
他如何不想?他做梦都想将宋合武凌迟处死!可即便将宋合武剔骨剜肉,也偿还不了沈家一十五口的命。
玉松轻轻按住了沈度的拳头,转而问蔡宣季:“蔡大人从前只说要我们帮着留意宋合武的动向,我们一律照做了。可现在却又贸然叫我兄弟两个去杀人,这是掉脑袋的事,不知蔡大人能开出甚么样的条件来换。”
蔡宣季此人心机深沉,玉松早在建隆寺一见时就有所察觉。此刻他更能察觉出此人并不简单,至于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还得先试探试探再说。
“我的条件?”蔡宣季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给沈兄机会报仇,还扶他坐上镖局行首的位置,这个条件还不够麽?据我所知,郑大哥从前做的也是这类生意,怎的肯替他宋合武卖命,就不替我走这一趟了?”
第107章
沈度抬眸望向蔡宣季,将桌子一拍冷冷道:“他凭什么替你干,与你蔡宣季有私约的是我沈度,一人做事一人当,别把不相干的人扯进来!”
玉松望着沈度,心中似有触动。他从前并不理解梁照儿为何放着官太太或是富商太太不做,偏偏选了沈度这个落魄的。
大约是两人都热血未凉罢,只要他们真心认可的亲人朋友,必会全力护着。
蔡宣季轻笑道:“那郑大哥怎么也跟着来了呢?既然都来了,且未一口回绝,就说明你们心底里也冒出个这个念头。那便去做罢,我能保你们无虞。”
沈度深吸了口气,心知绝不能被蔡宣季挑起情绪,平复心情说:“崔璋有句话说的不错,你虽为天子近臣,可官职不过六品,手中更无实权,拿什么保我二人无虞?”
若宋合武只是个普通的镖师,行走江湖数十载有人来寻仇确是常事,早就见怪不怪了。可宋合武如今替相奉干事,不少人都盯着相奉和他背后之人,宋合武和他手下的货正是突破口。若此时他出事,必会有人追查,沈度不得不怀疑若真到了那时,蔡宣季一个小小的起居郎能否替两个疑犯脱身。
玉松轻咳一声说:“脱身都是后话了,先挡在前头的还有另一桩更要紧的。宋合武身边的镖师也绝非吃素的,即便我与沈度二人联手,能不能打过这许多人还有待商榷。”
沈度:“……也是。”
蔡宣季沉默片刻道:“这事我倒帮不上你们,不过我既然说了,沈兄所顾虑的必然不是问题,当朝蔡相正是我伯父。”
沈度和玉松二人一阵吃惊,谁也没把这个在书院吊车尾、整日里没心没肺的蔡宣季同蔡相两人往一处联想过,蔡宣季竟还是个隐藏的官二代!
蔡宣季对两人的反应露出个意料之中的苦笑,直说让几人回去再想想后,便挥挥手送客了。
门外日光正盛,可屋子里却昏暗无比,恍若夜半。
蔡宣季瘫坐在椅子上低着头,四肢无力地垂在身侧。筠娘见府上客人已走,便捧着亲手做的羹汤进来说:“官人尝尝奴亲手熬的羹汤罢,打从下朝回来就一直见客,想来也累了。”
“撤下去。”蔡宣季抬起右手示意筠娘将东西拿走。
筠娘打小跟着他父亲四处杂耍卖艺为生,压根不通厨艺一道,跟了蔡宣季后知晓他对吃食上素有讲究才亲自去学了不少他爱吃的菜式,这些年下来做的菜倒也有了几分模样。
“梁娘子一上京来,官人便不爱吃奴做的餐食了。”筠娘半真半假地抱怨着,借机耍耍小性。
若是换做平常,蔡宣季或许肯花心思哄哄女人,可如今他自己心中都是一团乱麻,对着筠娘也没了好脸色:“滚下去。”
筠娘见蔡宣季动了怒,只好退了出去。
新被蔡宣季带回府里的唤作怜容的女子探身朝里面望了望问:“主君怎的不肯用饭,你也不劝劝。”
筠娘没好气地将羹汤递给怜容:“他的心肝来了,哪里还顾得上我们。有本事你进去让主君用了这羹汤,我倒喊你声姐姐!”
这些年蔡宣季往府里陆续抬了几个年青女子,筠娘的心境也不如在钱塘县与梁照儿初见那时候平和,整个人变得尖锐了不少。
说白了她也是替自己感到担忧。
如今蔡宣季官至六品,身旁往来官员的正经太太大多是官家小姐,自己不过一孤女,正室的身份是难够上了,还多了好几个同她在后院竞争的新人,叫她如何不担忧?
若是往后摊上个心善的大娘子还算好的,若没那个命,说不准她们这些莺莺燕燕都得被赶出府去,毕竟稍稍疼女儿的人家都不愿意把自家姑娘嫁与个有诸多妾室的男人。
蔡宣季听见门外两人的窃窃私语,忍不住自嘲一笑。
他起身回了书房,将门关上,望着里头挂的一副等人高的画像怔神。
画上之人是他的伯娘,蔡相的元配嫡妻。
蔡宣季是蔡相胞弟的继子,养父身体不好,年逾三十还未有亲生子,族里便将蔡宣季过继到他名下充作嗣子教养。蔡宣季亲生父亲是个酒鬼,常在家里打骂妻子,故而他被抱到养父身边后,暗自松了口气,最起码不用再过担惊受怕的日子了。
但他心中又有愧疚,这样的自己仿佛一个战场上的逃兵,抛弃了母亲和妹妹,自己去过好日子了。
养父待蔡宣季并不亲厚,只是淡淡的,晨昏定省见上两面,平日里也说不上几句话。
蔡宣季暗暗下定决心,要借此机会努力念书,考取功名,将母亲和妹妹接出那个家,三人一道过好日子。
但天不遂人愿,身患重病的养父最终还是去了。
蔡家人料想到有这么一天,丧仪早就备下了。养父的母亲即蔡宣季名义上的祖母极为怨恨他,那祖母认为过继嗣子都是给过身
无后之人撑场面用的,自家小儿子还未过身,族里就早早地把嗣子送来,岂非是咒自己儿子早死?
祖母恨恨地将蔡宣季一把推出门外,彼时不过七八岁的小少年只得无助地站在大门外看着来来往往吊唁的人发愣。
那是个极冷的冬日,蔡宣季身上没披任何东西,穿着单薄的衣物就站在门口的石狮子旁。
蔡相和他的夫人卢氏回来奔丧,卢氏一下车就瞧见了门边的小男孩,一番询问后才得知这男孩是小叔子的继子。
灵堂前众人哭天喊地,卢氏却拉起了蔡宣季的手,带着他进了偏院,给他披上了自己的斗篷,满眼温柔道:“你别多心,今日人多事杂,想来母亲也顾不上你。天冷了怎么也不多穿些衣服,傻愣愣地站在外头,冻坏了伤的可是自己。”
蔡宣季自然不会相信“顾不上”这一说法,但还是感念着她的关心,讷讷道:“他……他们没给我衣服。”
卢氏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蔡宣季的脑门:“你长了腿不会自己跑进去拿麽?好了,暖暖身子就去前头跪着,毕竟那是你父亲,你是独子,得撑起门脸来。”
蔡宣季本能地摇了摇头,他几乎都没看清过养父的脸,自然不想替他守灵送终。但他望着卢氏的脸,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知道了,会去的。”他小声道。
卢氏揉了揉面前这个别扭的小男孩的头,笑着说:“还是个小孩呢。”
蔡宣季在灵堂门口跪了一夜,跪来了祖母的心软。
卢氏竖起了大拇哥,直夸他能干,能搞定严肃古板的老太太。
蔡宣季好奇地问:“伯娘,你也怕祖母吗?”
卢氏点头如捣蒜:“怕,怎么不怕,刚嫁进来第一次敬茶时,你祖母一瞪眼,吓得我手中的茶都要泼了。”
两人分享着小秘密,笑得乐不可支。
卢氏觉着蔡宣季小小年纪就离了父母,在二房待了还没几日又突遭此等变故,便想接他到自己府上住几日。彼时的蔡相还只是个参军,虽有些嫌弃不仅爱哭还流鼻涕的蔡宣季,但他与卢氏鹣鲽情深,望着卢氏期盼的面容,最终还是同意了。
在大房的日子是蔡宣季最舒心、最幸福的一段日子。
卢氏性子爽朗和善,不似寻常闺阁女子性子沉闷,反倒爱说爱笑。她管家理事也是一把好手,性子泼辣,并不惧老太太派来的那些倚老卖老之人,反手就将其治理的服服帖帖。
只是这样一个鲜活能干的女子,却不受老夫人的喜欢,只因她与蔡相成婚几年仍无所出。
不过蔡相对此事倒不过分在意,帮着挡了老夫人好几次想塞通房过来的要求。
看着丈夫如此体贴,孩子也成了卢氏整日里最愁的事情。按理说两人既年轻,感情又好,曾经也怀上过几次,可不知怎的那胎就是坐不住,每每怀了几个月便流产了。
许是心诚则灵,卢氏不久后又一次怀上了,她高兴地抱了蔡宣季一下,直言他是福星,把弟弟妹妹也带来了。
蔡宣季羞涩地摸了摸后脑勺,他不懂女人家的事,不过看着卢氏这般欢喜,他内心也替她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