迫嫁疯骨 第85节
作者:贻珠      更新:2025-09-10 11:18      字数:4447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头的波澜,声音带着一种刻意维持的平静:“让她进来吧。”顿了顿,又补充道,“就她一个人。”
  禾生瞪大了眼睛,显然很不情愿:“殿下!她……”
  “去吧。”崔韫枝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
  禾生只得瘪着嘴,气鼓鼓地出去了。
  不一会儿,脚步声急促地靠近。
  门帘被猛地掀开,一股冷风灌入的同时,一道穿着华贵锦缎斗篷、梳着精致发髻的身影闯了进来。正是周知意。
  她的脸色很不好看,,眼睛有些红肿,显然是哭过。
  崔韫枝只是看了她一眼,又继续缝自己手中的香囊,仿佛这个人不存在。
  然而,下一幕发生的事,却完全超出了她的想象。
  只见周知意那双充满复杂情绪的眼睛,在触及崔韫枝平静面容的瞬间,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所有的不服气和张狂如同被戳破的鼓面般迅速消散。
  紧接着,在崔韫枝和禾生震惊无比的目光注视下——
  周知意竟然“扑通”一声,双膝重重地跪在了冰冷坚硬的地砖上。
  她的身体微微颤抖着,眼睛里满是哀求。
  “崔韫枝……”她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浓重的哭腔和一种走投无路的哀求,“我求求你……求求你,能不能救救我,我、我不想回河东,我真的不想回周家,你能不能和沈照山说说,让我留在燕州……”
  她这一番话,换来了的是崔韫枝难解的疑惑,这每个字的意思她都明白,可合在一起,就偏偏是弄不清楚了。
  周知意到底什么意思?
  *
  近日来气候又有所回温,连日的积雪终于开始消融,滴滴答答的水珠从屋檐上坠落,在寂静的夜里敲打出一曲商音。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冰雪初融时特有的、带着凛冽寒意的清新气息,悄悄渗入节度使府的每一个角落。
  沈照山踏着夜色回府,手中捏着两册新上架的话本子。
  前两日听禾生和侍奉的小丫鬟私下嘀咕,说殿下整日闷在卧房里,实在无趣得很。
  他记在心里,今日特意绕去书铺寻了时下闺阁中流传的新本子。这乍暖还寒的时节,他终究不放心她出门受风,便想寻些别的法子给她解闷。
  行至崔韫枝居住的院落外,却见里面漆黑一片,窗棂间不见一丝灯火透出。
  沈照山脚步微顿,心头掠过一丝细微的失落。想必是睡下了?他捏了捏手中的话本,只得作罢,转身朝自己的书房行去。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他那素来冷清的书房,此刻窗纸上却映着暖黄的光晕。沈照山微感诧异,谁在里面?
  心中有一丝隐隐的期待,但终究没敢确信。
  他带着疑惑推开了书房的门。
  门轴轻响,室内景象映入眼帘。
  崔韫枝正背对着他,站在那张堆满了杂乱书籍和卷宗的宽大书桌前。
  她微微倾身,纤细的手指正将几本散落的书册仔细归拢、对齐。她今日显然并未费心盘弄繁复的发髻,只用一支温润通透的玉簪,松松地将如瀑青丝斜斜绾起,几缕柔顺的发丝不经意地垂落颈侧。
  烛光柔和地勾勒着她优美的侧脸轮廓,肌肤在光晕下仿佛透出暖玉般的莹润光泽,眉目如画,清丽难言,别有一番“清水出芙蓉”的静雅风致。
  随意的姿态,在昏黄的书房光影里,却美得让人屏息。
  听到推门声,她蓦然回首。
  四目相对。
  沈照山只觉得呼吸一滞,仿佛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心口。
  不短的日子的修养,让眼前的人渐渐褪去了平日的疏离与病弱苍白,在这昏黄温暖的烛光下,竟焕发出一种惊心动魄的清艳。
  他一时竟忘了言语,只是愣愣地看着她,连手中攥着的话本都忘了放下。
  崔韫枝似乎也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脸上飞快地掠过一丝极淡的红晕,随即恢复了平静。
  她将手中最后一本书稳稳放回书架,然后转过身,走到书案前,轻轻拉开了沈照山惯常坐的那把紫檀木椅,抬眼看他,声音比平时似乎柔和了几分:“郎君,回来了?坐。”
  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沈照山觉得自己像是在做一个极其不真实的梦。
  嘶,好痛。
  心底深处,一只狐狸尾的巴正高高翘起,欢快地摇晃着;但理智的另一端又在疯狂地敲着警钟。
  这太反常了。
  崔韫枝怎会主动来他的书房,还忽然喝醉了酒一样喊她?
  他依言走过去坐下,动作甚至带着点自己都未察觉的小心翼翼,仿佛怕惊醒了这场美梦。
  书案上,一只青瓷盖碗正袅袅冒着热气,一股混合着米香、肉香和珍贵药材的馥郁暖香弥漫开来。
  崔韫枝端起那碗粥,用细瓷调羹轻轻搅动了几下,又舀起一点,垂眸在自己唇边试了试温度。那专注而自然的动作,在沈照山眼中,竟比任何名家仕女图都更令人心旌摇曳。
  “听闻郎君在外奔波一日,先用些暖身子的吧。”她将温热的粥碗递到沈照山面前,声音依旧平静,但那双望着他的眼睛,却亮得惊人,像是落入了漫天星子。
  沈照山此刻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反常不反常?
  别说是一碗粥,便是此刻崔韫枝递来的是穿肠毒药,他恐怕也会毫不犹豫地一饮而尽。
  他有些愣怔地接过碗,入手温热熨帖。碗中粥用上等粳米慢熬,配以切得极细的嫩鸡丝、火腿丁,佐以枸杞、红枣、山药、莲子等物,最后还要点上几滴提味暖身的姜汁和绍兴黄酒。
  虽然火候未到,犹显生疏,却实实在在不是厨子做的。
  沈照山奔波一天,腹中早已空空如也,此刻被这碗热粥熨帖着,只觉得通
  体舒泰,暖意融融。
  他其实知道崔韫枝这样做的反常,但他不想问,一勺一勺的粥入喉头,有种上断头台之前偷生的拖延之感。
  沈照山在心中自嘲道。
  崔韫枝见他喝完,眼中笑意似乎更深了些,又拿起碗,从旁边温着的砂锅里为他满满添上一碗。她就这样捧着碗,眼睛依旧亮晶晶地看着他,带着某种期待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沈照山被她看得心头发烫,只觉得天地都在这氤氲的粥香和她的注视下旋转起来。
  他接过第二碗粥,强自镇定地问:“怎么了?可是有事?”
  崔韫枝将空了的调羹轻轻放在托盘上,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袖的边角,那模样竟显出几分少见的局促。
  她抿了抿唇,才抬眼看着沈照山,声音放得很轻,带着商量的口吻:“不是什么大事儿……有件很小的事儿,想和你说说。”
  沈照山端着那碗新添的热粥,一边吹着气,一边点头,示意她尽管说。
  书房里温暖静谧,只有烛火偶尔的噼啪声和窗外融雪的滴答声,气氛是前所未有的安宁。他甚至想,无论她此刻提出什么要求,他大概都会应允。
  崔韫枝深吸了一口气,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绞着衣袖的手指微微用力,指节都有些泛白,声音却努力维持着平稳:“那个……能不能……不要送周知意回周家?”
  “咳!咳咳咳——!”
  这一问,如同平地惊雷。
  沈照山猝不及防,一口滚烫的粥呛进了气管,剧烈的呛咳瞬间爆发,震得他手中的碗都差点脱手,碗里温热的粥浪泼溅出来,星星点点洒落在他深色的衣襟上。
  他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向崔韫枝。
  崔韫枝赶忙上前给他擦拭溅落的粥点子。
  “……周知意来找你了?”沈照山脸色变得不大好看起来,却将质问憋了回去,他没放下那碗粥,只是话里没了方才的欢快。“不会有下次了。”
  崔韫枝见他岔开了自己方才的话,也识趣地没有接着追问,而是预备着先换个话题。
  她伸手将沈照山最外头那层不小心洒了东西的外衣揭了下来,挂到一旁去,见沈照山不大高兴地敲着桌子,眼珠子一转,上前一步,伸手勾住了沈照山的脖子。
  “哎呀,这不是别人有求于我,我还见不着少主的面儿呢。”崔韫枝状似埋怨道。
  沈照山微微抬手,顺着崔韫枝的动作将她抱到了自己腿上。
  “我说今儿怎么自己来找我了,感情还是有求于我,要不是周知意,殿下估摸着还不乐意搭理我呢吧。”
  崔韫枝被他紧紧锢在怀中,那滚烫的体温和坚实的手臂让她动弹不得,只能感受到他胸腔里沉稳有力的心跳,一下下撞击着她的背脊。
  她心里懊恼地腹诽:还不是因为你当初亲口说要娶周知意,把她气了个半死,现在倒好,不娶了,还是不肯张嘴跟她说明白。
  但眼下这情形,显然不是翻旧账的好时机。
  她强压下那点酸涩和怨气,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些,顺着他的力道靠在他胸前,缓了缓调子,带着点不自知的嗔意道:“那还不是因为……你说要娶周知意。”
  沈照山闻言,身体似乎僵了一下,随即有些不自在地轻咳了两声,下巴蹭了蹭她柔软的发顶,闷声道:“那婚帖不是我发的,消息也不是我主动传出去的。”
  他试图解释,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委屈。
  “别找理由!”崔韫枝心头那点委屈被勾了起来,也顾不得姿势暧昧,猛地在他怀里一挣,抬手就在他结实的手臂内侧狠狠掐了一把,力道不轻,“那话总是你亲口、一字一句对我说的吧?”
  她想起那日他宣告此事时的冰冷模样,心口又像被针扎了一下。
  “嘶……”沈照山被她掐得倒吸一口凉气,可这轻微的疼痛非但没让他恼火,反而像点燃了某种引信。
  他箍着她的手臂猛地收得更紧,几乎要将她嵌入自己身体里,低沉沙哑的嗓音带着灼人的热度在她耳边响起:“别乱动。”
  崔韫枝立刻感觉到他身|体|变|化,那不容忽视的灼|烫|隔着薄薄的衣料|抵|着她,让她瞬间从|头红|到了脚,连小巧的耳垂都染上了胭脂色。
  她羞窘交加,下意识就想逃:“你……你放开我!”
  “不放。”沈照山的声音更沉了,带着不容置疑的霸道,滚烫的唇擦过她敏感的耳廓,“你自己送上门来的,现在想跑?晚了。”他一手牢牢扣着她的腰,另一只手却开始不规矩地在她腰侧缓缓摩挲,带着燎原之势。
  崔韫枝觉得自己简直是在给自己挖了个巨坑,还义无反顾地跳了进来,现在浑|身都着|了火,无处可逃。
  她羞得浑|身|发|颤,声音都带了哭腔:“沈照山!”
  “嗯。”沈照山低低应了一声,声音听起来竟有几分“正经”,仿佛刚才那个气|息|不稳的人不是他。
  他甚至稍稍拉开了点距离,垂眸看着她被情|欲和羞恼染红的艳丽脸庞,问道:“你继续说,周知意今日去你那儿,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然而,他嘴上问着正事,那只在她腰|间|流|连的手却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反而更加灵活地|探|入她衣襟的边|缘,指尖带着薄茧,所过之处|激|起一片细密的战|栗。
  崔韫枝被他弄得又羞又恼,偏偏受人之托,只能强忍着翻|涌的陌生|浪|潮,断断续续地复述:“她……她说……她要是被送回周家,她爹……准会把她……把她嫁给一个……年过半百、妻妾成群的糟老头子……她一个人……被家族当做棋子……也怪可怜见儿的……”
  说话间,她感觉到自己的外衫被褪下,然后是中衣的系带被灵巧地挑开,衣物一件件滑落,带着凉意接触空气,让她肌肤上的细小颗粒瞬间立起,又被男人|滚|烫的手掌覆盖、熨烫。
  很快,身上便只剩下了一件薄薄的、绣着缠枝莲纹的茜色肚|兜,衬得她裸|露的肩颈和手臂肌肤越发莹白如玉,在昏黄的烛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
  沈照山听着,只是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哼。
  周承嗣那个老狐狸,为了攀附权贵稳固地位,生养了一堆儿女,个个都是待价而沽的筹码。
  周知意回去,的确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做个有价值的联姻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