迫嫁疯骨 第120节
作者:
贻珠 更新:2025-09-10 11:18 字数:4097
身下是触感极好的锦缎被褥,堆叠如云,带着阳光晒过后的干燥暖香,身体陷入柔软之中,卸去了下坠的力道。
崔韫枝|喘|着气,向床榻最里面缩去,后背紧紧抵住冰冷的雕花床架,像一只被逼到绝境的狸奴,惊恐万状地盯着那个站在床边的、如同阴影般笼罩下来的男人。
室内烛火通明,比庭院里惨淡的月光清晰百倍地照亮了沈照山的脸。
他站在离床榻几步远的地方,玄色的外袍因刚才的拉扯有些凌乱,而右脸脸颊上,清晰的一个巴掌印。
崔韫枝心上一跳。
上一次……上一次沈照山这副样子是什么时候……
但沈照山似乎毫不在意脸上的伤。
他的目光沉沉地锁在她身上,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审视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专注。那眼神太深,太沉,仿佛要将她整个人从外到里彻底剥开、看透。
他抬手,动作并不快,甚至带着一种刻意的缓慢和压迫感,开始解自己外袍腰侧的系带。
深色的丝绦在他修长的手指间缠绕、松开。那轻微的窸窣声,在过分安静、只剩下烛火噼啪燃烧声的室内,被无限放大,如同毒蛇吐信,清晰地钻进崔韫枝的耳朵里。
“你……你要干什么?”
崔韫枝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身体因极致的恐惧而绷紧到了极限,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疼痛维持一丝可怜的清醒。
她下意识地扫视四周,寻找可以逃脱的契机。
然而,这间寝室布置得简洁而舒适,除了不远处的圆桌和几张椅子,只有床头小几上一套精致的青瓷茶具和袅袅飘着熏香的香炉。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
沈照山没有立刻回答。
玄色的外袍被他随意地脱下,随手扔在旁边的椅背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里面是同样深色的中衣,衬得他肩宽腰窄,身形挺拔如松,却也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危险力量感。
他抬步,朝床榻走来。一步,一步,缓慢而沉重,如同踏在崔韫枝濒临崩溃的心弦上。
烛火跳跃,将他高大的影子投射在床榻边的纱帐和墙壁上,扭曲晃动,如同择人而噬的巨兽,将缩在角落里的崔韫枝完全笼罩其中。
“……沈照山!沈照山,你清醒一点儿!”崔韫枝几乎失声,带着哭腔和无法抑制的颤抖,“你这样,我会恨你的沈照山……”
沈照山在她面前站定,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那张英俊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波澜,只有眼底那簇疯狂的火苗燃烧得更加炽烈。
“恨我?”他极轻地重复了一遍,像是听到了最荒谬的笑话。他微微俯身,带着巨大的压迫感靠近她,灼热的气息拂过她冰冷汗湿的额头,“殿下,你什么不恨我过?”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洞悉一切的了然和讥诮:“少恨一点儿,和多恨一点儿,有什么区别吗?”
他伸出手,挑开她因剧烈挣扎而散乱开来的衣襟领口。
“崔韫枝,”沈照山几乎无法呼吸,像是有无数刀子在自己肺腑滚着,每一次动弹,都像是在自己千疮百孔的身体上再扎一刀。
崔韫枝浑身发着抖,浑身上下都被汗浸湿了。
只是忽然,有冰凉的液体,低落在她的脸颊。
沈照山睁着眼睛,眼泪就那样落下来。
“七年了,你真是好狠的心。”
第80章 两相负娘亲能别生爹爹的气吗?……
沈照山整个人都透着一种濒临崩溃的绝望。
那些泪水仿佛不是他的一般,仅仅是落下,崔韫枝不知为何,竟然从他身上看出灵魂的撕裂来。
自己当年的离开,竟然真的对沈照山打击如此之大吗?
可是……
可是谁都想不到她能活下来,包括她自己。
她仿佛回到了那个风雨欲来的傍晚,山崖上的风猎猎而吹,她下坠着、下坠着,只记得自己失去一切意识之前,眼前忽然飘忽而过的一抹白色的袈裟。
再醒来便是在神医谷了。
她不是没有想过,自己是不是应该回来看一眼,哪怕一眼,但是这么多年来,沈照山一路南下,势如破竹,眼瞧着马上就要打进汴京城,自己如果这时候出现,那么这么多年分别的意义又在哪里呢?
好不容易一切都步入了正轨,为什么又要让自己打破呢?
如果不是沈照山忽然在这个普通小镇的停留,如果不是自己实在是忍不住去看了沈驰羽,这一辈子,可能也就这样擦肩而过了。
可是看着沈照山现在的样子,崔韫枝却觉得,自己好像也不一定是对的。
他像一头受伤的困兽,双目赤红,眼泪像是决堤一样,一颗一颗落下。他粗粝的手指抚过崔韫枝的颊侧,然后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决绝,狠狠吻了下去。
这吻不是缠绵,更像是撕咬和标记,要将崔韫枝整个人都吞吃入腹。崔韫枝的挣扎在他绝对的力量面前如同蜉蝣撼树,挣扎声被堵在喉咙深处,化作破碎的呜咽。
混乱中,衣帛撕裂的一点儿一点儿显得如此刺耳。
他粗暴地扯|开她的外袍、中衣,动作毫无章法。
冰冷的空气骤然接触到裸露的肌肤,崔韫枝剧烈地颤抖着,震惊、羞愤和恐惧让她几乎窒息。很快,她身上仅剩的里衣也被剥离,莹白的肌肤暴露在烛火下,带着微微的战栗。
七年积压的思念、背叛的痛楚、失而复得的狂喜与患得患失的恐惧,此刻都化作滔天的怒火和无法言喻的质问,在沈照山胸腔里疯狂冲撞。
他很想问崔韫枝,为什么?
为什么,分明他已经在拼尽全力,想要让一切回归正轨,为什么崔韫枝不愿意等一等?
为什么,为什么都要离他远去?
所有人……所有人……他们都在离开……
这些话语在他喉头翻滚,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几乎要冲破喉咙喷涌而出。
沈照山死死盯着身下泪流满面的姑娘,那双曾经盛满灵动、温柔或骄傲的眸子,此刻只剩下惊惧和破碎的水光。
他张了张嘴,想将这些积压了七年的痛苦、不解和愤怒倾泻出来,想质问她心肠为何如此之硬。
但当他的目光触及她脸上纵横交错的泪痕,感受到她身体无法抑制的剧烈颤抖时,所有涌到嘴边的话语,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掐住,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只有沉重的喘息在两人之间回荡。
一种尖锐的、前所未有的钝痛猛地攫住了他的心脏,盖过了所有的暴怒。他整个人忽然僵住了,像一尊被瞬间冻结的雕像,只有眼底的赤红火焰还在跳跃。
眼前的一切开始出现重影,连同着影影绰绰的烛火一起,将整个寝室摇曳成通红的一片。
现在这样……是他想要的吗?
用这样的方式……强迫她……
这个念头但起,瞬间钻入他混乱的脑海,带来一阵灭顶的眩晕和自我厌恶。
他感到一阵恶心,胃里翻江倒海。
可是,另一道声音紧接着在他心底尖啸起来,如同魔鬼的低语,一遍又一遍,带着蚀骨的寒意。
就是这样!只能这样!
不这样,她就会逃,像七年前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会再次抛下你,跑得远远的,什么都不会留下!连一丝念想都不会给你!
父亲说得对……你就是个窝囊废……总是心软,总是犹豫,觉得“差不多”就够了……所以才会一次又一次失去!失去她也失去一切!
两种念想在他体内疯狂撕扯,让他头痛欲裂。
崔韫枝被他压在身下,承受着他身体的重量和那几乎要焚毁一切的混乱气息。
她泪眼朦胧地看着他脸上滚落的那滴冰冷的泪珠,砸在她滚烫的脸颊上,那触感异常清晰。她的心,在这样的混乱中,竟诡异地停了一拍。
那滴泪,像一个微小的缝隙,让她窥见了他如的疯狂下深不见底的痛苦。
“……照山?”她试探地、带着一丝自己也未曾察觉的微弱哽咽,轻声唤道。她努力想撑起一点身子,试图看清他此刻的表情,想触碰那滴泪痕,想说点什么。
然而,她这微小的、想要靠近的动作,在沈照山高度紧绷、充满偏执的神经里,瞬间被扭曲。
“不!别想!”沈照山瞳孔骤然紧缩,如同受惊的猛兽,低吼一声,刚刚因自我怀疑而松懈一丝的力道瞬间加倍,他将她按回锦被之中,身体更沉地压下,铁钳般的手死死扣住她的双腕,按在头顶上方,彻底封死了她任何细微动作的可能。
“放开我!沈照山!你听我说!不是……”崔韫枝被他突如其来的粗暴举动弄得更加惊惶恍惚,徒劳地挣扎着,一遍又一遍地呼喊他的名字,“停下!求求你……停下来……照山……”
她的哀求如同投入风暴的石子,瞬间被吞没。
沈照山眼底的混乱似乎被她的挣扎再次点燃,那魔鬼的低语重新占据了上风。
他俯下身,灼热的呼吸喷在她的颈侧,带着不顾一切的疯狂,眼看就要——
“笃、笃、笃。”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却清晰的敲门声,如同投入滚油中的一滴冷水,骤然打破了室内令人窒息的死寂和疯狂前奏。
紧接着,一个带着浓浓睡意、软糯迷糊的童音在门外响起,带着点委屈和散不开的依赖:
“爹爹……爹爹?你在里面吗?我……我睡不着……做噩梦了……你能来陪陪我吗?”
是沈驰羽。
这稚嫩的、毫无防备的呼唤,像一道无形的利刃,精准地刺穿了沈照山周身那层偏执编织而成的厚茧,也像一道惊雷,瞬间劈开了室内令人窒息的黑暗。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沈照山压在崔韫枝身上的所有动作,都在这声呼唤响起的瞬间,彻底僵住。
他维持着俯身钳制她的姿势,如同一头骤然被抽去魂魄的巨兽。
只有他微微侧向门口的头颅,和骤然紧缩又缓缓放大的瞳孔,显示出他听到了,并且认出了这个声音。
那双赤红的的眼睛里,疯狂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巨大的、几乎将他淹没的茫然,以及一丝被硬生生从深渊边缘拉回现实的、狼狈不堪的清醒。
狂乱的心跳声,在死寂的房间里,第一次清晰地盖过了他自己的呼吸。
压在崔韫枝身上的重量,似乎也在这一声呼唤中,无声地卸去了大半的力道。
*
沈照山像一头暂时蛰伏但伤口仍在溃烂的凶兽。
崔韫枝的心悬在半空,每一次与他相处,都像在薄冰上行走,不知哪一刻冰层会骤然碎裂,将他连同自己一起拖入那令人窒息的深渊。
他时而一如既往地沉默,眼神空洞地望着远方,仿佛灵魂被抽离;时而又会毫无预兆地爆发出令人心惊的占有欲,将崔韫枝禁锢在方寸之地,反复确认她的存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翻涌着崔韫枝完全陌生的、让她背脊发凉的暗流。
每当这种时候,崔韫枝都觉得,眼前这个人,已经不是她记忆中的沈照山了。无数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交织在一起,似乎彻底重塑了他,在他心底留下了无法愈合、甚至日益溃烂的创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