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作者:
余河不喜 更新:2025-09-15 09:00 字数:3349
“看来这符水确实有些作用。”
我翻眼看了一眼靠在门边的白神仙,他说:“再连续喝上几天,把虫子吐干净应该就没事了。”
他这句话不是对我说的,是对路灵说的,他们或许都还认为我的意识尚未清醒。
“看来这方法可行,那老道没有骗我们,你也累了几天了,去休息吧。”路灵说。
我趴在床沿,听到了两个人接连下楼的声响,吊楼里安静下来,身边只剩下陈苍海,他兢兢业业地给我把溅到脖子上的黑水擦干净,站起身去把痰盂清理掉。
我趴在床沿眨眼,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我已然恢复了一些思考的能力,于是动了动手指,试图用胳膊撑起半边身体,然而我高估了这蛊毒的厉害,一下子磕在木头床沿上,发出“砰”地一声闷响。
陈苍海闻声折返回来,连忙放下毛巾,将我扶起来,他激动地对我飞快地打手势:“你醒了?!你有意识了?”
我感觉整个头都相当的沉重,于是只能倾斜地靠在陈苍海身上,胳膊是麻的,能动的也只有手,嗓子里像是灌了药,苦得说不出一句话来,于是我也只能用我那贫瘠的手语回他。
“我这样,几天了?”
“六天了。”陈苍海回我。
我突然开始觉得自己命大起来,活死人一样躺在床上耗了六天都还没死,真算是奇迹了,我正想着,就听见一声没有藏好的呜咽。
翻眼一看,陈苍海正满眼泪水,他哭得比较安静,也没什么声音,只是需要不断用手去擦掉快要流下来的泪水。
“你哭什么,我还没死呢。”我用能动的那几个手指头比划道。
他吸了几下气,被迫平静了情绪。
我这才察觉到,他好像从来都很听我的话,而且,单从我这两天屈指可数的清醒次数来看,也都是他在照顾我,但我之前并没有完全信任他,这让我莫名产生了些许名为“惭愧”的情绪。
我再次对他做了几个手势。
“为什么这么帮我?”
陈苍海没有第一时间回答,我以前问他这个的时候,他也从来没有回答过我,他的态度让我以为这次仍旧得不到答案。
可是我想错了。
我看着他左手拉开床头柜,捏出里面那只残破得几乎不能再用的助听器给自己戴上,然后非常生涩地开口:“因为你救了我。”
人在长期失去一项身体器官之后,这项器官就会不自觉地退化,虽然只隔了几个月,但我能明显感觉到陈苍海的声音已经完全不似从前了。
我不知道是什么让他执意要用自己的声音来对我说,也或许是因为他觉得这次开口说完,以后就不会再有这种机会了。
“我什么时候救过你?”我咳了两声,比划道。
陈苍海低下头:“在云南的石柱上,我本来不想活,但你还是过来拉我了。”
那几年的事情对于我来说都变得非常模糊,我仔细想了半天也不记得自己究竟干了什么才让陈苍海记得那么清晰,反倒我只记得自己的弹跳力很差,明明是陈苍海一直在照顾我。
“你现在什么感觉?”陈苍海问我。
我呵呵一笑,简单比划了两下:“快死了的感觉。”
陈苍海不说话了。
“你们怎么把灵姑也给喊来了?”我问出了我最想问的。
陈苍海时不时会拨弄一下他那耳朵上的助听器,快要报废的助听器似乎搞得他的耳朵很不舒服:“白神仙在把你从镇上带回来之前就通知了路灵。”
说完他顿了顿,又补充到:“你放心,路灵应该是瞒着路家出来的,就她一个人来。”
我深深地松了一口气。
“不过,钱得利应该得到了些风声,你刚病,他就给你的手机打了两个电话过来,我让白神仙帮你搪塞过去了,但是姓钱的在道上的门路非常多,我觉得,他十有八九是已经得知了。”
我奇怪:“你是怎么判断他知道的?”
陈苍海毫无保留:“你昏迷之后,我去了一趟镇上打电话回去,你关店的事已经传开了,行业内的人都在怀疑甘家出了什么事情,更有好事者……”
“他们说什么?”我问。
“有好事者说甘家基业已失,大概率是挺不过这个冬天了。”
我心中冷笑,平日里颖甘堂冷冷清清,几个月也不见一个客户,合着这帮人都在暗中盯着我呢,我这边一闭店,那边消息就传得大江南北了,说不定,颖甘堂没人关顾也是行业内人所授意。
姓徐的是真想搞死我。
我的胳膊逐渐恢复了一些知觉,于是我动了动肩膀,把手腕翻开去看,看来白神仙他们尝试了很多方法,甚至极有可能给我做了小型手术,因为手腕那块被打上纱布的皮肉看上去确实有些惨不忍睹。
“看来我现在是中原最大的那块肥肉啊。”我咳了两声,中药的苦味儿即刻便在我的喉咙里蔓延开来。
第33章 所终
“其实还有一件事。”陈苍海说。
我没说话也没打手势,靠着他的肩膀略显痛苦地呼吸,因为每一次呼吸中都充斥着浓浓的药味儿。
陈苍海知道我听着,便说:“在你昏迷之后,从山里来了一个姓路的,自称是你的朋友,他从山里带出来一个老道,他和那姓路的消失了三四天的时间去找蛊种,这符水就是那道士拿来的。”
看来这些天发生了不少事,我也是真没想到,路楼渊说他会找办法救我,他还真就找到办法一路从山里赶过来救了。
之前我总觉得这姓路的清一色都是心比石头还硬,我的内心甚至对当初路楼渊毫无保留的帮助表示深深怀疑,想着想着,我就给气笑了,眼眶却不自觉地湿润了。
自己当初诚心诚意赴汤蹈火也没求来一个人的帮助,到了这儿却被一个只见了一面的陌生人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搭救了性命,甘霁啊甘霁,就活该你这辈子没朋友。
“路楼渊,你可以信任他。”我终于开了口,声音无比嘶哑。
“为什么?”陈苍海低头问我。
我一时之间也找不到什么理由:“不知道,感觉吧,他是路家的背尸人,我是偶然和他碰见的,他当时还把我错认成了东瀛灵山弥的一员,好在误会解开,有惊无险。”
在我说完这句话之后,我们同时保持了沉默。
陈苍海停顿了一下,过了好大一会儿这才冷不丁地说:“其实,他身上散发出的气息让我想到了一个人。”
我立刻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表情随即冷下来,打断他:“不要试探我。”
“他来的时候,他说他是你的朋友。”陈苍海淡然地说,“我只是觉得他跟普通的路家人不一样,你去过路家,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他们家内部是个什么状况,这样的词从他们嘴里说出来,不太正常。”
不得不说,陈苍海这句话倒是说出了我心中长久以来的疑虑,不过我并不想自己在这儿胡思乱想,而是打算等身体好一些之后亲自去问问路楼渊,我觉得他会告诉我的。
这时,我的头开始变得一阵一阵地痛起来,陈苍海看我痛苦地皱起眉来,他连忙从床沿站起身,重新扶着我躺下,我一手按着疼痛的太阳穴,抬头正好瞧见陈苍海耳朵上挂着的破烂助听器。
我用力伸出手,他见我突如其来的动作,身形一顿,我的手搭在他的耳廓上摸了摸他耳朵上的助听器,说道:“都烂成这样了就别戴了,扔了吧,等小爷有钱了杀回去,给你买它十个八个的,换着戴。”
陈苍海听我这么说,没忍住低头笑了出来,他又给我正了正枕头,尽量让我躺的舒服点儿,这才冲我打了几个手势:“你不要想太多,好好休息,我就在旁边。”
我点了点头,然后就见他把助听器摘下来重新放回了抽屉里,接着背靠我的床沿滑坐在地毯上,靠着硬邦邦的床沿开始小憩。
他到底还是没扔掉那只助听器,这玩意儿在市面上的价格不低,想来这一只也是他攒了许多钱买的,结果才用了没多久就被之前那群混混招惹,打架的时候摔坏了。
我们之前进山,他都没带助听器,而现在的陈苍海应该已经基本上失去了听力,所以我和白神仙的许多对话他都无法加入,因为他就算再懂唇语,也无法在漆黑的林子里完全看清我们的口型。
而他今年也才十九岁。
我不知不觉将手搭在了陈苍海的肩膀上,他被我惊扰到,回头看了我一眼。
我对他扯出一个苍白的微笑:“没事,你睡,只是这样我才睡得着。”
他侧头看到了我的口型便放下心来,又稍微挪得近了点儿,继而靠着床边重新闭上眼。
我的眼前再度恢复了一片漆黑,等那股浓浓的睡意重新开始出现,我就知道自己肯定是要再次回到那奇怪的幻境里去了。
果然,当我感受到暖黄的烛光,我仍旧身处在那个装饰古朴的小院子里,天色很黑,面前是飘散的大雪,纷飞的雪片将那些宗教味道十足的飘带覆盖,之前那巫师戴的面具刮在村长的屋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