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作者:
雪明媚 更新:2025-09-15 10:18 字数:3991
南琼霜站在原地,脸色变了又变,略平复了下呼吸,将窗子关上。
然后,静静看着黑暗里,放在她桌子上的,人头。
她闭了闭眼,手支在桌子上,艰难长喘了一口冷气。
就只是一瞬间的游离,便被雾刀察觉了心思,弄出这样的事来警告她。
这次,算她走运,东扯西扯将雾刀糊弄过去了。下一次,可未必会这样容易。
她们这样的人,连一丝一毫的心软,都不能有。片刻的游疑,害的不仅是自己,还会拉一众无关人等垫背。
月色下,她静静看着,那表情依然恐惧震惊不已的阿松。
方才见他,还是在她门前,因为顾止受伤而心疼落泪,一贯进退有度识大体的人,深更半夜的来求她。
再见,就被人放在桌子上了。
都是因为她。
她几乎有些冷汗淋漓,扶住了桌子,手捏紧了桌子边缘。
早晚有一天,她会把往生门内的一帮狗东西,一个一个、一个不留地,全部杀光。
黑暗里,她望着那颗人头,末了,终于叹了一声,坐回榻上,给自己斟了一盏茶。
怎么办?
幸好,只是人头在这屋子里,身子暂时还不在。以雾刀习惯的手法,大约是在哪杀了,就在哪放着。
但是,头在她屋子里,她怎么把自己摘出来?
杀人,于她,正如言官进谏、武将练兵、书生做文章,是本职的一部分。因此自然也晓得,如果想杀人后脱罪,分尸藏尸是最常用的法子。
可是,这么大一颗人头,藏在哪呢?
如果要藏,暮雪院旁倒是山径,路边有许多密林,深更半夜的,提头出去,趁无人发觉,提着把铁锹出去埋尸,倒不是完全做不到。
但如果要做,她毕竟要冒着被发现的风险。
原本最适合做这事的,是雾刀。
可是——雾刀临走前,回身似笑非笑看她那一眼,她是看得明白的。
这条恶犬,虽然被她反咬一口,不得不老实了,可是实际上,仍未完全相信她。
故意把这个烫手山芋留在这,就是为了警告,吓唬她。
她冷笑一声,心里骂,狗东西。
扶额,环视了一圈室内,又长叹了一口气。
她这屋子里,唯有一个盥洗台、一个衣柜、一副桌椅、一个摆着稀稀拉拉的书的书架,和一张床榻。
若说可以藏头的东西,实在是没有。
除非——
她的目光,落在书架上的一盆吊兰上。
那吊兰生得繁茂,似乎是被院中人养得极好,摆在书架最上一层,长而粗的茎叶一直垂到地上,开着清幽雅丽的花。
她的手指在桌子上敲了几下。
那个花盆,或许可以藏。
——不过。
把一个死人头藏在花盆里,日日夜夜同她对望,她再不忌讳死人,是否也有些太晦气了?
她扶额又长叹一声,闭着眼,烦躁不堪地揉着太阳穴。
忽然,一个念头如被点着了的引线上的一点火星,倏地窜入脑海。
她揉着太阳穴的动作忽然停了,一双眼睛悄然睁开,眸底清明又冷静。
片刻后,她眼里蓄了泪水,惊声尖叫道,“公子,公子救我——”
*
顾止方解下了床帏,擦去冷汗,欲上床休息,忽然就听院里传来一声凄惨的惊叫。
他心里猛然一紧,那尖叫的方向,正是她的房间。
于是慌忙打开了房门,“怎么了?”
还未及看清,眼前
就扑来一个白蝴蝶般的身影,提着裙摆疾步跑来,衣袂袖摆飘在空中,不待他反应,直直就扑进了他怀里,伏在他胸口呜咽。
他吓了一跳,护孩子似的搂住她的背,在她肩上安慰摩挲着,“怎么了,皎皎?”
“我房里……”怀里人抬起头,脸上已经是泪痕纵横,“我房里有……”
“房里有什么?”
她却吓得说不出来话,几次哆嗦着嘴唇想开口,却只能抬起脸来看着他落泪,身上抖得像片卷进风暴里的枯叶。
他一时心跟着揪起来,又将人往怀里抱了抱,搂着她的胳膊微微收紧,捧着她的脸,心疼不已地将头贴了贴。
“好了,不哭,我去看看。”
“公子……”她眼泪几乎是决了堤,抓着他的胳膊就是不肯放,“你别……你别放我一个人在这……”
“我不是要放你一个人在这……”他哑然失笑,竟然捧着她的脸,大拇指小心拭去一些泪痕,“我得去看看,不然怎么办。在这稍等我一下,听话。”
她不说话,也不放手,只是委屈兮兮地抖着,咬着唇。
他叹口气,食指竟然又在她颊上刮了一下,忽然发觉自己在做什么,顷刻又僵了,收回手来。
她只是不依不饶,一双水波粼粼的眼睛把他望着,执拗抓着他的胳膊,不肯松。
他无可奈何笑了下,道,“无妨,我去瞧一眼。皎皎跟在我后面,若是还怕,就闭上眼睛。”
说完,拉着她的手将她护在身后,走去了她房间门口。
只往里瞧了一眼,便僵住了。
回身搂住她,温热手掌先覆上她泪眼,再以一种从容不迫、平稳如常的口吻,对闻声出来的院内众侍仆沉声下令,“封锁院子,彻查全院。把那个东西拿出来。”
再温柔对她道,“皎皎,别怕,我去偏房,今晚去我榻上睡吧。”
“不行,公子……”他的手掌下面,她又两行泪滚滚而下,“不行,公子别留我一个人……”
她抖得那样厉害,简直让他无法忍心。
他为难看着她睫毛上的泪珠,看了半晌,终于还是叹了口气,将人搂在怀里,下巴搁在她头顶,摩挲着她的胳膊。
今日,他刚挨了七十鞭,如今似乎已经开始发热,正是头昏脑涨的时候。
他勉强维持清醒,道,“那好。皎皎睡吧,我抄会经。”
*
院子里出了人命,这种事,师叔翌日便听闻,顾止其实并不惊讶。
但令他惊讶的是,慧德竟然因为此事,第二日便出了几月不出一次的菩提阁,携着宋瑶洁,亲自来他院内过问这件事。
院内花树下,侍仆恭恭敬敬跪了一地,顾止和宋瑶洁两人垂首侍奉在侧,慧德坐在石桌旁的石凳上,接过宋瑶洁半跪在地奉上的茶,随意啜了一口。
“那阿松的头,究竟是在哪发现的?”
顾止:“是在楚姑娘房中发现的。”
宋瑶洁递了个怀疑眼神过来,慧德道,“楚皎皎?”
顾止沉默垂首。
“当真是老熟人。”慧德长叹,“那么,再把她给老朽带过来吧。”
顾止侧首吩咐,“阿良,去将楚姑娘唤来。”又对慧德道,“楚姑娘眼下正在收拾行李。”
慧德撩起眼皮:“收拾行李?”
宋瑶洁倏地又惊又喜偏头去望他,顾止神色平静,颔首道,“晚辈下了令,要她过些日子,搬去玄白师弟的凌绝阁。”
第47章
南琼霜垂着长睫,端详着指间一支白玉簪子。
那簪子简简单单,通体纯银,雕刻了些鱼鳞纹,只在顶端镶了一颗雪球般的白玉。
这是她在这天山上,最常戴的簪子。
梳妆台上,正摊开了一个锦袋,里面尽是她已经收拾好了的首饰。七乌香木的密齿梳、七乌香木的小耳坠,这些有异香的小物件,不能留在这里,全被她收进了锦袋。
只是,这支普普通通的簪子。
她想了想,将这支白玉簪,藏在了妆台抽屉的最深处。
又拿出一小罐快用尽了的口脂,放在另一个隐蔽的抽屉里。
然后,将锦袋抽绳系紧了。
最后将房间环视一圈,眼下这里已经被收拾得空空荡荡,她常用的茉莉花膏之类的小物件已经被尽数收走,虽然不是楼,但也真是人去楼空。
忽然又瞧见了书架上那盆兰花。
她冷哼一声。
可真是被那雾刀给坏了好事了。
昨晚,她勉强求顾止让她留下,在顾止的榻上休息了一晚,他则在一旁抄了一夜的佛经。
再醒来,昨天见她落泪,还爱怜不已搂着她哄的人,忽然平静无比地,叫她搬出去。
当真是气笑了,她心里恨道,也不知道这男人一天天脑子里在想什么。
忽然,门被叩了两下。门外人声音稚嫩,有点结巴地道:
“楚姑娘,长老请您……请您出来问话。”
遂先将行李放下,开了门,被阿良引着,到了慧德的面前。
一抬头,正见宋瑶洁面色含喜又略带得意地同她对了一瞬,她心领神会,缄默地垂首下去行礼。
“见过长老。”
慧德将手略抬了一抬,示意她起身,开门见山道:“阿松的人头,可是在楚姑娘房中发现的?”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