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子表里不一 第33节
作者:叶淅      更新:2025-09-19 11:07      字数:4152
  但赵雪梨知道她表面是老夫人的人,实则是裴霁云的人,她曾经撞见过李嬷嬷出入照庭,是以现在并不惊慌,而是含糊道:“我....我回去问问表兄,若是不行,也必然不会使他为难。”
  裴君如哦了声,就对此不再感兴趣了,转而又捣鼓满手的饰品去了。
  妇人留下了住址,跪送着马车远去。
  *
  赵雪梨带着路引文书回到蘅芜院时,已经到了用晚膳的时间。
  她实在是没有吃饭的心思,在屋子里心烦意乱、忐忑不安地待了许久,最终还是决定一鼓作气,壮着胆子今天就去照庭。
  圣上要离京,留了太子和数位肱骨大臣监国,裴霁云毅然在列,他还是忙得不可开交,但许是为了安抚老夫人,夜里不管多晚他总会回府,第二日前去松鹤院请过早安才离去。
  他这几天的夜里也没再踏足蘅芜院,两个人只在请安时能见上一面,当着老夫人的面,连话都没怎么说过。
  等到天黑,夜深了,赵雪梨特意换上一身暗色的衣裙,出了蘅芜院,一路避着人向东走。
  有过数次摸黑去找他的经验,雪梨已经轻车熟路,并不认为谨慎行事的自己会被谁抓住看到。
  可她这次才走出蘅芜院没多远,转角后就有一个黑漆漆的人影突然撞了上来。
  赵雪梨惊住,以为这是老夫人派来蹲守自己的,当即心里就生出了悔意,欲要寻了借口求饶,没成想那人影擒住她的手臂,率先开口:“赵雪梨,你鬼鬼祟祟搞什么名堂?”
  声音很是耳熟,赵雪梨僵住,更是惊讶了,“谏...谏之表弟?”
  来人竟是差不多半个月没有回府的裴谏之。
  短短时间之内,他的身量似乎又长高了许多,赵雪梨现下只到他的下颌了,他身上似乎还穿着盔甲,撞在上面,脑门一阵生疼。
  裴谏之对于在黑灯瞎火的夜里被赵雪梨一眼认出有几分满意,他嘴角上扬些弧度,可说出口的话却有些严厉,“说!你偷偷摸摸的,要去干什么?”
  赵雪梨跳到了嗓子眼的心又放下些许。
  在她看来,裴谏之可比老夫人的人好糊弄多了。
  她挣开裴谏之的大手,道:“....我.....我有些饿了,想去膳堂找些吃食.....”
  裴谏之听了,倏然发笑,道:“你净不消停!”
  赵雪梨越过他,闷不吭声往前走。
  裴谏之很是自然地跟了上来,语气却又不满了,“赵雪梨,你怎么也不问问我为何回府?”
  赵雪梨满脑子都是要如何甩开他,敷衍应付:“你怎么突然回府了?”
  她问出口了,裴谏之却是没声儿了,他冷哼一声,半晌憋出一句:“要你管?我想回就回!”
  赵雪梨不与他计较,而是心思一动,脚步顿住,故意道:“你....你是不是....在军中操练后....没沐浴就回了?”
  裴谏之上扬的嘴角一僵,变戏法似地又垮了下去,也停住了步子,语气隐隐威胁:“赵雪梨!你什么意思?说我脏?说我臭?”
  如果是以往,赵雪梨一定是不会承认的,更何况夜里风冷,她其实没有闻到丝毫味道,但是此刻,她却是瑟缩着身子,婉转认下了,“.我...我就是...闻到了...一点点......”
  她话没说完,但是裴谏之已经面黑如锅底了,“闭嘴!”
  他心情顿时十分不愉快,深觉自己自甘下贱,才会在得知要随圣驾离京,十天不能回的消息后,半夜不睡觉,翻出军营、快马加鞭赶回来。
  赵雪梨立时闭嘴。
  裴谏之冷脸瞪她一眼,搁下一句“不知好歹!”,转身大步离开。
  他转过廊角后,到底是没忍住绷着脸低头嗅了嗅。
  明明来之前囫囵冲过澡,她是狗鼻子嘛?
  赵雪梨见他快步走得没了人影,脚步一转,向着照庭去了。
  第33章 表兄,这是什么意思?
  照庭虽然处在侯府正东的位置,却依然冷冷清清,赵雪梨小心翼翼赶到时,裴霁云却还未回来。
  她心底生出的那股胆气还没散,索性同守在门口的清明打过招呼后,直接去了卧房等着。
  在春三月的时节,白日里只着两件薄薄的衣裳也并不冷,可一旦入了夜,寒意就如附骨之蛆,一点点爬上人身。
  赵雪梨往常做一些不合规矩的事,总能撞见裴霁云,现下她主动找来,他却是许久都没回。
  雪梨在房中兜兜转转,走来走去。
  屋外夜色更深,实在是令人等得又冷又心焦。
  可雪梨也不甘心无功而返,她第八次招了清明问话,确认裴霁云夜里会回府后,又耐着性子等了两刻钟,可他还是没来。
  赵雪梨心里那股胆气随着时间逐渐消散,她甚至理所当然地生出了今夜先回去,明日再来的念头。
  可现下回去后,明日晚上就能等到表兄,央求他让自己进刑部大牢一趟吗?
  今日已经十四了,圣上明日带着淮北侯离京,表兄要协助太子监国,必然会愈发忙碌,是否会回府都并不可知了。
  此刻就是最好的时机。
  赵雪梨等到深夜,来了瞌睡,眼皮困得上下打架,却也忍着不走,而是脱了鞋袜,缩进被子中闭眼小憩。
  迷迷糊糊,就那么睡了过去。
  但是她心中有事,睡得并不沉,稍有一些风吹草动就会睁眼醒来,每一次睁开眼,印入眼帘的都只有满室空寂,月光在室内静静流转,冷清得让人心里空落的发慌。
  赵雪梨熬到后面,再怎么心焦也抵不过浓浓困意,她将被子一卷,翻个身,彻底睡了过去,一直到将明未明的天光倾倒进了床榻,她才跟平地踩了悬崖般猛然惊醒。
  右边身子和腰上都传来温热的触感,她恍惚了一下,才迟钝地意识到现在是什么情形。
  赵雪梨侧过头,看见裴霁云静美的睡容,她愣愣地开口:“...表兄...”
  裴霁云半睁开眼,黑眸清亮如许,没有半分将将睡醒的迷离惺忪,他淡淡嗯了下,以作回应。
  赵雪梨下意识道:“...表兄,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姈姈等了你好久。”
  裴霁云再如何表里不一,可到底也是雪梨在盛京之中最熟悉亲近的人,她说话语气自然而然带上几分撒娇似的埋怨和委屈。
  裴霁云伸手将她的脸颊扭得更近,亲上雪梨的红唇,边含着她的唇珠来回辗转,边温和地开口:“是我不好。”
  赵雪梨有事相求,很顺从地让他亲了个够。
  片刻后,裴霁云才松了手,他气息罕见地有几分紊乱了。
  赵雪梨通红着脸,眼眸覆上一层水润色泽,她小口喘息了会儿,轻声道:“...表兄..姈姈昨日出府,意外遇见了从前在青乐郡时就相熟的婶婶,她...她的丈夫被刑部抓走了,想求我...求我帮帮忙...”
  裴霁云一顿,点漆黑眸中的纷乱情愫随着赵雪梨的话一点点消失殆尽,他笑了下,接过话茬:“姈姈是想让我帮忙吗?”
  赵雪梨道:“表兄,她们实在可怜,姈姈不忍心,你...你帮帮她们好不好?”
  裴霁云十分好说话,一点也不令雪梨为难,竟是半点不问具体缘由,而是道了声“好”,直接应下了。
  赵雪梨还有满肚子的祈求没说出口呢,闻言有些不可置信,声音下意识雀跃了起来,“表...表兄...你答应了!?”
  裴霁云怜爱地又亲了亲雪梨,柔和道:“难为我们姈姈在盛京之中还有认识的故人,我自然不忍你因故人落难而伤神。”
  不知道为什么,赵雪梨听了这句话,鼻头忽然发酸,眼睛也涩然了起来,心中更是生出动容之情,她缓了缓后开口:“....表兄,你待姈姈真好....”
  裴霁云吻去她眼角的湿润,轻轻叹了口气,道:“姈姈,表兄什么都可以依你,但你可否也应允表兄一件事?”
  “...什...什么?..”
  裴霁云声音温柔地像在诱哄,“姈姈,不论怎样,都要留在我身边,好吗?”
  赵雪梨原本迷离的心一个激灵,瞬间恢复了清醒,她掀起眼皮,紧张地问:“.......表兄,你这是什么意思?”
  裴霁云垂眸同她静静对视,平和道:“不要嫁人,不要离府,不要离京。”
  赵雪梨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这样说,“表兄....姈姈本就不想嫁人离府,可...可是老夫人那里....姈姈做不了主....”
  裴霁云笑了笑,“只要姈姈不愿意,谁也奈何不了你。”
  他说出的字语虽然轻柔得不像话,但是赵雪梨知道这其中每一个字都有着宛如泰山般的重量。
  她实在忍不住反问:“这里面......也包括表兄吗?”
  裴霁云颔首,“包括。”
  “姈姈,表兄更希望你心甘情愿、毫无保留地留在我身边。”
  赵雪梨一僵,张了张嘴,半晌不知道说什么,那些许多违心之话忽然有几分难以启齿。
  她主动亲上裴霁云,只憋出一句:“多谢表兄。”
  *
  因为裴霁云突如其来的好说话和无底线包容,赵雪梨在十五这日的下午就见到了范宽。
  当然,她并非去到了刑部牢狱,而是裴霁云将人从牢中提了出来。
  赵雪梨再次从小门入了刑部官署,跟在唤云后面进到一间偏房。
  推门进去时,被五花大绑捆在椅子上的范宽立马就转头看了过来。
  在这之前,赵雪梨其实已经对范宽的形象有个大致设想,可此时一见,实在是出乎她的意料。
  这位被宋晏辞十分看中的‘商贩’长着一幅矮小,羸弱的模样。
  他约莫三十多岁,面无白须,头脸四肢都很小,整个人瞧起来竟是同雪梨一般大小。
  范宽沉默着没有率先说话。
  赵雪梨用戴了玉扳指的手捂住嘴,往前快走了几步,惊讶地道:“范伯伯,真...真的是你?”
  范宽很敏锐,在第一时间捕捉到赵雪梨手指上的东西,他眸光一顿,视线在雪梨脸上扫过,语气有几分不确定:“你...你是?”
  赵雪梨忙说:“范伯伯,我是青乐郡赵家的雪梨,小时候常去范氏食肆买零嘴,不知您还记得我吗?”
  范宽回想片刻,神色恍惚,忽然道:“.....我...记起来了,你小时候惯爱吃糖,总是避着家人偷偷来食肆,央着我多买你几个糖饼。”
  明明两人从未见过,可他不仅演得像模像样,甚至还编造出一些琐碎细节,令人看不出丁点猫腻,好似他真的在雪梨幼时给她卖过零嘴。
  赵雪梨道:“范伯伯,昨日我在街上遇见了范婶婶,她心中担忧,夜不能寐,央我来看看你,你...你可要我帮忙带个话给她?”
  范宽神色落寞,眼角泛出些红,哑声道:“..难为她了,此事都怪我...”
  他道:“劳烦赵姑娘帮我转告一番,若是我死了,让她不必守贞,寻个人嫁了,这些年来,我在青乐郡的旧宅中还藏了些私房钱,让她得空...就去取了罢。”
  赵雪梨有些不明所以,但是有唤云在旁看着,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又晃了晃手,“范伯伯,只有这些吗”
  范宽叹出口气,“我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出去了,少说一些话,也好叫你范婶婶少一些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