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子表里不一 第90节
作者:
叶淅 更新:2025-09-19 11:07 字数:4036
这一波人足足有两百之多,似乎全是死士,如洪流般冲过去时令惊蛰都有几分惊讶。
局势再次突变,雪梨被另一个轻骑单手抱上马背,沿着畅通无阻的城外官道疾驰狂奔。
此次赵雪梨没被横放马上,而是被身后男子带着盔甲的男子拦腰环抱着。
她两腿尚且发软,心跳擂鼓,忍不住频频向后张望。
透过漫天飞舞的烟尘和厮打在一块儿的混乱战场,雪梨同裴霁云冷冽眸光遥遥相触,她甚至从那双沉着的凤眼之中看出几分死死盯着自己的森寒之感。
雪梨打了个寒噤。
或许是她动来动去影响了男子,他不耐烦地冷斥道:“坐稳!”
赵雪梨原本还困惑这又是谁,听到声音后,立刻不敢置信地惊呼:“表弟!?”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只黄雀竟是裴谏之?
实在是大大的出人意料!
可来人就是消失了许久的裴谏之,他抱着雪梨,头一次从兄长手中抢到人,还是在眼皮子底下抢来的,心情好不轻快,“怎么,见到是我来救你,高兴傻了?”
赵雪梨错愕地想:难怪他要将自己全身上下都遮盖地严严实实。
如今局面虽然令人凌乱,可雪梨忽然觉得对于自己来说,这应当已经是最好的了。
若是落入宋晏辞手中,她下场凄凉。
若是被表兄抓回去,她怕是再无丝毫自在可言。
可裴谏之不一样,纵然他恶劣、纨绔、莽撞、总是趾高气扬,以使唤她为乐,但对雪梨来说,从他身边逃走也是最容易的。
她还有希望。
雪梨劫后逢生,忍不住笑起来,“表弟,你要带我去哪里?”
他以为裴谏之为了避开裴霁云,会将她藏起来,可没成想,他道:“自然是回京!我立刻带你回京成亲,当着列祖列宗的面拜过天地后,就算是大哥也奈何不了我们!”
赵雪梨听得眼前一阵阵发晕。
她想了想,道:“表弟,我不要回京,你带我南下可好?我娘在南边儿,你若要同我成亲,先去拜见她可好?”
裴谏之还不知道姜依溺海“身亡”之事,闻言一愣,随即大喜,觉得这确实是一个极好的主意。
只不过,他道:“此事可行,但我还需先回京一趟。”
赵雪梨问缘由。
裴霁云语气有几分不自在,“大哥令我带兵驻扎在盛京外,此刻我若不告而别,定当让他猜到是我抢走了你,我还需回去同他周旋一二,打消了他的疑虑。”
赵雪梨听了不免头疼。
她觉得就算裴谏之裹得再严实,可裴霁云也一定能立刻知晓来人正是自己的亲弟弟。
还回京周旋?岂不是羊入虎口。
她顿时打消了让利用裴谏之送自己去南边的念头。
还是越早分开越好。
雪梨道:“我便不随你回去了,你将我放到最近码头,我在船上等你如何?免得回京后出了什么纰漏,就再难出来。”
裴谏之是个耳根子软的,再次觉得雪梨言之有理,考虑周到。
将她放在盛京外,比带回大哥眼底下更妥当。
但他蛰伏了这般久,才刚抢到人,还没抱热乎呢,就要分开,心里不是很情
愿,于是就沉默着没接腔。
赵雪梨以为他不认同,声音低了下去,含混着说来就来的哭腔,说:“表弟,我真的不要再回盛京了,你让我去南边好不好?我们可以成亲,你说过愿意带我私奔的......”
裴谏之看不到她面上神情,只听到了她可怜委屈的哭声,以为她真哭了,又听成亲二字,耳根子一红,道:“行了行了!哭哭啼啼作何?我答应你就是了!”
随即调转马头,换了条南下的官道。
赵雪梨被风吹得睁不开眼,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风驰电掣到了码头,裴谏之给雪梨就近开了一间客房,赖着不走,一直重复让雪梨不要乱走,就在这里等着。
赵雪梨无有不应,殷切点头,还主动发誓说不等到他就绝不离开客栈一步,这才打消了他心中残存顾虑。
裴谏之走后,雪梨一刻不停,立马奔赴码头。
第86章 下雪
此刻已经临近入夜了,最后一寸日光被天幕吞噬殆尽,码头冷风带着河水的咸腥味,大多数船已经开走,岸边停泊着寥寥几只小船。
雪梨上前一问,都说一个人不搭,要等客,且这些小船走得并不远,只往来于临近的城镇,若要去远方,还需等五日一回的大船。
这就让赵雪梨陷入了两难境地。
她急着逃跑,多等一刻就多一分危险,五日自然不行,是以只能选择先去就近城镇,可这样一来,又要等待不知何时才能满员的乘客,危险亦是不低。
其实雪梨也可以直接出钱包下船只,但茫茫河面上,若是船夫见她一个弱女子,起了劫财之心又该如何是好?反正杀了人后,将尸体往河水中一扔,就一了百了,不会被人查出。
这样一想,她又只得按耐住性子,静静坐在船舱中等待。
夜里出行之人本就不多,等了一两个时辰,才等来两个人,令雪梨有些不安的是,来人都是精壮汉子,尽管他们只是在进来时扫了她一眼,可依然让她心生惧意。
幸好又等上片刻之后,上来了位膀大三粗的妇人,这才打消了雪梨下船的心思。
船家解开缆绳,划动船浆启程时,夜色已深。
赵雪梨绷紧的脊背随着动荡的水流声终于得到些微缓解,白日里受到的磋磨和伤痛都在顷刻间姗姗来迟,撕扯得人无法安宁。
可即使再痛,她也是疲倦的,甚至倦得眼皮都逐渐耷拉了下来。
在陆地上行走时,她连睡觉都无法完全放松,但凡有半点风吹草动个就会立刻惊醒。
现在靠在狭小的船舱中,离岸边越远,她才越放心,终于得到几分缓解,约莫两刻钟后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乾壹郡附近城池众多,这船最远也就开到三十公里外的棠花镇,天色尚未亮起,就已经到了。
一路有惊无险,赵雪梨下船时难得恢复了点精神。
她没打算在棠花镇久留,只不过肚子实在饿得说话都没力气,不得不休整一番了。
大缙十里不同音,棠花镇离盛京并不算远,可行人往来间的窃窃私语已经让雪梨有几分听不懂了,幸好说官话的人亦不在少数,她张口买吃食干粮时虽然引得旁人多看了两眼,但到底没有太引人注目。
雪梨不敢多做停留,狼吞虎咽吃完了两个包子,感到抽搐的胃好受些后就向成衣铺子中走去。
再走出来时,她已经着了男装,扮做一个瘦弱少年模样了,身上原本那袭脏污了的鹅黄襦裙因为害怕被人捡走,泄露了踪迹,雪梨亦是没扔,而是在铺子中借了个火,直接烧得一干二净,又买了顶斗笠戴上,遮住面容。
她细细观察过男子是如何行走的,尽量让自己也大摇大摆,不要畏畏缩缩的。
河边风大,有不少戴着斗笠防风的人,雪梨此番装扮倒是并不突兀。
她做完这些事情后,没有多逛,再次回到码头。
白日里的码头热闹极了,远不是夜里可比的,不仅有诸多拉客的客船,还有往来运输货物的货船,不仅人多,而且分外吵闹,好像人人都需得扯着嗓子吼叫才能让旁人听清。
赵雪梨在码头转了一圈,上了一艘南下客船。
纵然无法直接抵达南洛郡,可到底是向着南边去的,届时下了船,她再重新上一艘依旧南下的,就这么一点一点过去了也是极好。
一连三日,雪梨都格外幸运,没有人寻过她的不是,也没人察觉过她的异样,甚至就连她担心的路引都没查过一次。
唯一需要忧心的就是扮做男子后该如何避开人群,在夜深人静时如厕的问题。
第五日时,她距离盛京已经有很长一段距离了,日头还愈发明媚,似乎预示着今年会是一个暖冬,只不过经验丰盛的老船夫还是叹了口气,说:“凛冬要来了,不出三日,河面就会结冰,走不了啰。”
赵雪梨没两件厚衣裳,闻言很是担心。
在第六日时,刚到码头,就走运得遇见了南下的大客船,船上客座尚未坐满,但上船需要路引,雪梨无法,只好换回了女装,还去衣铺中各买了一套男女冬装、
上船之后,雪梨总算感觉自己逃出来了半只脚,只待到了南洛郡,同娘亲汇合,剩下的半只脚也才算彻底逃出。
接连几日的船上生活让她蓬头垢面,浑身都脏兮兮,臭烘烘的,可雪梨觉得这样正好,惯常只要将斗笠一戴,缩在位置上,不管是盯着河水发呆还是假寐,都没人会在意她。
第七日时,日头没再升起,河面上挂起了大风,吹得在甲板上放风的人瑟瑟发抖,不得不退回到船舱内。
真如老船夫所言,气温急转直下,天际飘起小雨,还夹杂着细碎雪粒子,砸在人身上,又疼又冷。
赵雪梨生怕被冻得起了风寒,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尽量不吹一丁点的冷风。
第八日时,河面真的开始结冰了,大船亦是走不动了,不得不停岸等待冰融化。
赵雪梨一直很警惕,害怕一旦出去就会发生意外,干脆连船都不下,就那般干等着。
可惜,一个日夜过去,河面之上的薄冰不仅没有消融,反而越来越厚,所有人都说走不了了,赵雪梨被东家退还了一半船费赶下去时一颗心跟灌了铅水般沉重。
她又开始在镇子上寻找能继续南下的马车。
南边多崇山峻岭,不仅路不好走,匪徒寨子也多,临近年关,山贼们也不安分,小鱼小虾都不放过,只想过一个好年,所以雪梨问了一圈,压根找不到在这个时候继续南下的车队,大多是早就走了,等来年天气暖和了再回来。
就这么耽搁了两日,她好
不容易静下来的心又逐渐越发不安了起来。
接下来,甚至下起了雪,雪梨困在客栈里寸步不出,夜夜被噩梦惊醒。
十一月二十二日,一个寂寂雪夜,雪梨所在房门被人敲响,门外那人扯着嗓子叫唤:“赵公子,你不是要南下吗?我给你找到车了。”
赵雪梨穿着一身耐脏的黑色冬衣,里面又套着夹袄,看起来倒是不单薄了,可一张脸过于消瘦,尽管涂黄了脸部,也不太像没长成的少年了,反倒像个长得过于女气的小倌。
她闻声打开房门。
门外的李二呼出一口白雾,搓了搓手道:“你还走不走?”
赵雪梨感到有些奇怪,压低嗓子,粗声粗气地问:“怎么今日又肯走了?”
明明雪下得越来越大,没有片刻减缓或是消停,之前没有车愿意走,现如今怎么又有了。
李二都:“我有几个走南闯北的兄弟昨儿个回来了,他胆子大,人也壮,雪埋到腿肚子也敢走,只不过,要加钱。”
听到要加钱,雪梨又觉得合理了,她问道:“要加多少?”
李二慢悠悠竖起一根手指。
“十两银子”
李二:“一百两!不还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