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他们一致认为,颜士玉脸皮有点儿薄。
颜士玉几次弹劾覃昌,都没能撼动覃昌的地位,连李暮歌都隐隐有保覃昌的意思,颜士玉肯定是觉得丢脸,所以不敢去上朝了。
当大臣的怎么能如此脸皮薄呢?前一天在朝会上掐架,甚至动手的两位大臣,后一天握手言和,亲如一家的做事,这种情况在朝堂上比比皆是。
大家都很清楚,他们的目标是让坐在最上方的君主满意,所以,影响朝政的事情,不能做。
大臣之间总得互相配合着做事,一旦掺入私人情感,两人天天跟斗鸡一样掐架,那什么事都做不成了,君主会很不高兴的。
今日颜家甚至有大臣上门了。
颜士玉也是被祖父昔日的学生上门告知,才知外头传得有多离谱。
她怎么可能是因为那么点儿小事闭关,她不是说过了吗?她有重要的折子要写!
外面点点人才不管她是要干什么,她就是说出花儿来,都没法让外头的人相信。
在外人看来,那一切统统都是借口。
知道自己再不出门,流言会传得更离谱,所以颜士玉傍晚拿着自己半成品的奏折,到公主府了。
她没有成品,所以就不入宫正式交给李暮歌,今日拜访,权当是好友间的谈话。
李暮歌在宫外住得时候,确实会比宫里好说话很多。
颜士玉早就发现这一点了。
李暮歌之所以宫里宫外两幅面孔,完全是因为她上班和私底下的状态不一样,上班的时候,她一肩挑起整个大庄,万万人的性命全都在她一念之间,她压力很大,就比较严肃。
下班之后,她就是李暮歌,在自己家瘫着,没压力,自然脾气好。
李暮歌在花厅招待颜士玉,正巧此时百花盛放,花厅外花团锦簇,好不热闹。
颜士玉进去的时候,李暮歌正在闻一盆茉莉,被花香味冲的鼻子有点儿难受。
到了晚上,茉莉开的更好,都快香臭了。
“臣,见过殿下,殿下万安。”
颜士玉看见李暮歌在揉鼻子,有点儿想笑。
“免礼吧,在府上没那么多规矩,你刚刚是不是想笑我?”
李暮歌连孤这个自称都不用了,她眯着眼睛看颜士玉,一副你敢点头你就死定了的模样。
颜士玉忍俊不禁,笑了两下后,压住嘴角说道:“殿下多虑了,臣没有。”
你明明就是在笑,你都没停过!
“哼!过来坐着,把这盆茉莉放在咱们颜六小姐跟前去。”
李暮歌自觉丢脸,被茉莉香的鼻子疼,确实有点儿滑稽了。
然后她选择让颜士玉跟她一起丢脸。
颜家擅香,对香味更为敏感,那一大盆茉莉摆到跟前时,颜士玉就没忍住,侧过头打了好几个喷嚏。
随后她连连告饶,这才让李暮歌满意,叫来婢女将茉莉搬到外头去。
“唉,这茉莉入香味道极淡,开的时候却如此香甜,叫人难受。”
颜士玉也跟刚刚的李暮歌一样,揉了揉鼻头,半天才缓过劲来。
等颜士玉抬头,与李暮歌对视一眼,两人哈哈大笑起来,都觉得刚刚的行为有点儿蠢蠢的。
但挺开心。
“说罢,傍晚过来寻我,是不是打算在公主府蹭一顿晚膳?颜家已经落魄到连家主的晚膳都吃不起了?”
换成别人这样调侃颜家,颜士玉早生气了,但调侃的人是李暮歌,她还挺乐呵,甚至顺着李暮歌的话说:“没错,颜家现在已经大不如前了,还请殿下收留可怜的我。”
“行,晚上你住下吧,公主府就空房间多。”
李暮歌无所谓,多个人一起吃饭,她还能高兴点儿,天天一个人吃一大桌子菜,她真的无聊得很。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说着,茶喝了大半壶,都快吃饭了也没说到正经事。
好在两人都不急,一直等吃完饭,各自方便了一下后,才去了书房,开始谈论正事。
关于到底该怎么对付世家的方法。
时间好像是回到了一年前,那个时候,李暮歌还是个默默无闻的小公主,颜士玉也不是颜家的家主,两人坐在一起,商量着之后要如何对付宫里那些敌人。
现在,李暮歌的敌人已经没了。
她又面临了新的挑战。
“殿下,对付世家,需得从两个方面下手,一则为人,二则为田。”
颜士玉掏出她的半成品奏折,递给李暮歌,让李暮歌先看看。
李暮歌拿过来就发现奏折颇有分量了,看来这几天,颜士玉是时刻不曾懈怠,一直勤勤恳恳填充内容。
人和田都很好理解,人针对寒门庶民们而言,是要挤占世家在朝廷之中的官位,田则是田地,必须要将世家手里头的田地夺回来一部分。
颜士玉的方法,总结下来四个大字——徐徐图之。
绝对不能着急,无论是提拔寒门官员,还是将田地夺回来,都得慢,需得如春风细雨,看似下得不大,日日下,很快就能打湿地面,低洼处也能聚成水流。
首先是人,颜士玉提议,之前的科举改制一定要进行下去,并且要做好监督,严防世家舞弊的行为。
这一点李暮歌没有任何意见,科举改制是她第一项政绩,她肯定会保持好,并且之后会越来越严格。
第二点,和穆盈栀有关系。
“以前是我不懂事,没有看明白她的行为有什么好处,还与她置气,现在想来,殿下当时应该就已经看出来了,她的有教无类,真的很有用。”
今年科举的状元,也是朝中唯一一个庶民出身的官员,就是穆盈栀的学生——穆九榕。
“所以你打算让她收更多庶民做学生,从中挑选人才,进入朝堂为官。”
李暮歌正好看见了奏折上的这一段,和颜士玉此刻简单的口述不同,奏折要写得详细许多。
“正是,有穆九榕在前,想必穆盈栀收学生,会更轻松一些,而且只她一人收学生,不至于叫世家的人生出疑心来。”
颜士玉变了很多。
李暮歌想,以前颜士玉谈起穆盈栀,语气总是多有不满,她很少会正面看待穆盈栀的行为,甚至有时候会对穆盈栀充满敌意。
不光是因为穆盈栀此前曾对颜士玉恶言相向,更是因为颜士玉和穆盈栀在之前,她们二人的立场完全相反。
相反的立场导致两人水火不容。
现在,颜士玉将自己的立场从世家转为寒门,和穆盈栀立场一致后,她自然而然看见了穆盈栀每一个举动中的深意,以及那些行为对寒门影响有多大。
“不够。”
李暮歌将奏折合上,两个字表达了她对颜士玉将希望寄托在穆盈栀一人身上的不满。
“世家底蕴千年,并非一朝一夕能够拔除,殿下千万不能着急。”
颜士玉微微皱眉,她担心李暮歌又要做什么大开杀戒的事情,来推行政策。
李暮歌摇摇头,还是那两个字:“光凭一个穆盈栀,根本不够用,并非我着急,是你太不着急了。世事瞬息万变,谁也说不出五年十年后是什么光景,只盈栀一人,她能教几个学生?孔子号称弟子三千,都没法彻底改变战国格局,她能比上孔子吗?”
“并非是让穆盈栀自比圣人,而是让她慢慢教,一点点来。”
“那寒门何时能成气候,我老死,他们都不可能和世家对抗。”
李暮歌从不会将改变的希望,寄托在个人身上。
这么大一个国家,怎么能光靠一个人?
“殿下的意思是,要多几个‘穆盈栀’?”
颜士玉明白过来了,她有些没信心。
李暮歌点点头,说道:“穆九榕自小就被她带在身边,在穆盈栀十几年的教导下,才如此优秀,十几年才能培养一个初入官场的人,等穆九榕登上高位,又得十几年,来回三十多年才能叫一个人登上高位,中途但凡有意外,这个人就废了。”
颜士玉想说可以多教几个。
但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老师更是,很多大儒一辈子顶多培养三五个优秀的学生,一旦穆盈栀身边的学生多了,她难免分心。
其他人,也就很难达到穆九榕的高度了。
“况且,人才难寻,穆九榕天生过目不忘,悟性超绝,吟诗作对信手捏来,如此天才,世间有几个?又有几个能幸运地遇到伯乐?”
李暮歌又问,颜士玉这下是真说不出话来了。
穆九榕确实是少数,这世上大多数人都只是普通人,哪怕过五关斩六将,拿到了官位,在官场中,也只是个普通官员。
拔得头筹之人,一个时代或许只有三五个。
“这样一来,便很难了,其他人没有穆九榕这个学生在前,他们不会愿意收庶民做学生,顶多是收下寒门。如此一来,又是在世家里打转。”
颜士玉很头疼,都不用世家的人出手,寒门的官员也只喜欢收寒门,收个世家更好,因为世家能供养老师,在官场上助老师一臂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