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作者:
绮逾依 更新:2025-09-26 09:10 字数:3342
与此同时,帐外响起雷鸣,瓢泼大雨倾泻而下。萧锷远远隔着营帐大喊,勉强才能听清那么一句,“大帅!要决堤了!已经开始移营,赶紧动身吧!”
第145章 顾虑
河堤出现一道缺口, 汹涌的浊流奔腾不息,淹没了村庄和河谷,四处都是茫茫一片。这雨反而下得越来越凶, 将天地搅成一个泥沙世界。
温兰殊和萧遥在萧锷的安排下,跟随大军到了一处比较妥当的山腰。萧锷观察过,这里滑坡、塌方的概率不大, 地势又高。按照萧锷的话来说, 相州估计要被淹了, 原本这座城地势就低, 一望无际的平原地带,一淹就是一大片。
城内一旦有积水,洪水带来的疫病也将泛滥成灾。
萧遥强行让温兰殊来到了中军大帐, 一晚上了, 温兰殊都没有张口说话。
现在喊萧遥也都是大帅,再也不会叫他长遐。
一连几日都是如此,哪怕萧遥已经用了很多花样,强迫温兰殊叫自己的字, 比如不喊就不让看文书,又或者叫一声才让吃饭……可是每次, 温兰殊都不会回应。
连带着萧遥心情也低落了下来。
甚至在晚上, 两个人身体已经无比贴合, 萧遥笃定温兰殊浑身上下已经愉悦起来, 胸前有一抹薄红, 急促的呼吸里雾气如织……可就算在这时候, 温兰殊也是咬着唇, 不言语。
“你能不能别这么冷漠?”萧遥扳过他的脸, “看着我。你是在惩罚我吗?你觉得你能离开我?子馥, 咱们的牵绊可太深了,骨血早就融一块儿,你离不开我,我也不允许,知道吗?”
温兰殊眼角一滴泪这时流下,说不清楚是什么情绪,事实上萧遥也无法揣摩,如同问一个找不到答案的问题。
萧遥真的控制不住了,“为什么不说话?打我骂我,为什么不能发泄出来?你哭了那么久,为什么不让我知道!你想让我自责是不是?”
温兰殊颤抖着,嘴唇也有点哆嗦,“我疼。”
萧遥心一紧。
“什么,是我……”萧遥慌了神,手忙脚乱,“哪里不舒服?每次都这样吗?你为什么,为什么不跟我说……”
萧遥话至此处又不说下去了,温兰殊早已说过。
“因为我爱你”——这五个字成了萧遥的梦魇渐渐挥之不去,他不愿相信又觉得自己配不上的爱,竟然在无形之中被他消耗了那么多。
萧遥马上放缓了动作,将温兰殊放下来,抚慰对方之后,又自己解决。
帐篷外安静如往常,时不时有巡逻的士兵,他们看见萧遥颔首行礼。日子渐渐热起来,萧遥披一件单衣仰望星空,他真的没办法开心……究竟从什么时候起,战场胜败能牵动的情绪竟然远远比不过温兰殊了呢?
英雄气短,儿女情长。
温行说他顾虑多,的确,现如今看来确实是。
他有顾虑是因为他什么都想要。
萧遥扰乱自己的头发,现如今必须做个决断了。了却君王天下事,还是山水逍遥,只能选一个。
越想越乱。
“大帅。”傅海吟跑了过来,“徐舒皓派人送信,他们撑不下去了。”
萧遥收拾心情,看了眼上面的条文,“他要拱手投降,我们也不能掉以轻心。这人背靠铁关河,估计之后铁关河会及时支援。”他叹了口气,“我们还得在这儿迁延一段时间。”
“也有别的办法。”傅海吟心里想什么就直说了,“让晋王留下来,我们往北。”
萧遥眼神一变,将文书放下,“这是你们很多人的意思?”
“大帅,天无二日。”傅海吟未雨绸缪,“你这次为着一个晋王,差点错失良机。说真的,他这种人就该守城,论打仗实在不行,我看他自己也明白,所以最近几次议事都没来。”
萧遥双手抱头,千头万绪不知从何说起,原本蓬松的头发也愈加乱。
“当初在晋阳,只有我知道大帅的意思。那么现在,大帅是否依旧如往常?”傅海吟眼看萧遥跟温兰殊一样都在躲避,于是逼问道。
“如果我回答不是,你们会一齐换了主帅,是吧?”萧遥问,“前几天那些话,你是故意说给子馥听的?”
傅海吟回答得干脆,“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他不该随军!我这样做,也是劝谏主帅,不要沉溺于旧情。我此前跟建宁王打仗,他下决断只为了赢,没有哪个将军会觉得打仗是为了救人,当初如果不是先帝执意这么分,我会跟着铁指挥使,也就是现在的魏王。他屠城,建京观,如今魏州还有万人坑。可这妨碍他控制皇帝晋封魏王了吗?没有!多年后史书会记录他是个枭雄,如果他赢了,史书就是他来写,到时候我们就是寇!流寇的仁义一文不值!”
所谓京观,就是在打仗胜利后,为了震慑敌军而将敌军尸首堆成山。魏州离相州很近,之前打探的探子也说过,魏州城北尸气熏天。
傅海吟说得没错,这些都是事实,一将功成万骨枯。万骨无法执笔,他们的哀嚎没人听得见,因为写史书的都是活人,活着的胜利者。
萧遥感受到危机感。
他身边的班子,已经对温兰殊颇为不满,而他浑然不知。
“所以,你们会换掉我,拥立一个新主帅么?!”萧遥猝然站起,“你只说是也不是!”
傅海吟的气势弱了下来,“不是。”
“你这么做,就为了收拢军心?”
“一切都为了大帅,我个人得失不重要。”傅海吟自嘲地笑了笑,“大帅不领情,我能如何?无非是看着河东军军心不稳错失良机,大家一起被魏王吃干抹净。”
傅海吟脾气上来,自己走了。
萧遥驾驭傅海吟用了很久,这样一个部下,有才能,但是也执拗,认准了道理就不改,如果主帅愚不可及,他会直接表示出来。
烈马,也是好马,萧遥当然也不愿让自己孤立无援。
萧遥准备回帐篷,迎面又遇见了萧锷。
不知为何,从那日决堤到现在,他有点拿捏不准这个堂弟。
“萧锷。”萧遥喊道,“那日,是你找人挖开河堤的?”
萧锷走了过来,神态自若,“雨下那么大,就算不是我掘开的,相州也只会觉得是我们河东军做的。瓜田李下,真相应该不重要了吧。”
“你很有想法。”萧遥微眯双眼,“地形和军营建制谙熟于心,难为义父找来了你。”
萧锷不卑不亢地笑了笑,“哪有,都该学的,兄长比我熟练多了,也更得军心,全军上下谁见了你不是服服帖帖的,我也只能在兄长后头学。”
萧遥猛然提起了萧锷的衣领,“所以告诉我,你是不是先我一步做了决定,绕开我找人一起掘了河堤?”
萧锷很无辜地看着萧遥,“大帅这么说可就让我为难,我们不是赢了么。”
“不,很重要。你和傅海吟,一个色厉内荏谁也不服却不敢,而你更加乖张,敢想敢做,不显山不露水,怎么,两个加一起,想把我踹了当节度使?”
“哪儿敢呢。”萧锷诡笑道,“不过伯父也真是,目光狠辣,早就看出来你会因为和温兰殊的情谊影响决策,所以我过来也是为了防止大帅一时冲动,真的失去良机。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大帅,你比我明白得多。”
萧锷没萧遥高,这样一来就得踮着脚尖。他说到底还是怕萧遥的,牙关打颤,尽力地强撑着得体又不露怯的微笑。
“你很好。”萧遥口是心非,“很有想法,也狠得下心。”
“大帅也可以。”萧锷的衣领勒着脖子有点呼吸不畅,面色涨红,“讲真的,兄长你比我遇见的所有人都聪明,也会把握时机,如果非要挑一点不如我的地方,那就是太重感情了。”
萧遥嘴角微微翘起,“哦?你还来管我了?”
“是啊,想做的事为什么不做?!”萧锷目光乖戾,“要是畏首畏尾,从一开始就别借温兰殊的光,又当婊子又立牌坊!”
说罢,萧遥一把将其推开,萧锷被蛮力推倒,只能面朝天躺在地上,湿润的泥土浑身都是。
萧遥踩着他的胸膛,留下一个鞋印,“旁的不管,我是不是对你们太好了,好到一个个都这么有想法,嗯?”
最后一个字带了几分不耐烦和怒意,萧遥居高临下看着萧锷,“都想绕开主帅自己行事,挑拨离间,自以为是,我做什么,谁都能来插一嘴?”
萧锷咬牙,“你现在是为着一个温兰殊和手下不合?!”
萧遥啧了一声,的确,两边的关系历来就不好平衡,但他更生气的是,一个两个都开始质疑他。于是萧遥俯下身,脚动了动,力气愈加沉重,踩得萧锷肋骨疼。
“你觉得自己很聪明?”萧遥问。
“我知道兄长还在顾虑,我们因为温兰殊才有今日,你不想背信弃义,反手让温兰殊无处可去……可我告诉你,咱们就是鸠占鹊巢,就是卸磨杀驴,干这种事儿的人多了,刘邦当年跟着项羽,最后不还是垓下之战全歼楚军?刘备早年投奔曹操,也不妨碍他火烧赤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