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敌婚嫁手册 第87节
作者:香草芋圆      更新:2025-09-26 09:35      字数:3513
  章晗玉冒着细雨走出门外时,一眼便看见眼熟的凌家马车静静地停在路边。
  她走近时,凌凤池正好撑伞走下车来,什么也没问,伸手搀扶上车。
  叶宣筳留在后院搜索,派人传话道:“阮惊春藏匿于章家后院,死活找不到人。凌夫人必然是知情的,佛堂那位傅母说不定也知情。”
  凌凤池一颔首,还是什么都没说,自己上了车。
  马车起步时才吩咐下去:“把后院围了。把守住厨房井口。人渴饿了,自然会现身。”
  章晗玉原本掀开另一侧的车窗帘子看街景,唰得回头。凌凤池正好吩咐到最后一句。
  “加派人手,重点看守佛堂周围。”
  章晗玉想了想,放下车帘子,起身坐近凌凤池身侧,柔声细语地跟他商量:
  “高抬贵手,放一马?我保证再没有下次了。以后老实待在婚院,哪儿也不去。”
  凌凤池还是不吃这套,道:“现在说出阮惊春的藏匿地点,生擒不杀。”
  章晗玉:“放他走,我就说。”
  马车转弯驶出小巷,在宽阔大街上缓行。路过长街边几座出名的酒楼,明亮灯火映进马车,把黯淡车厢都映亮了。
  凌凤池端正坐在车里。眸光半阖,看摇晃的马车木板。
  街上忽明忽暗的灯光映进车来。
  他此刻的神色,相比于下午调派精锐大肆搜索、几乎把方圆十里地犁过一遍的搜索举动来说,过于平静了。
  “第几回了?”
  他在摇晃的车里开口道:“你是不是总觉得,从我这里可以讨价还价?”
  “天下没有不能商量的事,凌相觉得呢……”话音未落,章晗玉隐约感觉气氛不对,当即改口:
  “夫君觉得呢?”
  凌凤池还是那副过于平静的态度。有些事,他反复思虑也想不通,以至于生出困惑。
  “和阮惊春逢十相约,出逃后哪里都不去,直奔章家,在后院共度半日,傅母替你们遮掩。清晨到午后的时间不短,你们在章家后院做什么?”
  他慢慢地追问:“章家后院,隐藏了什么秘密?你知情,阮氏姐弟知情,章家傅母也知情。只刻意瞒我。”
  “……“对着凌凤池看不出情绪的长眉修目,章晗玉片刻没说话。
  秘密小院的事,知情人当然越少越好。
  但如果实在瞒不住的话,用秘密保下惊春一条命,倒也划算?
  “惊春在替我做事。最新给他的差事,说起来,对凌家大有好处。”
  章晗玉再次试图商量,“他和惜罗都是从小被当做货物倒卖的可怜人,好不容易走上正途,又何必苦苦追究过去不放?今日放他一马,章家的小秘密,也不是不能说给凌相听……”
  凌凤池目光对着车外。明亮灯火映进车厢,凤眸清醒而锐利。
  今日她第二次出逃,两人被堵在章家。他没有当场逼问,选择把人带回家。他给足了耐心,等着她自己如实相告。
  但她还在试图讨价还价。
  以情动之,以利诱之。
  两人虽成夫妻,彼此缺乏互信。哪怕夜晚做一对交颈鸳鸯,耳鬓厮磨,闲谈风月……不能有丝毫涉及关键之处。
  只要稍微涉及关键矛盾,肉玉交融带来的浅薄的表面融洽,仿佛清晨枝头的摇摇欲坠的露珠,第一缕晨光下便消散得无影无踪。
  他的表情淡了下去。
  “你果然觉得,总能在我这处讨价还价。”
  “是什么让你有错觉?”
  “即便你不肯说,阮惊春归案之后,有的是办法让他开口。晗玉,你真当我是你夫君,心里藏的许多秘密,总该吐露一些。”
  “……”章晗玉给无语笑了。
  前几日她确实有点错觉,还当他本性温柔,在家里好说话……
  来来回回绕几个大圈子,他一句承诺不肯给,却只压着她吐露实情。
  软硬不吃的硬骨头,难啃啊。
  她心里堵得慌。
  也不愿在这位好夫君身边继续坐着了,索性坐回另一侧窗边,撩开车帘子吹风,不冷不热道:
  “反正我说什么,凌相都不爱听。那就按你心里想的招认罢。我跟阮惊春是一对苦命野鸳鸯,逢十相约,干柴烈火,见面难以自制,滚去了一处。我家傅母气得半死,但又毫无办法,只能替我们遮掩……”
  凌凤池的声线里带出忍耐之意。
  “如实地说,不必故意气我。”
  “谁故意气你了?”章晗玉撩起手腕,露出被木棍打出淤青的小臂,故意晃了一晃。
  “瞧,傅母打的。边打边骂我们败坏家风,但她老人家也无可奈何。总不能家丑外扬罢?凌相看到实证,可满意了?”
  街头灯火明明灭灭,映得车厢里时而光亮,时而黯淡。面前横着一截玉色的小臂,新浮现出的一道淤青极为显眼。
  凌凤池凝视那道淤青,隔片刻,抬手按住。按的力道不小,指腹重重地揉过淤痕,顿时换来一声抽气,“疼疼疼……”
  傅母发怒打下来的一棍子力道不轻。凌凤池揉开淤血的力道更重。揉散了淤血,抓过她的小臂,厚厚地涂抹药膏。
  章晗玉闻着鼻尖下的梨花药香气味。
  似乎是上回惊马磨破手掌心时,给她用的同一种药膏……
  她在近乎凝滞的气氛里忽地感觉出三分好笑,指尖掂起点乳白药膏,捻了捻。
  “这不是金疮药膏?也能治跌打淤伤?”
  凌凤池盯了她一眼。
  很久之前他就察觉,也不知是忍耐程度异于常人还是过于没心没肺,总之,寻常人难以忍受的相敬如冰的冻结氛围,对她毫无影响。
  两人相识多年,道不同不相为谋,哪怕是他自己,也曾有过那么两三次心灰意冷,想彻底与她割席绝交。
  但每当两人十天半个月互不交谈,彼此连眼神都避开,关系冻结得彻底……因为某个莫名其妙的缘由,她会突然凑近过来,丝毫不顾忌两人关系已成冰川,主动开口搭话。
  某一次,似乎是因为他盛夏随身携带的小铜冰鉴,身上未汗湿?引发她的好奇。当时他们已经连续半个月未交谈,他以为两人早已断交。
  炎炎夏日,她忽地凑过来笑问一句,“凌少傅,你不热么?”他足足怔了片刻才回应。
  人之心性各不同,她把不痛快的遭遇抛去脑后的速度,他扪心自问,自己都做不到。
  凌凤池无言地注视着车里这位似乎完全忘记了她刚刚被抓捕回来,开始饶有兴致地把玩药膏,把乳白色的药膏涂得满胳膊都是。
  压抑地吸了口气。
  和她计较什么?如何计较?
  他在车里说的最后两个字是:“回家。”
  婚院房门紧闭,人被直接抱进了水房。
  *
  水气弥漫。水声阵阵。
  阮惜罗被赶出婚房,在外敲了半天门,无人理会。又蹲到脚麻,屋里才开了门。
  满地都是水,从水房淹过门槛,蔓延到寝屋里。
  惜罗掂脚绕过水洼,往放下的寝帐方向奔出两步,又回头震惊地打量婚院男主人修长的背影。
  凌凤池开门便走了出去,并不曾交谈一言。
  惯常沉静不显情绪的面容之下,隐藏着某些令人压抑的东西,让她无端感觉不安。
  惜罗不敢掀帐子,在床边喊:“主家!你、你可好?他如何对你了?怎么关了这么久的门,又弄的满地水?”
  喊了半天,帐子里才伸出一只手,撩开半截纱帐。
  章晗玉躺在床上,身上穿了件湿透的单衣。夏日纱制的单衣沾水几乎透明,紧贴在白皙肌肤上,把床单被褥都打湿了。
  她招呼惜罗拿件干衣裳来,扶着腰,慢腾腾地坐起身。
  “没什么,他来算账。把过去几天欠的旧账都清了一遍。”
  整整十天没有夫妻敦伦,一做就是三回。
  心里压着火气,把她按去浴桶壁压着的动作比平日强硬许多,滋味格外的……
  就是腰酸。
  其实彼此都心知肚明,她在马车里全是胡扯。
  凌凤池也不怎么信她随口胡诌的那几句。起初心底压的火气,只是气她故意刺他的那句“苦命野鸳鸯”,“干柴烈火”。
  两人的第一回其实还算平和。车里涂抹的药膏沾得满胳膊都是,凌凤池进房前吩咐开库房又拿出一罐。
  宫里御医的名配方,药膏里放了昂贵的冰片和滋养肌肤的珍珠粉,抹在皮肤上冰凉清香。
  两人边温存,他替她细细地抹药膏。
  木棍打出的青淤,不止手肘上有,肩背上也有两道。形状漂亮的一对蝴蝶骨中央,多出一道长而细的青痕。
  凌凤池看在眼里,问她:“你傅母到底为何打你?照实说。”
  为什么?因为在傅母的佛堂眼皮子地下安置了一座秘密小院,把人瞒在鼓里,傅母气得半死……
  章晗玉当然不肯照实说,只笑应:“各家有各家的难处,別问了。”
  凌凤池平日听到这句也就不再问。
  今日却不知怎的,他非要追根究底,从她嘴里问出一句实话,章家到底有何难处,以至于身为仆妇的傅母以木棍追打主家,而她自己不予追究,竟也不许他这夫婿追究。
  她随口胡诌了几个借口,都被识破。
  凌凤池深深压抑多时的情绪,似乎就是从这时开始逐步发作的。
  章晗玉换了身干衣裳,湿透了的床单被褥全换去,惜罗边换边骂。
  章晗玉自己倒是躺着回味了许久。
  “凌相算是少见的胸襟宽广的人了,居然也有压不住火的时候。”她毫无心肝地啧啧感慨了半天,“可见爱生气是人的天性。”
  “凌相的心火发作起来,有点吃不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