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作者:涂焰      更新:2025-09-26 10:29      字数:3795
  
  “什么奇怪的事情?”
  另一个马尾辫同事放下手中的钢笔,接过话头,“会不会是他们送来的样本有问题?”
  趴在桌上写报告的黄毛衣同事摇了摇头,“不可能,刚才小鸿做实验的时候还在呢,应该就是弄丢了。”
  “奇了怪了,怎么好端端就不见了。”马尾辫同事郁闷地在实验室里走来走去。
  屠启看向第一个说话的眼睛同事,对方抱歉地笑了笑,说道:“刚刚送来的样本,全部都不见了。”
  接下来的几周里,同样的事件在实验室里频频发生,刚刚送来的冰虫样本不是在冷冻装置里消失,就是在显微镜底下失踪,就连研究人员们正在进行切片时,哪怕只要眨了一下眼睛,手底下的样本就会一下子消失不见。
  屠启和手下的队员们百思不得其解。
  一天中午,她决心彻查这一切,叫人拦住了屠一鸿前往食堂进行午餐的计划,下令将食堂后厨搜了好几遍,成功发现了一些发芽的土豆和没来及下厨的生豆角。
  但在清理掉所有可能的群体致幻物后,冰虫神秘失踪的事情仍在接二连三地发生。
  事情传到研究所上层,尚今安派了一批技术人员过来,连夜在实验室各处安装了监控摄像头,试图搜查出可疑的小偷。
  新一天清晨,实验室里,屠启正在擦拭试管,眼镜同事推门走进来。
  她凑到屠启面前,双手撑着桌子,严肃地说道:“我觉得,我们应该换个实验室。”
  “不觉得很诡异吗,我现在可是每天睡足十二个小时,样本却还是照样消失,肯定是实验室有问题!”
  眼镜同事的眼睛看起来确实明亮极了,她精神抖擞地在实验室里走来走去,嘴里开始抱怨着自己重复做了多少多少遍实验……
  屠启笑了笑,当是撒气,什么也没说。
  不一会儿,同事们都陆陆续续地来了,三三两两地聊了几句,各自都开始做自己的实验项目。
  但放眼望去,每个人眼底都隐隐透出些迷茫和无措——她们不确定手底下的冰虫是否会在某一个瞬间,再一次消失。
  研究所里数百个实验室,每个实验室在每个月月末必须拿出可观具体的数据,但很明显,这个月她们做不到。
  八点的时候,屠启脱下白大褂,打算去接杯水喝。
  她走出隔离间,穿过周围各自忙碌着的同事们,在喝水的空闲里环视了一圈众人,以往那个熟悉的角落里空空荡荡——屠一鸿今天居然没来!
  怎么回事?
  这是件格外严肃的事情,她必须亲自出面进行教育。
  她皱起眉头,放下水杯,第一次亲自给屠一鸿发消息。
  点击发送那个看起来有些陌生的号码,她站在原地等了约十分钟左右,没有等到回复。
  她想了想,打了个电话过去,但那头只传来冰冷的忙音。
  心中的责备渐渐变成了担忧,屠启匆匆跟同事打了个招呼,快步走出实验室,向宿舍的方向跑去。
  “叮——咚——”
  “叮——咚——”
  门铃声接连被按响了好几次,屠启又敲了几次门,门内静悄悄的,毫无动静。
  正当她开始打算打电话叫人过来时,门突然被悄悄打开,露出一点缝隙,她放下电话看过去,里面的房间没开灯,黑漆漆的一片。
  少女躲在里面静静地看着她,空出的右手拎着一个冷冻装置。
  她皱起眉头,语气严厉了很多,“你在里面干什么?”
  少女摇了摇头,将门打开一点点,让她进来,自己则向房间深处退去。
  屠启心中的疑惑和担忧越发深沉。
  她推开门走进去,房间里的黑暗如潮水般涌来,除了几件大家具隐隐约约的轮廓,什么也看不见。
  清脆的啪的一声,少女打开灯,房间里目之所及皆是纯白的一片,宛若病房——一张床,一扇窗,一张桌子,和一座不大不小的置物柜,上面摆着药品、书本、衣物……这些就是陪伴屠一鸿生活了十七岁的一切。
  “你看,”屠一鸿将冷冻装置放在桌上,桌面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
  她一边输入密码,一边淡淡道:“这是我今天早上从他们那边拿过来的。”
  拿过来的?
  屠启皱着眉走过去,向装置里面瞧去。
  只见屠一鸿小心翼翼地地拿出里面的冷冻罐,开始输最后一道密码,屠启张了张口,正想提醒她不要在实验室以外的地方拿出冰虫,但在这种时候还是勉强忍住。
  屠一鸿就这样直接将冷冻罐打开,里面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冰虫再一次消失了。
  屠启慢慢地把视线收回来,目光转移向屠一鸿的脸,冷冷地问道:“所以呢,你想说什么?”
  “那边,是我今天早上七点打开的。”
  屠一鸿站在原地,指向房间的角落——那边放着两个早已经开过的冷冻罐,看起来里面也是什么也没有。
  “我不是很明白——”
  “你们都找错了方向,冰虫不是被偷走的,也不是自己逃走的。”
  作为一名严谨的科研人员,屠启是鲜少听到有人敢于在她面前发出这样狂妄的断言的。
  她瞪大眼睛,又惊又怒地看向屠一鸿,后者脸上的神情如一池平静的湖水,那双干净澄澈的眼睛,视线静静地穿过她,直直地望向她身后很远很远的地方。
  “它们是被某种力量悄悄带走的,就像生命降临到这片土地上时一样。”
  ……
  屠启回到宿舍时已经是深夜,她脱下外套,躺在床上,已经没了胃口去吃食堂送来的夜宵,困倦的脑海中不断盘旋着早上屠一鸿说过的那些胡话。
  “只要我们存在在观测的过程中,它们就不会波动,但现在,它已经没了足够的力量去继续它的欺瞒,又或许这并非故意,只是它的本质所致。”
  “接下来,会有更多的东西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继续发生变化,但只要我们看见了,并强行赋予其自我定义的理解,它们就会在我们的眼睛里继续稳定下来,又在其它领域里继续发生我们看不见的波动。”
  “我们永远无法观测到背后的真相,因为这个世界一直在被创造,无休止的定义解决不了持续的变化,所谓的循环不过是永无止境的直线。”
  ……
  “真理,是人类擅自理解的,世界的谎言。”
  屠启喃喃着屠一鸿最后留下的这句话。
  清晨那场谈话的结果是,她将屠一鸿严厉地批评了一顿,并以明天两个小时的加班加课作为惩罚。
  腹中渐觉得有些饥饿,她揉着太阳穴,从床上慢慢坐起身,走到客厅里接了杯水喝。
  老实说,她当初之所以会去做试管,是因为在年近四十后,某一晚睡前躺在床上时心中突然生出的,对晚年一个人凄凉死去的恐惧,从而做出的一时冲动之举。
  她本以为那会是个可爱的孩子,能够给自己的生活带来一些惊喜的点缀,但事情的从一开始起就出乎她的意料——育儿所发来胎儿的分析报告,白血病,先天发育不良。
  一个质量不合格的孩子,但那时她满脑子全是对这孩子可爱的幻想,还是在机构的留存协议上签署了名字。
  研究所传来报告的那一晚,她正在办公室里熬夜写实验报告,她们告诉她,培养仓里属于她的那个孩子要提前出舱了,时间比预想中早了一个多月,问她要不要这个孩子。
  无奈于那段时间实在公事繁忙,她请了几个同事去接纳那个新生儿,而自己则继续接下来两个月的出差行程。
  两个月后,她回来了。
  讽刺的是,当她结束漫长的旅途,终于见到育儿机器人助手怀中睡着的孩子时,心中的期待早已被旅途中漫长的疲惫所替代,变成了手足无措和陌生。
  有的时候,看着屠一鸿藏匿在实验室角落里的单薄的背影,她会忍不住想,如果当初自己没有使用培养仓,而是使用自己的子宫来孕育这个孩子,现在她们之间的感情会不会更亲密一些?
  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事到如今,那个孩子已经成长为了她一点也不了解的样子,从一个质量不合格的孩子,变成了一个孤僻的天才。
  老实说,她甚至有些……怕她。
  夜已深了,而她辗转反侧,一夜未眠。
  第二天一早,屠启脸上挂着黑眼圈来到实验室,继续之前的实验项目。
  当她开始在切片上滴碘液的时候,意料之中的,刚刚备好的样本又消失了。
  她沉默了两秒,慢慢放下手中的滴管,开始重新收拾清洗实验器材。
  一个小时后,她脱下白大褂,走出隔离间,向办公与数据处理区走去,几个比她提前半个小时左右遭遇同样灾祸的同事聚在一旁,正在鼓捣着些什么。
  屠启泡了杯速溶咖啡,端着杯子走过去,“你们在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