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悬疑录:貔貅刑 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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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无忌 更新:2025-10-13 10:10 字数:7053
见胡惜雪吃惊的样子,狄钟在旁边道:“胡小娘莫要管她,别看她大大咧咧,成日酗酒,其实粗中有细,只爱吃小亏,从不上大当。诗词歌赋也好,针绣女红也罢,她都是拿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但要说兵法,她是狄家这一辈最厉害的。她自小就在家中演练兵法,自称是大将军,将我们当作小兵般颐指气使……”
“废话什么,还不把这醉鬼搬到屋里去?”狄依依脸色一摆,狄钟身为兄长,却如收到军令一般,顿时一个激灵,连忙搀起云济往里屋走去。
云济醒来时,天色幽暗,万籁无声,已是深夜。
他起身下床,脚落在地上,踩到软软的羊毛毯,顿时明白过来,自己是在酒楼的房间。床前是一面山水屏风,淡淡的灯光隔着屏风透过来,云济从侧面绕过,却见窗边支着一张枣木矮几,几上亮着一盏蜡烛,狄依依正趴在几前奋笔疾书,听见身后响动,回头向他看来。
云济茫然看了看四周,终于意识到屋舍内只有他们孤男寡女两人,顿时浑身如棉,冷汗涔涔。他浑身僵硬,不知所措,仿佛一只从老虎窝里醒来的兔子,连呼吸都不会了。
“你怎么了?”狄依依见他举止怪异,起身近前查看。
眼见狄依依上前,云济如见洪水猛兽,浑身猛然一抖,往后连退两步。只听“咣当”一声,屏风被他撞倒在地,同时他脚下一绊,身躯往后跌出,屏风顿时被他撞破。
“都几个时辰了,还没醒酒吗?”狄依依以为他是醉后站不稳,满脸嫌弃地伸手来扶。云济刚刚撑地起身,感到一只纤纤素手搭在肩头,顿时如遭雷击,两腿一软,再度跌倒在地。这下四肢酸麻,呼吸艰难,面皮转眼间憋成酱紫色,心脏发狂跳动,仿佛要破胸而出。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狄钟快步跑进屋:“什么事?怎么这么大响动?”见到屋内情形,急忙过来扶云济。
屋内多出一人,云济仿佛溺水之人被托出水面,终于喘上一口气。他拼尽全力躲开狄依依的手,整个人向狄钟那边倾去,撑着狄钟站起身,面色苍白地道:“狄……狄九娘,劳……劳烦你离远一些……”
狄依依后退两步,又觉惊诧,又觉难堪:“不就碰你一下,怎么好像我有毒一样?”
“对……对不住!小生……小生自幼怕接……接触女子……”云济结结巴巴,喘着粗气道,“这是老……老毛病了,小生也控……控制不住……”
见他满头大汗,狄依依又退后两步。云济果然好了些,待气喘顺了,才解释道:“小生这毛病,身边朋友都知晓的。和女子单独同处一室,便如置身冰窟,又似贴近火炉,浑身不自在;若被女子靠近三尺之内,则汗如雨下,面色发红;若被女子触及身体,则心跳如鼓,呼吸困难。”
他话一说完,狄钟看他的目光就变了,如同看濒死之人,满脸都是同情。而狄依依脸上闪过一丝怀疑之色,继而露出跃跃欲试的表情,向云济近前一步。她一踏入三尺之内,云济顿时浑身一颤,面色发白,踉跄着后退。
“九娘,莫要欺负云教授!”狄钟埋怨一句。狄依依若无其事地哂然一笑,后退一步。
云济缓过一口气,苦笑着摇摇头,刚一迈足,脚下不慎踩到一物。狄依依大叫一声:“哎哟!”就要扑上前来。云济脸色大变,不禁浑身发抖,狄依依只得讪讪退后,抱怨道:“挪开你的猪蹄子!那是我耗尽心力才结集而成的《酒髓谱》,莫要给踩坏了!”
云济低头一看,脚下踩着的是一本书册。他捡起后顺手翻开,却见里面一页页记录着各大正店的名酒酒谱,丰乐楼的眉寿、和乐楼的琼浆、遇仙楼的玉液、忻乐楼的仙醪、玉楼的玉酝、班楼的琼波、潘楼的琼液、千春楼的仙醇、中山园子的千日春、大桶张宅园子的仙、方宅园子的琼酥、姜宅园子的羊羔、梁宅园子的美禄14……七十二家正店的名酒,居然无一遗漏。
“这是……这么多名酒的酿酒秘方,你从何处得来的?”云济满脸震惊,各家正店均以名酒为立店之本,酿酒秘方向来被视为机密,不想竟被汇聚于一册。
狄依依一脸得意:“有位酿酒师父说‘曲乃酒之骨,料为酒之髓’。从五年前起,我就费尽功夫打探名酒秘方,哪家正店酿酒放什么正料辅料,君臣佐使用什么配比,都在这里记着!”
云济恍然:“胡小娘说过,你们相识的原因,是你半夜去胡家偷酒喝,我看偷酒是幌子,偷秘方才是真吧?”
“这怎么能算是偷呢?”狄依依振振有词,“酒乃天之美禄,那些酒家把酿酒方子藏着掖着,真是暴殄天物。本姑娘有心搜罗天下美酒佳酿的制法,只不过……两年前我随爹爹去延州那等苦寒之地,也曾尝试按方子酿酒,偏偏怎么酿都不是这个味。譬如这姜宅园子的羊羔酒,每坛用嫩羊肉一斤五两、杏仁四两、木香三钱、米曲三两、糯米十斤15。本姑娘记的方子无半点错漏,偏偏酿出来的酒怪糟糟的。”
“空有方子怎么行?除了曲、料,火候、手法等诸多细节,非得酿酒师父秘传不可。”云济哭笑不得,他绕过狄依依走到桌边,诧然问道,“这都好几天了,你书还没抄完?”
狄依依没好气道:“你倒说得轻巧,《女诫》《女论语》各十遍,哪有那么容易?”
“十遍而已,这有何难?”云济甚是不解。
狄依依一时气结,郁闷道:“若是抄什么诗词倒也罢了,《女诫》《女论语》通篇都是三从四德,统统都是假圣人欺辱女子的鬼话!什么‘男以强为贵,女以弱为美’,什么‘夫不御妇,则威仪废缺;妇不事夫,则义理堕阙’,这般厚颜无耻的荒唐言语,我看一句都气得胸口疼,抄的时候若不多缓一缓,非得被恶心死不可!”
“我还有事找你办呢,把时间耗费在抄书上怎么能成?”云济叹息一声,“你还差几遍,我来替你抄。”
狄依依闷闷不乐:“我也想找人替我抄,可是字迹不一样,别人一瞧就知端倪。”
“这个简单。”云济拿起桌上狄依依写的书稿,一页页看了起来。细细看完一遍后,坐在桌前,提笔便写。
狄依依走近两步,在三尺外站定,见他写的正是《女论语》中的一页,字迹虽不秀美,却筋骨峥嵘,透着一股豪气,跟她的字简直一模一样。云济初时还写得慢,后来熟练了,写得越来越快,而且还不出错,比狄依依快了数倍不止。
“你还能模仿别人的字迹?”虽然不想承认,但云济的本事,实在让她咋舌不已。见他脸庞轮廓坚硬刚毅,额角细汗尚未消退,但聚精会神的模样,还是让她心头一动:“这厮虽然一身怪毛病,但本事确实挺厉害,相貌倒也超群拔俗,难怪惜雪那般夸他,就是瘦了些…”
云济一边写字,一边说道:“我有个朋友米元章,书画堪称一绝,他擅仿别人的字体,又能从中体悟自己的书道。我就不行,我学谁像谁,唯独出不了自己的字。元章向来崇拜苏子瞻先生16。我曾仿子瞻先生字体,并用其口吻写信给元章,本是开个玩笑,谁知他竟给子瞻先生回信,还将我的信一并寄到了杭州通判府,当时子瞻先生正任杭州通判。”
苏轼乃天下文人墨客中第一等的风流人物,听到他的名字,连狄依依都眼睛一亮:“后来呢?你冒充子瞻先生写信,他不生气?”
“那倒没有。”云济摇头,“天下给子瞻先生写信的文人墨客何其多也?先生见到元章寄去的信,还以为自己真的给他写过信,于是回了信。米元章后回信说明真实情况,没想到就此跟先生成了书友,还蒙先生指点书法。”
狄依依听得啧啧称奇,心想这厮果真好本事,仿名家字体,居然能以假乱真,连子瞻先生本人都给骗了。
“子瞻先生知道内情后,对我的书法倒也颇有兴趣,元章曾寄了几篇我写的诗文给他。先生看后十分惋惜,特地寄信给我,点评说我还在别人的字体里打转,得走出自己的路,才能自成一家。”说到这里,云济神色不由一黯。
“这已经很了不起啦!”狄依依刚夸了他一句,突然又觉这不该是自己说的话,立马俏脸一摆,“做人可别太贪心,能将经义倒背如流,算学也惊世骇俗,还能模仿别人的笔迹——文人做到你这份上,已算登峰造极,你还不满意,让别人怎么活?”
云济停住笔,脸上难得地露出一丝苦涩:“这是我的病,什么经义文章,什么画风字体,见过的便死活忘不了。先生给出的算题,我一看就知道结果是什么,有时候都算出来了,却想不明白自己怎么算的。”
见他一副痛苦模样,狄依依都惊呆了,心想这人怎能臭美到这等地步。
云济看了她一眼,一边抄写,一边苦笑道:“我所说都是发自肺腑,你若体验过,就会明白这实在是世上最折磨人的刑罚。你以为我是个学富五车的文人,其实我只是个活着的算盘。”
“活着的算盘?”
云济点头:“我自幼愚钝……”
“你这样还自幼愚钝?”
“不是想问题愚钝,是感觉愚钝。”云济解释道,“世间一切在我眼里,都不过是一堆数字而已。《滕王阁序》也好,《岳阳楼记》也罢,对我来说,不是什么优美的文章,而是一堆列队成阵的文字,看过了,便自然而然记在心里,想改都改不了。”
“也就是你所谓的‘活着的算盘’?”
“嗯,我总喜欢算来算去,不喜欢那种……依靠感觉的物事。我能模仿历代书法大家的字体,却只是安常习故罢了,并不知它为何而美……子瞻先生曾说得精准,我字写得再好,也是别人的字体,难脱匠气;诗作得再多,也是堆砌的辞藻,索然无味。”
他说话间,手却不停,很快将《女论语》抄完了一遍。此时他对狄依依的笔迹已经了然于胸,《女论语》等文更是滚瓜烂熟,直接闭卷默写,笔起笔落,如行云流水般写了半个时辰。抬头一看,狄钟在一边翻阅兵书,狄依依侧躺在羊毛毯上,玉手支着额头,鼻息轻轻起伏,早已沉沉睡去。
第二日天大亮,狄依依睁开眼睛,看到案几上摆着《女诫》和《女论语》各十份,又有云济写的一张留言,让她交差后去司天监找他。狄依依不由大喜,洗漱完毕,将抄好的经文递送到皇后所在的正阳宫,顿觉卸去了身上枷锁,连走路也轻快起来。
狄依依赶到司天监,云济已经备好了马,指着身边跟着的两人道:“这是鲁千手,这是张无舌,都是在司天监当差的。先上马,咱们路上说。”
狄依依还没搞清状况,就莫名其妙地上了马,看着云济身边那两人:“他们的名字怎么这么奇怪?”
这两人都二十来岁年纪,一个满脸带笑,一个面无表情。鲁千手嘻嘻笑道:“不奇怪不奇怪!回小娘子,咱两个在云教授手下当差,乃是历算科的学生。至于这名字嘛……咱原名叫鲁默,出身工匠世家,自小研习机关术,擅做一些奇技淫巧之物。这两只手总是闲不下来,同时能做好几样事,是以得了个外号,唤作‘鲁千手’。”
狄依依恍然点点头,侧目向张无舌看去:“那你呢?”却见张无舌一张脸如同木雕一般,没有半分表情,只嘴唇微动,却没半个字出口。
“姑娘姑娘!这厮生性不爱说话,舌头像白长了一般,人称‘张无舌’。他少年时曾跟人修道炼丹,可识本草数千种,能造种种药剂。后来入了司天监,也是少言寡语,半天憋不出三个字。咱可怜他这般木讷,就只当他的舌头长进了咱嘴里,总是替他把话给说囫囵了。”
鲁千手的舌头如装了机栝,吐字极快,话语如竹筒倒豆子一般从嘴里蹦出来。尤其每次开口,都急不可耐地重复两声,听得狄依依一愣一愣。她诧然冲这两人点点头,问云济道:“你找我究竟是什么事?”
“你费那么大功夫,不就是为了找到真珠吗?我们当然是去查案。”
“查案?”狄依依精神大振,心下暗自高兴,面上却滴水不漏,装作诧异地道,“没想到你这‘三杯倒教授’酒量不大,气量倒是不小。上次我说你只顾帮皇城司查禁文章,不顾真珠的安危,你倒是知错能改。”
云济微微一笑,却也不反驳。“那我们要去哪里?”
“陈留。”
陈留距离东京城约四十里,春秋时为郑地,为陈所侵,故曰陈留。大宋开国后,陈留县隶属京畿路,由开封府管辖。
狄依依双眸流转,满怀期待道:“找到真珠的下落了?”
云济摇了摇头,还没有开口,鲁千手便已憋不住,叽里呱啦将事情缘由讲了一遍。自从真珠被拐走的事情宣扬开来,拐卖人口的匪徒闻风而动,逃的逃,隐的隐,不敢再轻易作案。开封府为迎合上意,这几日大张旗鼓,到处搜查拐卖妇孺的“黑牙子”。东京城沟渠深广,向来是亡命徒隐匿之所,什么“无忧洞”“鬼樊楼”17,都如兔穴鼠窝般被翻了一遍。严查狠打之下,贼人倒是抓了不少,郡主失踪案却毫无进展。
狄依依听罢,愤愤道:“开封府面子功夫倒是厉害,干实事却是一塌糊涂!不对,你又为什么这么急?”
云济坦然道:“开封府负责查办此案的左军巡使王公讳旭,乃是我的义父。此案上达天听,开封府孙大尹限令二十天内破案。我义父是前任大尹提拔的,和现任大尹颇不对付。这案子又实在难缠,若二十天内还无进展,只怕……”
“我说你为何如此急迫,还以为你良心发现,急着救无辜女子于水火之中呢。原来是眼看你义父官位不保,这才急着破案。”狄依依奚落道,“没想到你不仅是沈制诰的徒弟,还是左军巡使的义子。”
云济喉结一动,却没有解释。他要查这个案子,一来是想为义父分忧,二来也是受狄依依那番话的触动。
“说吧,咱们……咱们怎么查呢?”
“去陈留。”云济道,“现在整个东京城风声鹤唳,从作案者这边下手,已经不大可行,咱们只能另辟蹊径。”
“还有什么蹊径?”
“拐卖就像一条绳子,有头就有尾,有卖家就得有买家。”
狄依依恍然明白过来,兴奋道:“是了,那些买人的妓院!”
“非也非也!”鲁千手抢过话头,“正规妓院的姑娘,都是有妓籍的,寻常卖笑女,想进妓院都进不去。至于勾栏里的暗娼,那就多了去了,官府去查也得费天大的功夫。这两天开封府已经抓了一批干黑活的人牙子,又将他们的买家列了出来,逐一排查。只不过目前有一家,开封府不便明查。”
狄依依惊讶道:“还有开封府不方便查的?”
云济苦笑:“你以为现在权知开封府事的,还是当年的包孝肃18吗?”
鲁千手又接腔道:“是哩是哩!东京城藏龙卧虎,河窄水深,从樊楼扔出去十块石头,能有三个砸到官宦显贵。历任权知开封府的大员,都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哪能放开手脚去办事?还是王巡使知道咱教授的本事,这才让咱教授私下查访。”
“究竟是什么人,让开封府这么忌惮?”
“未必未必!开封府倒也未必是忌惮,而是不想惹一身骚。因为这一位,可是真正的皇亲国戚……”鲁千手舌如连弩,词句连发,将云济的打算说了一遍。
他们要暗查的这位叫高士毅,乃当今高太后的堂兄,受封寿光侯。高士毅家本在东京,仗着皇亲国戚的身份,大肆敛财,做了很多腌臜事。由于台谏官屡次弹劾,高士毅在东京待得不太稳当,就迁出京城,长住陈留。
“你怀疑是这位国舅爷拐了郡主?”就连胆大包天的狄依依,也倒吸了一口冷气,不敢置信地看着云济。
“我觉得不大可能。高士毅虽然经常被御史弹劾,但我查过他,此人很懂分寸,无伤大雅的恶行犯了不少,真正顶天的祸事却从不沾染。”
“那你查他做什么?”
云济还未说话,鲁千手又插嘴道:“要查要查!当然要查,按照那些人牙子的供述,高士毅那厮从去年到今年买了不下七八个奴婢,堪称黑牙子的销赃大户。也不知郡主被拐是否跟他有关,但云教授跟咱说,就算他买的都是普通女子,咱们既然知道了,也不能无动于衷。”
听了这话,狄依依不由看向云济,怔怔地没有说话。
云济愣道:“怎么了?”
狄依依回过头,撩了撩鬓边的发梢,嘴角露出一丝嫣然笑意:“没瞧出来你还有这样的侠义心肠!说吧,让我做什么?”
“我打算把你卖给高士毅。”
“什么?”狄依依声调陡然拔高,双眸瞪了过来。
她眼睛本来就大,此时更是满含杀意,仿佛有一丝凉飕飕的寒气,顺着她的目光扑面而来。
“莫急莫急!”鲁千手插话道,“姑娘莫急,咱云教授找了个人牙子,让他带我们去找高士毅。先把你卖进高家,你再设法去查被拐女子的下落。等你查清楚了,我们扮作开封府的衙役冲进去,将你们一并救出来。”
“‘生间者,反报也。’你倒连兵法都用上了。”狄依依气笑道,“你们就不怕我有危险?”
“狄九娘是巾帼英雄,一身好武艺,飞檐走壁轻而易举,冲锋陷阵不在话下,一个小小寿光侯府,怎能奈何得了你?”云济解释,“当然了,必须保证你不吃亏。这只香囊你随身带着,若有什么意外,便从中取出一个小球扔出去,我们立马会赶到。如果实在紧急,香囊都来不及打开,就连香囊一起扔出去。遇事千万不要逞强,什么都不及你自己的安危重要。”
他从怀中掏出一只香囊,绣着一只精灵可人的黄鹂鸟儿,囊口缀着两颗纯白珠儿,伴着一股幽香,沁人心脾。
“算你有点良心!”狄依依伸手接过,感觉那香囊摸起来鼓鼓囊囊,顺手将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香囊内装的是三个黑色小球,约莫核桃大小,外表光滑如玉,她不由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它叫‘悄悄话’,只要将它扔出去,我就能听到你在唤我。”云济嘱咐道,“轻拿轻放,可莫要弄丢了。”
“‘悄悄话’?什么悄悄话?”
“不用多问,你只需记着我的话就行……到了!”
原来说话间,他们已经到了安上门。这是南面偏西的一座侧门,门边驻守着禁军,一名门监小吏坐在门前,捧着一卷书,正看得聚精会神。安上门人来人往,他却丝毫不为所扰。
狄依依看见酸腐书生,就忍不住讥讽几句:“这里能看进去书吗?”
“莫要小瞧别人!”云济道,“他叫郑侠,字介夫,进士出身,还是王相公的门生,可不是什么小吏。”
狄依依眸中尽是好奇:“进士出身,还是宰相门生,这样的身份跑来看大门?”
云济见她不信,便说起一番旧事来——王安石服母丧期间,曾在江宁授课讲学,当时从学者极众,最出众的两人一位名为郑侠,一位名为杨昭。王安石对郑侠十分赏识,不仅亲自为他答疑解惑,勉励他成为良材国士,还多次叮嘱他好生读书,后来郑侠果然考中了进士,并任光州司法参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