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悬疑录:貔貅刑 第3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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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无忌 更新:2025-10-13 10:10 字数:7000
郑侠盯着人群中道:“延丰仓庾吏徐老三!大相国寺南边有个叫‘云机园’的戏班子,班子里有个精擅口技的巧舌儿,你可识得?”
“这……回郑门监,您说的那个巧舌儿,正是小人。”徐老三不敢抵赖,点头哈腰道,“两年前,小人帮延丰仓刘监正找回了一只猫儿。刘监正看小人办事伶俐,延丰仓又正缺干活的,就安排小人去看守仓廪,打理粮食。”
郑侠道:“沈制诰、鲁专勾,那日凌晨,你们听到的怪声不是巨兽嘶吼,而是这位巧舌儿故技重施,操练起了当年唱戏的本事,用锣鼓器械造出来的声响。”
“冤枉啊!郑门监,您又不曾亲见,怎能胡乱推测?小人做的虽是低贱之事,却不是坑蒙拐骗啊!”徐老三当众跪倒在地,满脸委屈。说到后来,话语中已带着哭音。
“郑门监,延丰仓的案子事关重大,怎能全凭臆测妄下结论?”刘轶满脸不悦,“声音可以伪造,但那巨兽是沈制诰亲眼所见,难道也能是假的不成?”
面对刘轶的责问,郑侠面不改色:“错了!刘监正你说错了!”
“哪里错了?”
“刘监正混淆了一件事,沈制诰和诸位官人亲眼所见的,不是凶兽,而是兽影!”郑侠义正词严地驳斥,又转头对着鲁深道,“鲁专勾,你看见仓廪边大树晃动,地面震颤,那不过是有人事先用绳子将树冠拉弯,然后依次断开绳索。从远处看去,一排排松柏从南向北,一株接着一株无风而颤,再加上吓人的吼声、巨兽的影子,你们自然会以为,有一头巨兽穿过树丛,撞得大树‘哗哗’作响。”
鲁深道:“可我们当时去看过,松柏树枝掉落了一地,还有不少折断的枝丫。”
“这再简单不过,事先准备好就是了。你若细心查看,自会发现那些折断的枝丫断口整齐,犹如刀切——这是因为古木枝丫特别粗大,靠人力无法折断,只能先锯开一半,再拉扯断裂。”
“那脚印呢?五六尺长的脚印,足有六七十个!事情发生之前,洒家还曾去仓廪边晨练,那时还没有这些脚印。不过洒家回衙署洗漱的工夫,就突然出现,这绝非人力可为。”
“鲁专勾,你又错了,那些脚印是早就挖好的。”
“不可能!那日凌晨洒家绕着十二座仓廪跑了一圈,就算当时天色昏暗,也看得出没有脚印。”
“正月十六日案发之后,不知你是否注意到,在那些仓廪外面,立着一些毫不起眼的草席。”
鲁深一脸茫然,显然对郑侠所说的草席全然没有印象。
徐老三迫不及待地开口辩驳:“郑门监,草席有何怪异之处?按照惯例,京师诸仓每隔两个月,就要将粮食翻晒一遍,以免受潮腐烂。那些草席是小人们收拾粮食所用,不说延丰仓,京师诸仓哪个没有这样的草席?”
“草席确实没什么可奇怪的,但内外都满是尘土的草席,就不寻常了。那些草席是卷起来的,经过再长时间的放置,最多是外层落上灰尘,绝不会整张席子都是尘土。如果再细心一些,点数一番,就会发现席子和巨兽脚印数量一致……”郑侠说到这里,声音变得高亢起来,“这是因为,这些草席就是用来盖住那些巨大脚印的!”
“盖住……脚印?”
“不错!那些脚印在上元节夜里已经挖好,只需上面盖一张草席,草席上再铺一层灰土。在太阳还未升起前,在昏暗的天光下,就和寻常地面无异,除非一脚踩上去,否则绝对发现不了任何异常。鲁专勾想必有印象,那些巨兽脚印虽多,却没有一个是在仓廪间的小道上。就是为了避免你跑步的时候,一脚踩上去!”
鲁深发蒙道:“好像确实如此……这也太费心机了吧?”
“欲成大事,岂能不费心机?鲁专勾不用奇怪,这些脚印和草席就是为你而造的。你每日天亮前操练,延丰仓很多人都知道。他们需要一个证人来证明这些脚印是突然出现的——而你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鲁深想要反驳,但郑侠所说丝丝入扣,着实挑不出什么毛病。
“郑门监,这些都不过是臆断!还是那句话,众目睽睽之下出现的怪兽巨影,又该作何解释?总不能说是沈制诰和其他诸位官人眼花了吧?”
“当然不是,”郑侠道,“因为那所谓的凶兽巨影,不过是皮影戏罢了。”
“皮影戏?”不仅鲁深满面茫然,就连沈括也错愕不解。
“就是用皮子剪出人兽形状,再以灯光从背后投照,光影落在前面一块轻薄透亮的白布上,从另一边看到的便会是栩栩如生的人和兽。刚才说过,徐老三曾在一个戏班里谋生。那戏班里有个名唤灯芯儿的,擅造各种灯盏,会耍各色火光。还有个名叫皮影儿的,最擅长做各种皮影,耍得一手好影戏。这两人一个放灯,一个耍皮影,在行当里颇有名气。”
徐老三佝偻着腰背,似乎生来就是一副谦恭姿态,面临郑侠的指责,依旧满面谦卑和委屈:“灯芯儿和皮影儿确实是小人的旧友,但他们的皮影戏,不过是在三尺不到的幕布前耍手活儿,怎么可能有那么大的巨影?难道还要造一个三丈多高的皮影不成?”
“想要三丈高的影子,何须三丈高的皮子?王巡使,劳烦给我一盏灯。”
王旭连忙点燃一根白蜡,递到郑侠手中。此时正当午后,阳光明媚。郑侠寻了个背阴处,用烛光照亮一块白墙,伸出一个巴掌放在烛焰前,墙上顿时映出一个足足三四尺的巴掌印:“诸位请看我这只手,只要手离灯近,墙上的影子便会变大。”
刘轶嗤笑道:“这能是一回事吗?我们可是在七八十丈外看到的凶兽巨影,谁能做出这么大的皮影戏?什么灯能照出那么远?”
“巧了,还真有一种灯能照出十多丈远,将影子投到树林间和仓储墙上,即便一百丈外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郑侠说罢,向云济看了一眼。云济露出一丝苦笑,只得越众而出,让王旭找来灯笼黄的万焰花烛。灯中特制的石蜡被点亮之后,璀璨的光芒如同烟火一般,被巨大的铜碗底座汇聚成一道光柱,于对面数丈之外的墙壁上,赫然打出一个“谷”字来。
大堂之中,顿时一片惊叹——寻常火烛能够照亮的地方不过三四尺方圆,这万焰花烛竟能胜出十倍。
“皮影戏要想耍得精致,关键在于皮影要做得精巧。但你们要的只是一个一闪而过的怪兽影子,用不着做得那么逼真。”郑侠先是对刘轶说了这番话,又看着沈括道,“沈制诰,当时你们隔得远,天色也没大亮。仓廪和松柏好比前面的幕布,只需点一盏万焰花烛,即可用蒲扇大小的皮子,造出三五丈高的凶兽巨影来。当时仓廪在你们东面,由于天边晨曦的掩盖,你们才分辨不出万焰花烛的光有什么异样。”
郑侠话毕,沈括不由自主地拂过自己的短须,略略颔首。
“巨兽钻进酉字仓的事情,再简单不过。我们进酉字仓查探的时候,仓顶有一个巨大的破洞,仓廪第二层被压塌了一半,地面上也都是断木碎片,这其实都是用火药炸出来的。军器监一直在研造火器,能用来攻城的火炮虽尚未造成,用来炸房顶却绰绰有余。当时你们听到一声巨响,然后巨影消失不见,自然以为它撞破仓顶钻了进去,其实不过是火药炸响而已。”
鲁深插嘴道:“可是……那凶兽钻进酉字仓后,洒家曾爬上门顶的花窗,亲眼看到了它。洒家绝无半句谎话!”
“鲁专勾心口如一,我们当然信得过。”郑侠朗声道,“所以我已将你看到的那头凶兽捉了来。”
“啊?捉到了?”鲁深脱口而出,瞪圆了一双眼睛。
府衙大堂上也一片哗然,不仅沈括等人面面相觑,就连刘轶、徐老三等人也是神色错愕。
孙永抄起桌上的惊堂木,在空中稍停,再急落直下,“啪”的一声,大堂上顿时安静下来。孙永沉声道:“肃静!郑门监,你说捉到了凶兽?在何处?”
“回大尹,来府衙报案的时候,我已将那凶兽交给了王巡使。”郑侠看向王旭。
“我?”王旭先是一愣,继而想起什么,转头看向自己手里提着的黑色布袋。
“没错,就在那袋子里!”
“郑门监,你是在说笑吗?那凶兽高达三四丈,这么个小袋子,如何装得下它?”刘轶忍不住出声讥讽。
郑侠理所当然地道:“凶兽神通广大,当然可大可小。”
孙永问道:“王巡使,可否将那凶兽放出来?”
“大尹,这……”王旭只觉心头发慌,他当然知道这袋子里装了什么。郑侠居然在公堂上大放厥词,若将这袋子里的凶兽放出来,真不知该如何收场。
“那凶兽厉害得很,一不小心给它跑走了,再想捉住可就难了。”郑侠手背上尚有三道抓痕,显然心有余悸。他犹豫了稍许,正准备上前,狄依依越众而出:“捉凶兽么,让我来吧!”
一听要放出凶兽,众人顿时心中打鼓。堂上衙差个个神情紧张,握紧了水火棍。在座的诸多官宦和吏员也有不少脸上闪过一丝慌乱。郑侠说得如此郑重其事,若袋中果真有凶兽,一旦放出来,不会伤人吗?
孙永等数位重臣倒是镇定自若,尤其是沈括,轻捋颌下疏髯,若有所思地望了眼云济。
鲁深神情紧张地看着那只布袋,仿佛那是什么法宝,一打开便会放出洪水猛兽一般。然而还来不及阻止,狄依依已经松开袋口的绳索,只听得一声尖锐的嘶叫,一个黑影蹿将出来。
“嚅!”大堂之中,好多人都忍不住叫出声。一只纤纤玉手如鹰隼般落下,分毫不差地揪住了凶兽的脖颈,将它提了起来——正是狄依依眼疾手快,一举制住了凶兽。
所有目光齐刷刷看向那头凶兽,整个大堂随之一静。
片刻之后,终于有人笑了起来:“郑门监,你所说的凶兽,就是这只黑猫?”
狄依依手中抓着的,正是一只黑猫。它尾巴似是受过伤,短了一截。胸腹处还穿着一件小衣,是用一片片指甲盖大小的鱼鳞做成的甲胄,在万焰花烛的照耀下闪过道道豪光。这猫儿野性难驯,被人揪着颈皮,兀自挣扎不休。锋利的爪子伸出了肉垫,两只眼睛像铜铃一样,凶光毕露,看得人直冒寒气。
“刘监正,这猫儿您应该熟悉吧?”郑侠向刘轶拱了拱手。
刘轶脸色阴沉,针锋相对道:“郑门监,这狸奴是我家的黑将军。它虽只是个畜生,但也是拙荆所养,你私自将它捉来,只怕于理不合吧?”
“此事还望刘监正海涵,你这猫儿乃是犯案元凶,郑某急着找回丢失的存粮,只能先将它捉拿归案。”郑侠没有丝毫气虚胆怯,反倒转头问起鲁深,“鲁专勾,当时你曾跟我们说过,你透过那扇木格花窗,看到里面的凶兽胸腹上长满了黑色鳞片,头上顶一根独角,像老树根一样向后弯曲,肩后生出两只翅膀,半贴在脊背上。你们瞧瞧,这只猫儿身着这副鳞甲,如果背上再装一对羽翅,头上装一只向后弯曲的鹿角,面上罩一张怪兽头盔,岂不活脱脱成了一头凶兽?”
“这……”鲁深扶了扶幞头,迟疑不答。
郑侠继续道:“寻常猫儿即便披挂上这身行头,也扮不像凶兽。因为猫儿柔弱,行头只能令其形似,不能令其神似。这只黑将军却不一样,它野性难驯,满目凶光,比山猫还要凶戾。有了这一身披挂,简直比凶兽还凶!今日清晨,我碰见徐老三脸上挂着抓痕,到处寻这只黑猫。显然是办完事后,还没来得及把这身披挂完全卸下,就被它跑了,找都找不回来。”
徐老三如同受到莫大委屈,哭丧着脸连连摇头。
“这太过牵强附会!”刘轶嗤之以鼻道,“不瞒各位,拙荆喜欢猫儿狗儿,专门盖了一座狸园,还时常做些衣服给它们穿。现在东京城里给猫儿狗儿穿小衣的歪风邪气,始作俑者正是拙荆。前些日子她闲来无事,给黑将军做了一身甲胄。这只是一时兴起,有什么过错吗?”
鲁深也摇着头道:“就算给这猫儿穿一身鳞甲披挂,它也变不了那么大。我看到的凶兽,腿比人腰还要粗,肩头比大象还高,眼睛比灯笼还大,牙齿比人胳膊还长。徐老三站在仓内的台阶上,还不及它小腿高。那张巨口一张开,几乎要将徐老三整个人吞进肚子里。”
郑侠胸有成竹般笑了笑:“狄九娘,借你的酒囊一用!”
狄依依先是微微一愣,继而想到他和云济曾谈论过的事,展颜一笑,伸手从腰间解下酒囊递给郑侠。
“变大为小,变小为大,不过雕虫小技罢了。郑某可以将人装进这小小酒囊当中,鲁专勾信也不信?”
听罢郑侠的话,鲁深直勾勾盯着那只酒囊,连连摇头:“这怎么可能?”
郑侠招呼人抬来一张桌子,并将那只酒囊横置于桌上。又请王旭寻来一块木板,挡在酒囊前,接着在木板中间掏出一个三寸见方的孔。他站在木板前,透过那方孔望向桌上的酒囊,对狄依依道:“狄九娘,有劳了。”
众人对郑侠的怪异举动迷惑不解,狄依依却心领神会,提着黑将军退出两丈之外,按照郑侠的指引,不停调整位置。片刻之后,郑侠抬起头来:“好了!鲁专勾,郑某要将狄九娘收入酒囊了,你且来看!”
鲁深将信将疑来到桌前,按照郑侠的指引,从那木板中间的方孔往外看去。却见狄依依当真只有酒囊的囊口大小,冲他嫣然一笑,一手提着张牙舞爪的猫儿,另一手向他轻轻一挥,往那酒囊的囊口中走去,身子随即消失不见。
“咦!”随着一声轻叹,鲁深站直了身子,看见狄依依正在数丈之外冲他招手。
“鲁专勾,你看到了什么?”
“洒家……这小娘子离得远,这酒囊离得近,将她身子挡住了。从这木板的方孔中看去,倒像是她钻进了酒囊一般。”鲁深说罢,还是有些不敢置信,“难道那猫儿之所以看起来那般巨大,就如此简单?”
“简单,却也不简单。”郑侠解释道,“简单,是因为这只不过是‘远者小而近者大’的道理,连小儿都知道。不简单,是因为要想让你看不出远近之别,还需要一点手段。”
“什么手段?”
“这块木板除方孔外的部分,遮住了近处的其他景物,特别是这张桌子。你从方孔看过去的时候,方孔下方的边沿恰好遮住了桌子,让你看不到酒囊是放在桌上的。没有了参照,自然就忽略了远近之别。”
鲁深顿时恍然:“照你这么说……酉字仓的那扇木格花窗,想必也是这个道理。”
“不错,那扇木格花窗正是为你准备的。那窗户的九格窗棂都装着明瓦,四周的八块是透光而不透明的,使得鲁专勾只能从中间那一格往里面看。而在窗户内侧,悬着一个木架,黑将军当时就在那木架上,徐老三却在远处的楼梯上。猫近人远,自然看起来,猫儿比人还要大!”
“原来如此……”鲁深已然有些相信。
徐老三急切道:“鲁专勾,莫要信他!郑门监说得轻巧,可他方才也和狄小娘子调整了许久,才演了一出酒囊装人。黑将军凶戾成性,哪有那么容易陪人演戏,还能保证你看不出蹊跷?”
“你是云机园戏班出身,欺人眼目的诈术正是你的拿手好戏,只需算计得当,骗过鲁专勾的眼睛又有何难?”郑侠讽了他一句,转头望向沈括身侧。
云济露出一丝苦笑,只得挺身而出,替他搭腔:“仓廪高四丈八尺,仓门高七尺半,九格窗棂正中的明瓦离地一丈零三寸。鲁专勾身长六尺整,爬窗时有一恰到好处的落脚点,离地六尺半,且向左侧偏二尺,所以鲁专勾爬窗时,双目最多能高于明瓦两寸。而窗棂边框厚两寸,他双目距离明瓦最近能有三寸,明瓦高三寸一分,所以只需在窗棂下七寸处装木架。木架宽度约为一尺,而后将猫儿四足绑在木架上,鲁专勾向内看时,明瓦下沿正好遮住木架和猫儿的四足,只能看见猫儿的身躯和头颅。”
他让狄依依将黑将军拎来,拿着先前郑侠用过的木板,一边比画一边解释。在座诸多官员都是智计过人的能臣,但听他以尺寸计算人眼所见的景象,一个个听得云里雾里,虽然不懂,却深受震撼。
云济继续道:“黑将军比寻常猫儿大,肩高九寸,身长一尺六寸,距明瓦处大概有七寸远,距鲁专勾眼睛约一尺。徐老三身长五尺一寸,站在仓廪中间的木梯上,距窗口约三丈三尺。所以在鲁专勾看来,徐老三只有黑将军六分之一高,是也不是?”
鲁深两只眼睛瞪如铜铃,一张嘴张得如窗格一般,半天合不拢嘴。
孙永等人不善数算,纷纷侧目向沈括望去。却见沈括嘴唇不住开合,颌下短须随之微微颤动,显然在跟着云济默算,脸上露出了然神色。见他这番表情,了解他的同僚不由暗暗咋舌。
云济说罢,见无人能辩,向孙永谦谦鞠了一躬,默然退回沈括身侧。
郑侠朗声道:“当然,若是看得仔细,应该还能瞧出问题来。是以设局者在中间那格窗棂中,装上一块十分特别的明瓦——能让人隔着它看到仓廪内部,却又看得不是十分清晰。”
“是了!”鲁深兴奋道,“洒家当时爬到窗前看的时候,中间那格窗棂里明明有一块明瓦,可以隔着它看到仓内。等到狄九娘看的时候,那块明瓦却不知所踪。奇怪,那块明瓦去了何处?洒家原以为是因仓库震动,掉落在废墟里了,后来也曾进仓内找过,却偏偏寻它不见。”他说到后面,也有些疑惑。
郑侠淡然一笑:“那片明瓦,咱们都曾看到过的。”
“都曾看到过?”
“咱们进入仓内后,看到木格花窗下方的墙壁上,有一道从上而下的湿痕。那道湿痕正是那片与众不同的明瓦。”
鲁深脱口而出:“湿痕怎会是明瓦,不是巨兽的唾液吗?”
“巨兽的真身是这只黑将军,哪有那么多唾液?”郑侠摇头道,“很简单,那块明瓦其实是用冰磨成的,等太阳出来了,冰自然化成了水。”
郑侠说罢,众人均是恍然大悟。鲁深更是连连点头,显然颇为信服。
“由此可见,延丰仓貔貅夺粮一事,根本就是一出故弄玄虚的皮影戏。是为了掩人耳目,偷盗那上百万石存粮罢了。其实延丰仓中所藏粮食,早在上元节夜里就已经被搬空,等到天亮时分,再弄一只貔貅出来……”郑侠话音越来越高亢,渐渐变得怒气勃发,“蠹众木折,隙大墙坏。你们真是好大的胃口,京师百万黎民活命之粮,你们竟然也敢贪!”
在阵阵寒意里,郑侠昂首挺立,恍如冰天雪地中一株不惧严寒的劲松,一字一句间,抖落满身的霜雪,站出了顶天立地的气势。
斜阳西沉,道道金辉洒落下来,他披着两肩金光,指斥延丰仓众人道:“尔俸尔禄,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难欺!你们吃着朝廷俸禄,却沆瀣一气,监守自盗,豪夺百姓口粮。说到底,你们才是那凶兽貔貅,狼顾鸢视,只吃不泄,胃口大得像无底之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