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悬疑录:貔貅刑 第39节
作者:记无忌      更新:2025-10-13 10:10      字数:7132
  这一番慷慨陈词,说得掷地有声。一时间,开封府衙上下都静了片刻。
  郑侠铮铮而立,一腔为百姓挺身而出的豪气喷涌而出。云济看得不禁心折,自言自语道:“介夫虽然有些莽撞,但这股为苍生而战的气度,虽千万人吾往矣的胆魄,我真不如他!”
  狄依依听见他喃喃自语,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忍不住打趣道:“三杯倒也懂得自省?还知道不如人嘛!”
  云济露出一丝苦笑,摇了摇头。
  众人的目光都向延丰仓一帮官吏看去,见他们一个个面色难看,神情甚是沉重。
  刘轶上前一步,振声问道:“郑门监,按你所说,延丰仓的粮食是何时被盗走的呢?”
  郑侠道:“自然是在你们玩这出彩戏之前,沈制诰清点了延丰仓存粮之后。上元节夜里,趁着众人深睡,你们一夜之间将粮食偷走……”
  “一夜之间偷走?”刘轶忽而哈哈大笑,“荒唐!郑门监,你不曾监管过粮仓,不知道一百万石粮食有多少吧?你可知要搬运如此多的粮食,需要多少人力吗?”
  郑侠一双剑眉渐渐缩紧,没有出声。
  “每年秋夏,延丰仓都要晒粮。你可知为何要两个月才晒一次?因为十二座大仓,用工二百多人,晒完所有粮食得一个多月。”刘轶扳着指头道,“官家钦定正月十六日开仓放粮,你知道延丰仓为此做了多少安排?告诉你!我们备了千石船一百一十八艘,驴车一百二十驾,脚夫二百一十人,车夫一百二十人,挑夫二百三十人。这还不算各家粮铺私下雇来的力夫。如此充足的安排,都不可能在一天之内运出一百万石粮,我们筹划的搬运时间是十天!”
  刘轶一边说,一边踱步向前。他缓缓抵近郑侠身前三尺,沉声问道:“敢问郑门监,谁能于一夜之间,避过众人耳目,悄无声息运走百万石粮食?”
  郑侠哑口无言,面色苍白。
  恍惚间,他忆起先前在大堂上,云济欲言又止的表情。又想起正月十六日清晨,在汴河上看见的一艘艘挂着“丰”字旗的船只。那些船几乎拥塞了整条汴河,当时他只是匆匆看了一眼,却从不曾想过,这么多商船都是为了运粮而来。
  慷慨激昂的话语犹在耳边,刘轶的诘问却恍如一盆冰水当头浇下,大堂里顿时寒意肆虐。郑侠抬起头,太阳还没坠落屋檐,但他已经感觉不到它的光和热。
  “一夜之间,百万存粮。”刘轶毫不掩饰话语中的讥讽,语气中充满被凭空诬陷的愤懑,“郑门监,猫儿化貔貅也好,皮影戏法也罢,都是你妄加猜测而已!如果没有那只貔貅无底洞一般的肚子,谁能一夜间搬空京师诸仓中最大的延丰仓?”
  事态陡然逆转,郑侠茫然失措,不自觉看向云济。只见他满面苦笑,冲自己摇了摇头,显然也并无办法。再回望大堂四处,众人都在指指点点,但只看见他们张嘴,却听不清在说些什么。
  “啪!”孙永手中的惊堂木再度落下,满堂噤声不语。
  “郑门监,查案乃是开封府职责所在,你我各司其位,不必越俎代庖。今日之事,实是一出闹剧,徒增笑料而已。”孙永看向刘轶等人,“刘监正,延丰仓出了这等大事,你身为仓监,本就备受责难。这次因郑门监的误会,可真是委屈你啦!”
  侍御史蔡确接话道:“刘监正,若要上奏弹劾,蔡某愿附骥尾。”
  御史身负监察百官、纠正刑狱的职责,蔡确更是大有前途的一位。以他的眼界,要弹劾也是挑两制官以上的重臣下手,小小的安上门门监官,他根本提不起兴趣。这一句,显然只是客套话罢了。
  刘轶也是人精,顿时明白孙永和蔡确的想法,立马就坡下驴:“多谢孙大尹,多谢蔡御史。下官只求能还延丰仓诸同僚一个清白,已经心满意足。”
  “好!今日且到这里,退堂!”
  转眼间,刚才还人满为患的大堂变得空空落落,一如郑侠此时的心境。
  云济走到近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介夫兄,人总有考虑不周的时候,别放在心上。”
  “我原以为揪出了犯案元凶,延丰仓丢失的存粮就能找回来,京师百万百姓也不再有断粮之忧。但……唉,一夜之间,谁又能搬空十二座仓廪?难不成真是貔貅作祟?”郑侠失魂落魄道,“可是……如此一来,延丰仓怎么办?京畿路的灾民怎么办?京师的百万百姓怎么办?大旱已两年有余,京城之外,早已赤地千里,找不回粮食,连东京都要生灵涂炭!民以食为天,天塌了!这是天塌了啊!”
  第十六章 福道门徒
  一场闹剧过后,诸多权贵散尽。王旭从后堂回来,脸上尴尬之色还未消散,显然是吃了顿挂落。
  云济担心道:“义父,你向来谨慎,这次为何……唉!这案子还有诸多隐情,不适合直接扯起这么大阵仗,容易把自己蒙在阴沟里。就算郑介夫来寻,咱叔侄俩也得先通气再盘算如何处置啊!”
  王旭苦笑叹了口气:“郑门监信誓旦旦要破惊天大案,破解开封府断粮危机,我见他胸有成竹,以为他洞彻熹微,有十全把握,没想到……不提啦!这件事没牵到你,实是万幸。这十年来,开封府换了多少任大尹,我这官位不高不低,却事事都会扯到干系,风浪也见识了不少。不过,这貔貅夺粮案来势凶猛,波及极广,你替我出出主意也就罢了,万不能掺和进来。这几桩案子错综复杂,稍有不慎就会引火烧身。”
  云济是何等聪慧,一念间就明白过来,正是因为只有郑侠来开封府报案,王旭才居中斡旋,如此大张旗鼓地办案,以至于惊动了许多重臣。若是他和郑侠一道来,或者他自己来,王旭反倒会顾虑重重,不让他沾染这等是非。
  想到郑侠在公堂上义正词严的模样,云济摇头道:“义父事事护着济儿,济儿自然明白。介夫兄虽行事急躁偏执,但一片公心叫人钦佩,若云济处处畏头畏尾,倒不配跟他做朋友了。”见王旭皱眉,又补上一句,“您好生放宽心,济儿不会这般莽撞。”
  “嘭!”
  不料王旭突然反手一掌,打在身侧柱子上,脸上浮现一丝怒意:“我说了,你不要掺和进来!连话都不会听了吗?”
  云济一愣,这么多年来,王旭待他视如己出,极少冲他发脾气。今日这般疾言厉色,显是动了真火。云济低下头去:“义父莫要生气,济儿知错了。”
  王旭望着他,轻轻叹了口气,伸手在他肩头一拍,转身去了。
  天色已晚,云、狄两人回家后一身疲惫,匆匆用过晚饭,各自回房歇息。
  狄依依怀中搂着一只空酒囊,缩在被窝里睡得正香。忽而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屋里还是黑蒙蒙一片,床边的小火炉慢慢烧着,将道道微光射向四处,淹没在无处不在的黑暗阴冷里。
  “这才什么时辰,离天亮还早着呢!”狄依依不情不愿地起床开门。她满嘴的抱怨还没说出口,云济已高声打断:“快走,咱们去安济坊看看!”
  “安济坊?你突然发什么疯?”
  “这几桩案子的相关人等中,邱远最是神秘,他是安济坊弃徒,不论作恶还是行善,都要扛着个福道徒的名头,咱们去安济坊探听一二!”
  “王巡使不是让你不要掺和吗?怎么半夜还这么起劲?”
  “有些事不弄明白,怎么睡得着?这可不是瞎掺和,义父为官,秉持一个‘难得糊涂’,还时不时叮嘱于我。可若不弄明白,怎么装糊涂?”
  “若不弄明白,怎么装糊涂……”狄依依深睡初醒,尚在迷糊之中,只觉这句话怪怪的,一时却想不明白哪里不对。
  云济已备好马,不由分说催着她出门,两人纵马直奔城外。东京城自内而外,分别为宫城、内城和外城。延丰仓在外城西南角附近,隔着外城城墙,穿过东水门,城外不远便是安济坊,和汴河北岸的宜春苑遥遥相对。
  两人到达安济坊时,天色灰蒙,隔着坊门,依稀可见层层殿阁。两行桧柏夹道相对,显得格外宁静清幽。
  守门人对这么早的访客也甚是惊奇。云济自报家门,说明来意后,守门人寻来迎宾小厮,带他们进了坊内。
  近年来,安济坊因大行善事而声名鹊起,和范氏义庄一南一北,为世人交口称赞。范氏义庄是仁宗朝名臣范仲淹所设,建“义田”“义宅”“义学”,以资助贫穷困苦的范氏族人。和范氏义庄不同,安济坊不是宰执重臣所建,完全起源于一家医馆,以治病救人为宗旨,不仅赢得无数贫苦患者的称赞,还吸引聚拢了许多仁人志士,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将安济坊办得越来越兴旺。
  跨过安济坊坊门,迎面是一座岐黄殿,供奉医道始祖岐伯和黄帝。岐黄殿后是一座座诊堂,按内、外、五官、骨伤等门类分列左右,各有名医坐诊。等到天亮后,这里就会被求医者挤得人满为患。穿过诸多诊堂,迎面是一座大药房,药房外罗列着许多小药炉,天还未亮就已经在熬着药。熬药的是安济坊的福道门徒,他们都穿着灰色布袍,在安济坊一边学医,一边做工行善。
  云、狄二人信步来到后院,正中是先贤堂,钟楼和鼓楼分列左右,钟楼上吊着近一丈高的铜钟,鼓楼上立着圆桌大小的法鼓。
  一名身着灰袍的福道徒刚刚爬上钟楼,端起粗大的钟杵,沉沉撞击在那口大梵钟上。
  “当——”钟声伴随着清晨第一缕阳光,击破漫漫长夜,飞过不远处高耸的城墙,闯入还在沉睡的东京城。
  “两位宾客稍候,小人前去禀报坊主。”迎客小厮说罢,匆匆而去。
  云、狄两人听着悠扬的钟声,望向钟楼的方向。
  敲钟再简单不过,撞钟的福道徒却做得认真庄重。缓缓引杵,沉沉落下,激起悠长的钟声。钟声连响三通,每通三十六下,共一百○八声。随后福道徒用袖子擦了擦额头汗水,迎着东方灿灿晨光,朗声诵读福道誓词:
  苦难如海,浩瀚无涯。我愿不娶妻妾,不延子嗣,不求功名,不图富贵,奉以生命,纵死不休。我要走废百只脚,我要磨破万双鞋,我要踏平世间苦难,走穿通天福道。我要焚我血肉筋骨,烧尽众生苦痛。我要燃我精气魂魄,点亮无尽光明。
  这段誓词直白而炽烈,那福道徒的声音虽平淡和虔诚,听在云、狄两人的耳中,却有说不出的慷慨激昂。
  福道徒诵罢誓词,迈步走下钟楼,到了近处,云济才看清他的面容,不由得惊声叫道:“你……杨先生!你……你怎么做了福道徒?”
  这福道徒生得一副好面容,面白腮润,唇红鼻挺,眉如剑,目似星,双耳垂肩,竟是仙风道骨的宝相。最让人震惊的是,这张脸云济十分熟悉,分明便是宰相王安石的得意弟子、资政殿学士王韶的内侄、和郑侠并称王门双壁的杨昭!
  福道徒先是诧然,继而脸上露出一丝尴尬:“云教授,别来无恙?”
  “杨先生!果真是你?咱们上元节时才见过,这还不到五天时间,你怎么摇身一变,就做了安济坊的门徒?”
  安济坊的医道传承颇为严格,凡拜入安济坊门下的,不仅要一心学医,还要修福道——不娶妻妾,不延子嗣,不求功名,不图富贵,行百善,积百福,倾己所有救济贫苦,奉以生命,至死不休,方是福道门徒。
  见二人满脸震惊,杨昭双手合十道:“小生并非这两日才拜入安济坊门下,早在七日之前就已经做了福道徒。承蒙弥心先生抬爱,亲收为关门弟子。”
  “七日之前就做了福道徒?那是……正月十二?”狄依依甚是惊愕,口不择言道,“福道徒不是戒酒戒奢的吗?可上元节晚上,你还和我们一起喝酒聊天。”
  “小娘子莫要妄言!”杨昭急忙连连摆手,“小生何曾喝过酒?当时在那酒肆里,小生滴酒未沾,荤腥更是不曾碰得!”
  “可是你当时衣着华贵,里里外外都是富家公子模样,和王雱、郑侠称兄道弟,跟三杯倒也聊得情投意合。难道……你那时已经是福道徒了吗?据说当了福道徒,就是把自己捐给受苦的世人,要摈弃骄奢,尝遍苦难。你当了福道徒,反倒又是赏花灯,又是喝春酒……”
  杨昭苦笑一声,看了看四周,将两人带到僻静处,这才解释道:“两位,咱们相逢一场,也是有缘,还请不要打扰小生修行福道。小生当年年少轻狂,因未中头甲,就弃了功名,本打算重考,谁料……实是小生有幸,正因弃了功名利禄,反倒寻到此中真谛。”
  云济问道:“你是说福道?”
  “不错,小生那时遍览佛经,通读道藏,愈发觉得人生无常,为生老病死所苦,要想求得解脱,就得跳出五行之外。但佛家也好,道家也罢,都没有寻到小生想要的。后来在安济坊听弥心先生讲了数次福道,才突然寻得要走的路。绊住小生脚步的,并非名缰利锁,而是恩师的教诲和家祖的希冀罢了。”
  杨昭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家祖年将八十,身体大不如前。小生虽早有修行福道的心思,但总想着要等他百年之后。谁知……谁知恩师王相公怜小生微才,居然动了招小生为婿的心思。也不知是谁透的风,小生的姑父竟也动了心,已经兴致勃勃找媒人准备提亲了。”
  狄依依脱口而出:“那日听郑侠打趣,说王相公家的小姐看上你了,原来是真的?”
  “这个……小生早年跟恩师求学,和王家二姐儿认识得早。不过婚姻大事,本是长辈做主,二姐儿的心意,小生……小生实不便说。”杨昭这般说,可见王家的二姐儿对他果然有意。狄依依打趣道:“王相公被称为‘拗相公’,为女儿挑婿,肯定也霸道得很。”
  王安石有两个女儿,长女嫁给了枢密副使吴充的儿子吴持国,可谓门当户对。然而吴充反对新法,和王安石政见相悖,两家闹得不甚愉快。而杨昭的父亲去世得早,他的诸多大事都由姑父王韶做主。王韶向来支持新法,两家父辈有心结成秦晋之好,实是再正常不过。
  杨昭摇头道:“恩师和姑父自然是为了儿辈好,但……唉!那日姑父寻小生谈话,说要着人举荐小生为官,帮恩师推行新法。有恩师和姑父的面子,官家应该会重赐小生进士出身。小生得知后惶恐之极,又是赐进士出身,又是举荐为官,又是娶恩师的女儿……小生若不奋力一搏,便只能眼睁睁错失良机,再也无法挣脱这牢笼了!”
  “若不奋力一搏,就会被官家赐进士出身,被资政殿学士举荐为官,被宰相招为东床快婿。这话怎生听着怪怪的?”
  “女居士莫要打趣小生,修行福道是小生的夙愿。正月十二日早上,小生避过家人,悄悄来到安济坊,求弥心先生收留。”
  狄依依道:“你是资政殿学士的内侄,是宰相的准女婿,弥心先生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收留你当门徒。”
  “小娘子误会啦!”杨昭急忙挥手,小声道,“小生是隐姓埋名来安济坊修行的。加上小生本是外地人,东京城认识小生的人不多,弥心先生也不知小生的身份。”
  狄依依惊了:“在家里时骗老师骗姑父,拜入安济坊又骗坊主,你当真不可小觑!”
  “这如何能算是骗?”杨昭辩解道,“早就听说弥心先生不仅医术精湛,还是一位得道高人,若能得他指点,实在三生有幸。小生本没想过拜他为师,只想能得安济坊收留便好。那日见过弥心先生后,他果然允小生在安济坊修行。谁知等到黄昏时,一位师兄忽然通知小生,说弥心先生要收小生做关门弟子,这是安济坊的大事,要鸣钟召集坊内福道徒观礼。”
  “你拜师居然有这么大的排场?”
  杨昭含蓄一笑:“小生也是受宠若惊。那日太阳落山时,安济坊专门为小生响了三通钟,在众师兄弟见证下,弥心先生正式收小生为关门弟子,赐名为恒青。”
  云济奇怪道:“可是……十五日时,你怎么还打扮成常人模样,来参加御街的灯会?”
  “小生做了福道徒后,每每想起家祖,总觉愧疚难安。今年上元节是他八十大寿,他孙子却偷偷跑来当福道徒,实在不孝得很。弥心师父独具慧眼,看穿了小生尚有私心。他跟小生说道:‘恒青,咱们福道徒的修行,是用众生的苦难当作炉火,把自己炼成一炉仙药,救自己也救世人。福道门徒崇尚苦修,是要舍小爱而就大爱,舍弃俗世家庭,才能拥有众生。你至今眷念亲情小爱,修行福道不过是句空话罢了,不如再给自己五日时间,真正抛下旧我,再来熔炼新我,走出自己的福道。’”
  “原来是弥心先生放你回去和旧我做了断?”云济回想起弥心的面容,不由肃然起敬。
  “于是小生回到姑父府上。上元节时,姑父为家祖张罗了寿宴,全家尽欢。谁知晚上小十三被奸人拐走,阖府上下人心惶惶,却不敢让年事已高的家祖知道。就这么闹了一天一夜,歹徒被抓住了不说,小十三还得了皇后娘娘的赏赐,当真是因祸得福。
  “等家祖过完了寿,小十三也安然回家,小生夙愿已了,便留下一封家书,说是既无心成家,也无志做官,一心想求不朽之法,自此离开东京,让家人不要再寻。小生生怕姑父和恩师派人找寻,特意出城后先绕了一圈,隐蔽了蛛丝马迹,才于昨日回到安济坊,向弥心师父报道。”
  说到此处,杨昭露出一丝腼腆神色:“小生不敢说自家事,只能禀明师父,说自己已经斩却旧我,此后一心一意苦修,行百善,积百德,走真正的不朽大道。师父看着小生,连道三个‘好’字,说道:‘恒青,修行之道,万法相通。有人一世修行,也摸不到真谛;也有人一朝得悟,就脱下肉体凡胎,寻得无上大道!’师父这番激励的话语,说得小生欢喜不尽。今日一早,小生顶了师兄的活计前来敲钟,谁知撞上您二位。”杨昭双手合十,郑重其事地向二人一拜,“两位请可怜小生一片向道之心。不要向安济坊透露小生身份,也勿要向往日的亲朋旧友透露小生之所在……请两位居士成全!”
  “你……唉!杨先生请放心,我们不说便是!”云济叹了口气,连忙伸手扶住他。
  杨昭拜别了云济,赶去做早课。按照迎客小厮所说,弥心先生每日都要带弟子们做早课,一时没有工夫来见他们。
  太阳初升,最是冻人。眼见无聊,狄依依紧了紧身上披着的大氅,迈步向前方不远的先贤堂行去。云济连忙拦住她:“未获主人允可,怎么乱走?”
  “先贤堂供奉先贤塑像,本就是为了供人瞻仰,有什么不能进的?”狄依依甚是不屑,伸手推开了大门。
  先贤堂正殿中心,是轩辕黄帝坐像。两侧的神龛上,立着扁鹊、张仲景、华佗、皇甫谧、葛洪、孙思邈等二十多位先贤塑像,神态各异。
  狄依依走马观花看了一遍,只觉百无聊赖,却见云济神色严肃,盯着先贤塑像出神。
  “三杯倒,盯着先贤像看什么?”
  云济喃喃道:“这几尊先贤像……和高家、胡家佛堂中的佛像,风格相仿,应是同出一人之手。胡小胖曾说过,他家的佛像是从安济坊请来的。”
  “有甚不对吗?”
  “佛像倒是没什么不对,只是……请佛像不都从寺庙中请吗,为何从安济坊请?而且高家和胡家的佛像,肚子里都能藏人藏物,这却有点古怪了。嗯?两边还各通着一座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