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悬疑录:貔貅刑 第4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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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无忌 更新:2025-10-13 10:10 字数:6551
说到此处,王旭欲言又止。云济急道:“看见什么?”
“当时云深兄再度冲入火场,我浑身无力,只能眼巴巴看着。没过多久,他从火场里,寻到了被烧着的马递匣子,掸灭匣子上的火,冲了出来。我当时头脑昏沉,却分明看见……”王旭望了云济一眼,“看见他从匣子中摸出信封,封口已被烧破,他取出信笺,展开检查了一番。我分明记得,他看着那张信笺,如泥塑一般定定立了许久,然后我就晕倒了。”
云济脸上倏然变色:“您是说,那封马递并没有被烧毁?”
王旭望着他,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义父……”饶是云济智计百出,也想不明白他这是何意。
“当时我受了烟熏,静养许久,不知后事如何。但经多方打听,云深兄确实是以送丢了马递而获罪,那么就只有两种可能。”
云济脱口而出:“第一种可能,我爹当时也昏倒过去,有人趁机将马递偷走了!第二种……第二种……”
他已想到第二种可能,却一时说不出口。狄依依在一侧补充道:“第二种可能,云伯父当年为了检查信件是否完好,拆开马递检查,不经意间看到了信中内容。然后不知为何,他竟做了个大胆的决定,自行将那信笺毁去。”
“不可能!”云济神情激动,声音颤抖,“我爹身为递铺兵,送了一辈子步递、马递、急脚递,深知马递事关政事要务,怎么可能做出这等事来?私毁马递,不仅对他没有半点好处,还白白犯了大罪,他又不是傻子!”
“我也觉得是第一种。”狄依依被云济厉声反驳,并无半点介意,“只是第一种可能,也有个不合情理之处——云伯父当年显然看了信件的内容,若马递信件被偷走或者被抢,他为何不向官府申诉?”
云济自也想到这个古怪,两人齐齐向王旭看去。王旭花费那么多功夫,寻了云济三年,并将他抚养长大,可见情深义重。以他知恩图报的秉性,肯定也会探查云深获罪的真相。
王旭看着云济,神色复杂:“济儿,此事我当年自是查过,但后来……唉,我可以告诉你三个信息,但你要答应我,不要去探究此事。”
“为什么?”
王旭不答,眸中有七分关切,三分责怪。
云济和他对望,一时也不说话。
默然许久,王旭让步道:“除非我允可,你才能探究此事。”
“好,我听义父的。”
“第一,当年那封丢失的马递,是从杭州市舶司寄出的,按照马递规章,收阅者应该是枢密院的官长。”
云济喃喃道:“杭州市舶司寄出……枢密院收阅……”
“第二,当时枢密院无主官,却有三位枢密副使,分别是包拯、胡宿、吴奎。就在云深兄被判刺配边州后不到半个月,包拯就薨逝了。”
“包拯……竟然还牵扯这等宰辅重臣吗?”
“这只是我所知的信息,至于其间是否有关联,却不敢乱说。”
“第三呢?”
“第三,按照寻常惯例,并非一经判决,犯人就会立马被押送上路。当初事发才半个多月,云深兄就被押送上路,实是杀人不见血的毒辣手段。”
云济倒吸一口冷气,他固然颖悟绝伦,又博闻强识,但所学所知大多自书本中得来,这些公门、监牢中的隐蔽勾当,所知并不多。这么多年来,他只当父亲伤重难愈,全是因为运气不好,此时才知不顾伤情押人上路,并非常例。
他心中翻着惊涛,涌着骇浪,久久不能平息。他抬起深深垂下的头,狄依依才看见他脸上挂着泪痕,连声音也已经哽咽:“义父,您还知道些什么?”
“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告诉你的了。”王旭转过话头,“济儿,我跟你说起这桩陈年旧事,不是让你去探索内情,而是要告诉你其中的险恶。凡是牵扯公门的案子,背后无不牵连极深,沾上一星半点,都会凶险无比,更何况身处其中。貔貅夺粮案波谲云诡,牵涉之深一看即知,你一个小小司历要查这个案子,稍有不慎,就会惹来粉身碎骨之祸!”
王旭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放低,说得无比郑重,云济却有一半心思,还在想父亲相关的陈年秘闻。屋里莫名吹起凛冽的寒风,他仿佛回到父亲死时的那一日—从那日之后,所有苦难都感同身受,所有美好都触不可及。
“济儿!”王旭见他心不在焉,不悦道,“你可听明白了?世间之事凡涉及权力二字,就得千分小心,万分谨慎。灯魁案也好,貔貅夺粮案也罢,我职责所在不得不查,你来帮忙也是咱们父子情分,但此事到此为止,你不可再介入这个案子。你要先明白两个字——惜身!”
“我……”
“其实你不能考取功名,只能进司天监参修历法,我反倒觉得欣慰。因为司历这种小官,只需研究学问,无须沾染太多是非。莫要觉得义父胆小,行事畏首畏尾,义父不求你立大功,也不求你成大业,只求你平平安安,一生顺遂!”
狄依依在旁,也听得甚是动容,只有真正身为父母,才会对子女有这般期许。
“济儿,你可知,当年我终于在慈幼院找到你的时候,心中何等自责?我终究是迟了一步,救不了云深兄不说,还连累你害了这一身毛病,也不知能否治好。”
王旭这番话情真意切,说到此处,连他一个官场老油条也红了眼眶。
云济深感他用心良苦,哽咽着打断他的话:“义父,济儿听您的。”
王旭如释重负,起身叹了口气,在他肩头拍了拍:“莫要胡思乱想,早些歇息吧,今晚义父就留在此地,为你守夜。”
“守什么守?他在老夫这里,你还担心什么?此处是道生医馆,要的就是清净,少来惹人心烦,闲杂人等统统给老夫滚蛋!”李道长双目不能视物,耳力却异常敏锐,在门外听见他要夙夜陪护,突然推门而入,毫不客气便是一通臭骂。
王旭神色尴尬,但他老于世故,强忍住没和李道长辩驳。
“义父,你公务繁忙,明天还有案子等着你,快回去歇着吧。济儿无碍,不必担心。”云济连忙劝解。
狄依依提议不妨由她留下照看,王旭只得答应。狄依依将王旭送出医馆,两人穿过一个街头,王旭见她还跟在身后,不由有几分诧异。
狄依依迟疑道:“王巡使,您先前说当年去得迟了,连累云教授害了一身毛病,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问这个?”王旭目光在她脸上一转,恍然道,“狄九娘应该知道济儿的怪病吧?他吃饭快,却长得瘦,什么东西都要摆得整整齐齐,否则便浑身不自在。最要命的是,他无法跟女子亲近。”
狄依依愈发好奇,迫不及待道:“他这些臭毛病,有甚来由吗?”
“唉!济儿儿时受过不少苦,他曾经待过的那家慈幼院,有二十多个孩童,每日却只有十多人的饭,吃东西全靠抢,每次吃饭都跟打仗一样。许是饿怕了,这些年来济儿吃东西都极快。慈幼院掌院整日只顾着溜须拍马、逢迎上官,管事的张娘子严厉刻薄,要求院内、屋内的物事件件齐整,那些半大孩童哪里做得到?几乎每个娃儿都吃过她打,济儿在娃儿中年纪较大,总护着弟弟妹妹,帮他们收拾打理,逐渐成了习惯。”
狄依依生来千娇万宠,听王旭说起云济儿时经历,竟隐隐有些心疼,催促道:“他为何又怕女子靠近?”
“此事他不曾明说。我倒是寻人打听过,慈幼院一名女工说,张娘子脾气不好,动不动就把济儿叫到屋里单独训诫一顿。每次把屋门一关,便是大半个时辰。”
王旭说到此处,不免顿了一下,瞄了眼狄依依的双眸,苦笑道:“当年我寻到济儿时,他正被叫去训斥,瞧他脸上表情,简直比送去杀头还愁。附近许多要不出孩子的人家来收养娃儿,挑挑拣拣竟把济儿给遗下了。两三年时间,足够慈幼院的娃儿换一茬了,济儿生得俊俏,聪慧过人,岂会没人要?我见他干活伶俐,在院里帮手顶得上一名女工,加上他生得一副好相貌,想是那张娘子起了私心,舍不得放他走。”
狄依依愤愤道:“那恶婆子好不要脸!云教授就是被她整怕了,才不敢接近女子?”
王旭脸上掠过一丝自责:“张娘子固然可恶可恨,我也有责任在身。”
“王巡使知恩图报,这等义气深重的,何须总是自责?你翻山涉水,大海捞针般寻到他,已是难能可贵。”
王旭摇头道:“去得迟了只是其一,我将他带回去,没及时发现要紧处,又是其二。我家中无子,两个女儿和济儿年纪相仿,将济儿带回后,我那浑家总是多心。女儿豆蔻,男儿舞勺,都是情窦初开的年岁,我浑家把男女之防看得甚紧,生怕外姓子和闺女做出甚事来。时不时盯着济儿,只消看见闺女跟他些许靠近,就将两个闺女好一通骂。
“我枉为一家之主,对此竟没半点察觉。直到济儿十七望十八了,想给他说门亲,才发现他一被女人近身就躲,一提说亲,脸都绿了,头摇得跟拨浪鼓儿一般,生生像只兔子要被丢进狼窝。我这才发觉他的毛病。”
狄依依听得又是惊讶,又是心酸,只觉两片唇干巴巴黏在一起,想说什么却张不开口。
是夜,云济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一翻身,念起儿时,仿佛又置身于当年又温馨又冷酷的慈幼院,耳边隐隐传来张嬷嬷凶戾的斥骂声;再翻身,恍若看见当年那封马递在火中燃烧,父亲被困其中,狂呼痛喊:“惜身,惜身!”王旭的二字告诫在耳畔一遍遍响起;又一翻身,陡然间回到开封府大堂之上,郑侠失魂落魄地发问:“京畿路的灾民怎么办?京师的百万百姓怎么办?”那番振聋发聩的话语,一遍一遍从心底翻涌上来,化作滚滚气浪,灼烫着他的心绪。
一直到后半夜,他终于迷迷糊糊睡去,这一睡就是七八个时辰,再醒来时,已过了晌午。
李道长给他重新把过脉,开了一剂药,说他中毒不深,可以回家修养,但需多休息,避免劳累伤神。
云济挂念被火灾殃及的邻居,离开医馆后,先去了疙瘩巷。这场火尽管不曾烧大,可还是波及左邻右舍,共三家的房屋被毁。看着被焚为焦土的断壁残垣,听着邻人哭天喊地的叫惨声,云济愈发觉得触目惊心。
陪他一道的狄依依,看了他一眼,问道:“怕了?”
云济摇了摇头,见左边被烧的一户是一对三十多岁的夫妇,妇人抱着个四岁多的男童,哭得撕心裂肺。男人搂肩抚慰了许久,却没什么效用,终于失了耐心,起身一脚将边上的木桶踢翻,暴躁地骂了句娘。
见云、狄二人过来,夫妇俩投以迥然的目光,男人眸中满是愤然,妇人眼里尽是委屈。云济主动提出给他们赔偿,夫妇俩相视一眼,又是诧然,又是惊喜。妇人抱着男童喜极而泣:“小葫芦小葫芦!咱们有钱了,咱们有吃的了!”
那男童又小又瘦,头大身子小,脸上都不怎么见肉。听见母亲的话语,两只眼睛顿时亮起几分光彩:“是不是能把姊姊接回来了?”这话语里充满希冀,妇人却面色大变,仿佛碰到十分为难之事,避开了男童的目光。
狄依依正觉好奇,不等她询问,另外两户被烧的人家也围上前来,云济也不推脱,答应赔偿他们的损失。他身上自然没带够钱,应允明日赔清,但邻人生怕他跑了,各家都出人贴身跟着他。
云济家中虽有不少余钱,但铜钱太重,倒是上次从高家得来的数张盐钞,可以兑盐,又可换钱换物,正堪抵用。云济回到家中取出盐钞,分别赔给三户人家。
次日,云、狄二人尚在补觉,突然传来一阵叫门声。云济出门一看,昨日跟他们索要赔偿的三户人家,齐齐堵在门口。
“怎么回事?”
“云教授,你故意糊弄俺们不是?今儿一早,俺们就去粮行换粮,打粮的小厮说,粮行上头定了规矩,不许用盐钞换粮。俺们又去了三四家粮行,福寿粮行、宏泰粮庄、丰泽粮坊、盛泰米行……都不收盐钞。”
“不收盐钞?”云济有些费解。
“敢情你不知道吗?不仅粮行不收,交引铺也降价得厉害!”领头的汉子又道:“今日一大早,俺去交引铺卖盐钞。谁知那帮家伙趁火打劫,一张钞只给兑三贯钱。这比以往的行价低了三成不止,俺心想这哪成?于是也不在交引铺卖了,直接去买钞场。”买钞场乃是官设的兑换盐钞之所,交引铺则是民间交易盐钞、茶引的商铺。
“三贯?我记得去年还能兑五六贯,这也折太多了。”云济蹙眉道,“旱情越来越严重,粮价暴涨,按理说盐价也会跟着涨。就算不及粮价涨得厉害,也不至于下跌吧?东京城这帮交引铺真是越来越骄纵了。”
“谁说不是哩!俺去交引铺,那帮龟孙爱理不理的。买钞场的更当自己是官老爷,一言不合就骂人,就这样还乌泱泱一大堆人挤在那儿,俺也是挤了好久才换得钱来,却也是折了价的。”汉子骂骂咧咧地抱怨起来,“那些粮行就更不是东西了,仗着京师缺粮,竟要一百五十文一斗!”
云济脸色一变:“一百五十文?这帮粮商真是胆大包天!官府三令五申,他们还敢坐地起价。”
“听说貔貅把延丰仓都吃光了,家家户户都在抢粮呢!云教授,粮价疯涨,盐钞暴跌,昨日赔的盐钞可不够用。你是司天监的大官人,可不能欺负俺们这等小民!”
“我这儿还有几张盐钞,你们都卖了换成粮食吧。”
云济默然转身,从屋里拿了一卷盐钞出来。正欲递给众人,突然怔了一怔,问道:“先前你说好些粮行都已拒绝用盐钞换粮,其中还有福寿粮行?”
“是,怎么了?”
云济喃喃道:“福寿粮行不是高家开的吗?这几张盐钞还是从他家转到我手里的,他们买奴婢都用盐钞,自家的粮行怎么不收?不收盐钞,不收盐钞……”
来讨债的众人见他发愣,以为是要反悔,纷纷拥上前去,抢了盐钞就跑。云济倒是不以为意,反而唤起狄依依,上街走了一趟。
自貔貅夺粮案发生后,只短短数日,东京城已然变了一副模样。街上行人匆匆,几乎都在为粮食奔波。每走不超出十步,便可听到议论粮价的声音,每过一家脚店,无不在谈论延丰仓丢失的存粮。茶肆酒肆中客人少了一半,即便是来喝茶吃酒的客人,也少了往日的闲情逸致,人人表情焦灼。
“死了!都死了!”武学巷街头忽然传来一阵惊呼。
云济心头一颤,和狄依依对视一眼,急忙赶将过去。却见许多人聚成一团,围着一只水瓮,却不见尸首。细问之下,才知不是死了人,而是死了只蝎虎33。
自去岁以来,皇帝赵顼已多次下旨,命辅臣祈雨,均不奏效。今年元日一过,赵顼便下旨,将亲自到郊庙祈雨。此时雩祭吉日未至,民间却已经等不及了。
人心惶惶之下,百姓竟编出一种“蜥蜴祈雨法”。因蜥蜴身躯虽小,却与龙相似,于是各坊市以大瓮储水,插上柳枝,将蜥蜴丢入瓮中。然后给小儿穿上青衣,绕瓮呼唱:“蜥蜴、蜥蜴,兴云吐雾。降雨滂沱,放汝归去。”
然而东京城哪来许多蜥蜴,民众就用蝎虎替代,可怜蝎虎不会游泳,竟被白白淹死。
狄依依哭笑不得,怪腔怪调地叹道:“冤苦冤苦,我是蝎虎。似恁昏昏,怎得甘雨?34”
唱祷词的青衣小儿不知厉害,听到她这几句,立马学了她的调儿,绕着水瓮大声呼唱起来:“冤苦冤苦,我是蝎虎。似恁昏昏,怎得甘雨?”
前来祈雨的民众听到这歌谣,脸上纷纷变色。坊间主持祈雨的皂吏大喝:“休得胡言,什么蝎虎?这是龙王替身!”
青衣小儿顿时被吓哭,祈雨民众或气急败坏地指责小儿,或质疑蝎虎能否祈雨,一时间乱成一团。
云、狄两人见势不妙,急忙挤出人群,从武学巷西头转向北行。
从大街上穿行而过,云济将每一张脸都看在眼里,恍然间又置身于十多年前的慈幼院。那种惶急不安,那种仿佛陷入泥潭的困兽,眸中尽是听天由命的无奈,云济记忆犹新,那一张张麻木的面容和十年前慈幼院中的孩子,几乎一般无二。
天子之都,帝辇之下,竟似人人都成了孤儿,无根之萍一般不知所依。
往日的东京城,八荒争凑,万国咸通。集四海之珍奇,皆归市易;会寰区之异味,悉在庖厨。而如今这座外表堂皇富丽的东京城,五脏六腑早已朽坏腐烂,纵然还苟延残喘没有死去,却已经散发出浓烈的尸臭。
云济面色黯然,叹息道:“农,天下之本;粮,人间之根。粮食之安全,乃一城根本,可这里就要成为无根之城了。”
狄依依也心有戚戚,此时她手中酒囊空空如也,那种根被掏空的感觉,简直再明白不过。
两人去了多家粮行,果然都已禁用盐钞换粮。云济招来几名帮闲,让他们分散去各家粮行打听,将结果汇于张无舌处。经张无舌统计,京中大粮行只有二十多家,有十多家早就明定不收盐钞,另外几家瞧见势头,今日也跟风推脱起来。
云济查看名单,上面共有二十一家粮行:“无舌,哪些是早已不收盐钞的粮行,哪些是最近跟风不收的?”
张无舌也不说话,只掏出一支笔,将跟风的粮行圈了出来。剩下的粮行共十三家,早在年前,已立了不收盐钞的规矩。高士毅家的福寿粮行赫然在列。
“福源粮行、瑞丰米号、瑞穗米行、裕丰米号、福寿粮行、宏泰粮庄、丰泽粮坊、盛泰米行、吉祥粮栈、聚源粮庄、宝丰米号、富泰粮行、盈满粮坊……”云济将这些粮行的名字念了一遍,突然问道,“胡记粮行呢?”
张无舌面无表情,只说了两个字:“查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