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悬疑录:貔貅刑 第51节
作者:记无忌      更新:2025-10-13 10:10      字数:6783
  眼见杨昭的亲友神情激动,弥心柔声道:“王资政莫要着急,恒青是十几日之前来到本坊修行的。但他心有挂碍,被俗世旧情牵绊,无法全心全意投身于福道。老拙有意放他出山门,去斩灭旧我。等他再回来时,已脱胎换骨,洗尽铅华。以老拙看来,正因他走了这一遭,才能够扯开金绳玉锁,脱去肉体躯壳。”
  “坊主师弟说得对。能够证道成圣,我们福道徒都求之不得。恒青师侄有此神迹,实在可喜可贺!”弥志也急忙在一侧敲边鼓。
  王安石俨然恢复了沉稳:“那个捣乱的贼子呢?”
  王韶双眸绽出一道冷光,几乎同时道:“邱远在何处?”
  两名重臣先后发问,殿前司急忙将邱远带了过来——这厮身躯高大,身手恐怖,虽昏迷过去,可还是被绑住双手,戴上脚镣。
  班直取来一盆水泼下。邱远顿时惊醒,茫然环顾左右,才认出身处祖师殿里。石得一走过来,指向杨昭那尊圣体遗蜕,将他的身份简略说了一遍,沉声问道:“邱远,你先前说这圣体遗蜕有蹊跷,究竟是何意?”
  “可笑可笑!”闻言,邱远放声大笑,看着弥心道,“天理昭昭,报应不爽!夜路行多终究遇着鬼,弥心老贼,你害了那么多人,没想到自己会走了眼,摸到老虎屁股!”
  邱远笑得猖狂无忌,浑身兴奋得发抖。他左边脸面如冠玉,右边脸满是血污,仿佛一半是慈悲的菩萨,一半是狰狞的恶鬼。
  众人只觉他笑得疹人,不想邱远大喝一声,双臂一用力,竟将绑住双手的绳子绷断,扭头向杨昭的圣体遗蜕扑去。
  石得一怒喝一声:“放肆!”他身边的御前班直冲上前来阻挡邱远。谁知邱远脚下一顿,来了出声东击西,扭头又向吴医仙的遗蜕冲去。
  “好贼子!”童贯一声呼喊,抓住邱远脚上的铁链,猛地一抽,将这大汉绊了一个趔趄。眼见就要摔倒在地,邱远右手忽而增长了半尺,险险抓住吴医仙胸口的法袍。
  “嘭!”随着邱远庞大身躯轰然倒地,吴医仙身上法衣也被他撕扯下来,露出干瘪的身躯。这肉身果然不腐不坏,只是胸口正中心一块拳头大小的皮肤,肤色和其他位置的明显不同。
  “师父!”弥心抱住吴医仙的遗蜕,满脸心疼自责,急忙脱下自己身上的布袍,为其披上。然后“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双目眼泪直流:“师父,弟子不孝,让这孽徒又来冒犯您的遗蜕……吾师恕罪!”
  弥志等福道徒也紧随其后,跪在吴医仙遗蜕前,满面伤恸道:“吾师恕罪!”几个班直一拥而上,将邱远死死按倒在地。
  赵顼狠狠瞪了石得一一眼,沉声说道:“皇城司和殿前司这么多人,竟还拿不住一个疯汉子!寻个铁链子将他锁好,莫要再惹出乱子来!”石得一不由面红耳赤,急忙道:“是,老奴这就去办!”
  这时,忽有一个清脆镇定的声音叫道:“且慢!”
  众人侧目望去,出声的是一名青袍小官。他身材颀长,却十分消瘦,面白无须,约莫只有二十岁出头。
  凡是能侍驾进入祖师殿的,无一不是身着朱紫的重臣。他穿着青色官服挤在其中,十分扎眼。此时虽不是上朝,亦不是祭祀,但官员的次序丝毫不容错乱。以这小官的品秩挤进祖师殿,着实僭越了。
  只见那小官越众而出,跪倒在御前:“臣司天监司历云济,有事启奏,请陛下恕臣冒昧。”
  赵顼对这小小司历毫无印象,只是若他能解当下混乱局面,也不妨听听,便摆摆手道:“无碍。”两名想要说话的御史对视一眼,默默将话头咽进肚子。
  “官家,臣虽然不知道安济坊这几尊圣体遗蜕的神异之处,但料来和佛家的肉身菩萨相去不远。臣曾游历四方,到过不少名山古刹,也曾见过高僧大德圆寂之后所留的肉身舍利。凡肉身菩萨,或是用生漆覆体,或是用袈裟裹身。但论及姿势,都是像安济坊开山祖师的圣体遗蜕那样,身形微微佝偻,头颅略有下垂。能够坐得笔直,昂首挺胸的,只有吴医仙和恒青师父的遗蜕。”
  “你是说……”
  “五年前,邱远夜闯祖师殿,还用刀剖开了吴医仙的胸口。臣觉得此中甚是蹊跷,想看看当年那一刀伤口所在。”
  话音刚落,弥心陡然色变:“不成!家师已是大圣,你安能对他无礼?”
  “闭嘴!”王安石上前一步,打断弥心的话,冲班直挥了挥手,“把他拉下去!”班直们依言而行,将弥心拖至一边。
  云济将弥心披在吴医仙身上的法衣揭开,露出干瘪的胸膛。这具遗蜕胸口正中肤色有异的地方,果然被刨去了一块肉,又被人用黄泥封堵了豁口。云济跟班直借了短刃,将那黄泥一点点抠出,露出拳头大一个窟窿。
  “果然如此。”云济叹了一声,让开至一边。
  赵顼等人齐齐往那圣体遗蜕看去。透过胸口大洞,赫然看到他体内有一根黑漆漆的铁棍,锈迹斑斑,也正是这根铁棍,将吴医仙的遗蜕躯壳撑得笔直。
  石得一吩咐了两句,两名内侍来到神龛边,同时抓住吴医仙的圣体遗蜕,用力往上一托。众人倒抽一口冷气——那根铁棍长近三尺,自下而上,贯穿遗蜕躯体。莲花宝座上,圣体遗蜕坐过的位置,隐隐有一片陈旧污迹,颜色暗淡发黑。
  “那是血迹!”王韶带兵时,不知割了多少吐蕃人、党项人的头颅,一眼认出这陈年血污。他颤抖着手,又指了指杨昭那具圣体遗蜕,内侍和班直上前,将那遗蜕轻轻往上抬起。
  这座莲花台正中,也有一根铁棍,笔直地竖立着。
  一时间,祖师殿内一片寂静,鸦雀无声。
  第二十章 今夕何夕
  “惭愧!惭愧!”弥心一声嗟叹,跪倒在吴医仙的圣体遗蜕前,双手合十道,“弟子不肖,请师尊见谅。五年前您对弟子的密嘱,只能公之于众了。”
  从天子到群臣,刚刚从震惊中醒来,便看到弥心满面虔诚地跪在先师遗蜕前,闭阖双眼,似是陷入回忆之中。
  “那日师父沐浴更衣后,把我们师兄弟几个叫到座前,说自己即将化道,但尚有心愿未了——他想让耗尽毕生心血所著的《福道醍醐》传于四海,将福道修行发扬光大。安济坊虽然日渐兴旺,但福道修行,旨在积福行善,不惜舍己为人,虽然容易得到官府和百姓的称赞,却未必能让人当作至理格言般,信奉恪守。”
  弥心说到此处,双目突然睁开:“唯一的法子,便是让师父成圣,受万民敬仰!只有赢得信众顶礼膜拜,才能感化他们去行百善,积百福。”
  众人不觉回味“让师父成圣”五个字,弥心继续说道:“要想肉身不腐,不仅需要修为精深,还得有种种机缘,何其艰难?老拙拜入安济坊前,曾研究过使肉体不腐的法门。除自身需要辟谷修行外,还得用药熬炼躯体。
  “老拙曾发现有一种药物可以达到此功效。只是这药物有毒,需要在羽化之前服用,还必须将熬制的药液涂满全身。我等百般劝阻,但先师一意孤行,我等只得遵从。服用过药物后不久,先师便阖目化道了。于是老拙斗胆做主,用这铁棍固定先师的遗蜕,这才有了这尊不朽不坏的圣体遗蜕。这都是师尊的一片良苦用心啊!
  “自师尊证道成圣后,来瞻仰圣体遗蜕的福道信众越来越多。他们受福道思想感召,为那些吃不饱饭、看不起病的人捐钱捐物,安济坊也越来越兴旺,渐渐开辟出一片孤苦老弱的庇护之地。
  “不久前,恒青拜入本坊,他读罢先师的《福道醍醐》后,果真如饮醍醐,豁然开朗,念叨着‘朝闻道,夕死可矣’,寻到老拙,询问如何成圣。
  “老拙对这徒儿自然以实相告,恒青听后十分惊喜,还说自己也要效仿先师,证道成圣,以此来劝人修行福道。只是他还有心愿未了,需去了结俗缘。老拙本想,他见过父母家人后,自然而然淡了以身殉道之心,谁知他回来后,依旧初心不改,晚上沐浴更衣,偷偷服了药物,还用药液涂抹了全身。老拙赶到时,他已溘然而逝。
  “恒青入灭后天降惊雷,老拙在雷音中惊醒,心想不能违背了徒儿遗愿,便依循先师的旧例,将他的遗蜕也用铁棍固定在这莲花台上!
  “唉!先师和恒青二人,都一意孤行,要殉道成圣。虽说他们的躯体能够不腐不坏,是因为用过了药物,但……但安济坊绝非有意欺瞒,都是为了宣扬福道,劝人行善,推广《福道醍醐》。”
  说到这里,弥心一脸沉痛道:“不论如何,此事和安济坊其他弟子无关。所有罪责,都由老拙一人承担!”
  邱远虽被五花大绑,依旧放声大笑:“好一个无耻老贼,装什么大义凛然?你这装神弄鬼的杀人犯,鸠占鹊巢窃据了坊主之位,蒙蔽世人,教唆门徒,这会儿却装作奋不顾身,要将所有罪责都自己承担?吴医仙和恒青绝不是自己殉道成圣的,定是被你害死的!”
  “他们是自己服药殉道,不是老拙所害。”弥心申辩了一句,继而悲恸欲绝道,“罢,罢,罢!请求官家下旨,在祖师殿前聚柴举火,将老拙火焚处死吧!”
  赵顼眉头紧锁。杨昭和吴医仙的死确实有些蹊跷,那根铁条穿入他们体内,究竟是在死后还是在生前,还无法定论。但弥心一心求死,主动认了死罪,却不认害死杨昭和吴医仙之罪。难道当真如他所说,两人是自行服药而死?
  王安石和王韶悲恸不已,二人相视一眼,却只看到对方眸中有一丝茫然闪过。就在君臣拿捏不定之时,忽有一个声音道:“官家,臣有事秉奏。”
  赵顼转头看去,说话的又是先前那名司天监小官,当即点了点头:“说。”云济道:“杨九郎和吴医仙究竟是如何殉道的,弥心先生和邱远各执一词,一时难以查清。不过蔡御史先前痛斥邱远犯了两条大罪,还有待商榷。”
  蔡确脸色一变:“怎么,你要替他申辩吗?”
  “当然不是。”云济连连摇头。
  他刚想解释,就被蔡确打断:“官家在祖师殿和相公们磋商大事,你一介小小司历,也敢贸然闯入?什么闲杂人等都放进来,御前班直是干甚吃的?”
  天武军中负责守卫门禁的都虞候神色尴尬,皇帝自然由诸班直守卫,但今日先举行雩礼,又临幸安济坊,一些事宜要和开封府协同,云济是开封军巡左使领到罗汉堂的,他也没有多问。
  “蔡御史!”王旭就守在殿门之外,见蔡确为难云济,急急进门拜过皇帝,继而解释道,“近日连发大案,皆和安济坊密切相关,云司历洞悉案情,臣特请他来为官家和诸公解惑。”
  蔡确用鼻子冷哼一声:“先是一位郑门监,又来一位云司历,开封府都是靠外人办案的吗?”
  开封权知府孙永脸色难看,狠狠瞪了王旭一眼。他身为王旭的上司,自然知道云济是王旭的义子。这次让云济挤进祖师殿,全是王旭私做主张,连带开封府被御史指桑骂槐,冷嘲热讽一番,孙大尹岂能不恼?
  “云司历虽任职司天监,但和这几桩案子当事者都相识,对案情最了解不过,下官保荐他破解诸案……”
  “你保荐?拿什么保荐?”身为御史,蔡确时时摆着一副铁面无私的冷脸,连宰执也敢斥责,王旭这等小官更不被放在眼里,“上次开封府兴师动众,说要揭开貔貅夺粮的秘密,结果只是一介门监哗众取宠。这次老调重弹,竟当着官家的面又推出个司历来破案,还嫌笑话闹得不够?”
  孙永黑着一张脸,沉声道:“王巡使,且先带云司历下去,办案是开封府分内之事,不劳他人大驾。”
  众目睽睽之下,王旭先被御史斥责,又被上司喝令,如遭泰山压顶,后背都被汗水浸得透了。他钻营半生才当上开封府左军巡使,可相比大殿中的重臣,还是微不足道,位卑言轻。若非他本就执掌京都巡警、推鞫之事,此处根本没有他说话的份。
  然而王旭神色虽难堪,却没有如孙永料想中一般应声而退。
  孙永板着脸道:“还不下去!”
  王旭苦笑回头,深深望了云济一眼。
  云济深知这等情况下,王旭根本无能为力。他抿了抿嘴唇,刚想再努力解释一句,王旭突然伸手按住他的肩膀,朗声道:“官家!云司历并非越俎代庖,而是替臣分忧。他是臣的义子,和此案全不相关,之所以介入此案,全是受臣所托。臣……臣以身家性命,为他作保。若他不能破解此案,便是臣失职,请陛下问臣之罪!”
  说罢,王旭跪伏在地,浑身都在颤抖,像是怕得厉害。他口中喊出的话语,却让群臣一时哑然。
  身为上司的孙永更是面露异色——王旭当左军巡使已有数年,和前任开封权知府走得很近,孙永权知开封府后,就看他颇不顺眼,觉得此人往好了说是奉命唯谨,识大体、知进退,往坏了说是老于世故,处事油滑。没想到他居然敢当着皇帝和群臣的面,说出这等话来。
  王旭这番话,是把云济撇清,将风险都担在了自己的肩头。若案子就此告破,是云济神机妙算,洞察秋毫,但若不能破,则是他王旭玩忽职守,识人不明。
  “义父……”云济心中如巨浪翻涌,狂澜激荡,顿时红了眼眶。这时他才陡然明白,原来王旭答应他破案的时候,已经决定替他承担失败的后果了。
  赵顼向蔡确摆了摆手,指着云济道:“有什么内情,你且道来。”
  云济冲王旭点点头,深吸一口气道:“邱远恶行累累,罄竹难书,官家您所知的两条罪状,只是冰山一角。安定郡王府郡主失踪案、上元节灯魁案、延丰仓失粮案,还有不为人知的貔貅刑案,他都牵涉其中!”
  此言一出,仿若一杯冰水倒进沸腾的油锅,炸开的水汽直通天宇,自天子到群臣,都耸然动容。唯独邱远看着云济,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笑意,不知是在嘲笑他,还是在嘲笑自己。
  赵顼道:“你快说来!”
  “是!”云济躬身一礼,扬声道,“咱们从上元节灯魁案说起吧。上元节夜里,官家刚点了粮商胡安国家的灯山为灯魁,灯山就突然崩塌,里面飞出一枚彩球,落入宣德门城楼中。更诡异的是,彩球内竟藏有一颗人头。那颗头颅的主人名叫郭闻志,他父亲曾是开封常平司的一名管勾,在熙宁五年到熙宁六年间,转任了延丰仓的仓监。”
  蔡确问道:“此案由开封府查办,不知可有下情?”
  权知开封府的孙永道:“不久前,凶手已经认罪。犯案者是胡家的一名管事,名叫宁宏,因对东家不满,故意栽赃陷害胡安国。”
  宁管事认罪一事,云济全然不知。他先是一愣,继而摇头道:“孙大尹,宁管事只是替罪羊而已,绝非真凶。”
  “绝非真凶?你何敢如此断言?”孙永神色甚是不悦。
  “前不久,义父带人搜寻到一艘运粮船。经排查和检验,郭闻志正是在那艘船上,被突然放倒的桅杆砸破头颅而死。而杀死他的凶手,则是邱远。”
  云济说到这里,众人目光齐齐向邱远看去。蔡确问道:“邱远,此事是否属实?”
  “那郭闻志确实是下愚失手所杀,那头颅也是下愚藏在灯山之中的。”邱远供认不讳。
  蔡确问道:“你为何杀人,还将头颅抛上宣德门城楼?”
  邱远并不答话,只是轻蔑地看着他。
  “我来说吧!”云济叹了一声,“郭闻志的父亲郭护临死之前,留下一本账册。上面记载了延丰仓从熙宁五年到六年间的不法账目。常平仓每年春贷秋收,本是为贫苦百姓谋福祉,可这些放贷并未直接到贫民手中,而是进了京畿路各大粮行,由他们转发给贫民——这些严格算来都是违规放贷。”
  此时在祖师殿伴驾的都是两制官以上的重臣,加起来也不过二十人,延丰仓仓监刘轶品级太低,不配在列。负责延丰仓放粮事务的沈括只得站出来,看了自己的学生一眼,公事公办地辩驳道:“官家,臣主持放粮前,郭闻志携账本举报延丰仓诸官贪腐,臣曾率三部勾院的专勾官查过延丰仓的账目。延丰仓这三年来放粮确有不妥之处,但总体收支都对得上。至于些许违规之处,由于放粮日期将至,臣不想小题大做,所以并未详查细究。”
  赵顼点了点头,他身为人君,深知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各衙门都有些上不得台面的处事方法,只需大节无亏,小问题上犯不着锱铢必较。
  云济继续道:“郭闻志虽然人模狗样,却是一个胆小怕事的草包。邱远百般威逼利诱,才迫使他公然状告延丰仓。可惜那账本并未查出什么大问题,邱远气急败坏,不慎失手错杀郭闻志。之所以借其头颅大闹宣德门,全是为了引起官家和相公的警惕注意,以望及时彻查延丰仓!除此之外,当天晚上,还发生了另一件耸人听闻的大案——堂堂资政殿学士家的小衙内,竟然在御街上被人拐走了。”
  听他提起这件案子,执掌皇城司的石得一急忙道:“多亏小衙内聪颖过人,在劫匪衣领上扎了一根彩线,所以只隔一夜,元凶便被抓获。人犯是个驼子,名唤丑驼儿。他在一家名叫云机园的戏班里讨活计,那戏班子一干人等,都是他的同伙。”
  “大貂珰此言差矣,那驼子根本不是拐卖小衙内的匪徒。真正的案犯还是邱远。”
  “邱远?”
  “正是!他擅长缩骨之术,能将身躯缩小到常人大小。他装扮成驼子,故意在灯会上拐了小衙内,就是为了栽赃陷害那丑驼儿。”
  “邱远!”蔡确问道,“云司历所说是否属实?”
  “没错,那小娃娃正是下愚所拐!”邱远倒是毫不推诿。
  王韶眉头大皱:“你和本官有什么仇隙?为何要拐我家十三郎,还要嫁祸给别人?”
  “你是为朝廷开疆拓土的重臣,下愚不过是个福道徒,能和你有什么仇隙?”邱远冷哼一声,对这位资政殿学士没有半点尊敬,“事已至此,功败垂成,还有甚好说的?”
  “事已至此,功败垂成?”王韶双目如电,眸中杀气四溢,“你在谋划什么大事?”
  “王资政,还是我来说吧!”见邱远毫不配合,满脸都是嘲讽,云济生怕他激怒了王韶,接着说道,“他之所以拐走小衙内、陷害丑驼儿,还是为了引起官府的注意,将整个云机园戏班子都关进大牢!云机园的班主叫作鬼手儿,耍皮影的唤作皮影儿,耍灯光的唤作灯芯儿,这些人都是他的旧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