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作者:
钓月迢迢 更新:2025-10-13 10:29 字数:3277
不过到底是些传闻,是真是假除了殿下,其他人也只能听听了。
卫鸿得了殿下指令,前去寻夏侯嵘。
他一路赶来暗卫营刑狱,被关在此地的皆是有罪之人,甫一进入,便能闻到一股血腥腐烂之味,墙面斑驳,光线昏暗。
夏侯嵘是殿下亲点的暗卫营统领,卫鸿自然也算他下级,可他今日得了殿下口谕,一路匆忙而来,自然顾不得恭敬。
打一眼,他便看见站在各式刑具前的黑衣男人,陡然一喊:“夏侯嵘!”
*
夏侯嵘是连夜离开东宫的。
殿下病重,识人不清,来往的太监皆说殿下回天乏术,夏侯嵘怎会认?
华霁来了,他便去找裴庭有去了。
当年圣上身边的方士为玉流光算过一命,他身边的人同他是什么缘也都算过,只有这裴庭有,江湖出身,被玉流光带在身边,碍人得很。
那方士也说,裴庭有克太子。
夏侯嵘情急之下,自然想不得那么多,只想杀掉裴庭有,说不定杀了他一夜过去殿下便都好了,什么回天乏术?庸医之言罢了!
若殿下问责,罚他便是。
哪怕罚了这条命。
“夏侯嵘!”
卫鸿再喊,打断了夏侯嵘满腔混沌,他于昏暗的牢笼中回首,天窗照进来的光束落在俊朗的五官上,看卫鸿的眼神很阴冷。
好在卫鸿有些近视,看不清他的表情,喊道:“殿下他——”
夏侯嵘耳边一嗡。
他还没杀了裴庭有,一夜过去,难道……
“殿下他……”卫鸿闻到血腥味,鼻子一痒,打了个喷嚏。
夏侯嵘将牢笼之门踹开。
他身后被捆于十字架上的裴庭有眼睛一颤,跟着去看卫鸿。
夏侯嵘伸手去拽卫鸿衣领,正要逼问。
卫鸿屏息道:“殿下叫你回去!”
夏侯嵘陡然失力。
想来殿下无事,无事。
夏侯嵘双手一放,头也不回往外而去,卫鸿赶紧吩咐人将裴庭有松开,裴庭有低声“多谢”,随后又急问:“殿下可好?”
“好了,好了。”卫鸿说,“有华霁大人在,殿下不会出事的。”
裴庭有按了下发麻的双手。
他道:“好,好,那我……我也去看看。”
夏侯嵘一回东宫,便被罚在外跪着。
外头下着雪,地上的积雪宫人也尚未来得及清,他一跪下,双膝便陷入雪中,沾上冰冷的湿。
夏侯嵘却并不在意这些。
当年他被殿下挑出来扔去暗卫营训练,暗无天日,浑身是伤,如此都过来了,如今只是罚跪,又有何惧。
夏侯嵘跪得笔直,这一跪便是两日。
两日后,夜间,殿下身旁伺候的太监李尚走出来,恭恭敬敬对夏侯嵘道:“您进去吧。”
夏侯嵘眼睛黑得惊人。
*
礼正殿中烛火明亮,温度适宜。
与外面飘着雪的冰冷,是两个极端。
夏侯嵘跪在殿中,一热一冷两个极端,又跪了两日,极其容易高热,但坐于主位之上的储君,却看起来并未在意他的死活。
他身上飘落的雪,早在入殿前便拍干净了,以免将寒气过给殿下。
进来后,夏侯嵘又受了鞭刑。
他跪在地上,任由那条长鞭甩在自己身上,舌中暗暗数,一下、两下、二十下……足足二十下。
看起来是病厉害了,一点儿也不疼。
他恍惚着双目,低垂着头,看着殿下驻足于自己眼前的雪白赤足,这双赤足生得极其好看,脚背上青筋明显,藏在薄薄的肌肤下,骨感干净。
殿中铺满毛绒毯,哪怕是赤足踩在地上也不会受凉,可夏侯嵘却禁不住想,殿□□弱,不着鞋袜怎好?
玉流光拿着长鞭,看夏侯嵘半点反应都没有,疑心他是不是跪了两天两夜跪痴了。
他蹙着眉,走到夏侯嵘面前。
夏侯嵘眼前一暗,脸被粗糙的鞭子划过,紧跟着,青年俯身用指尖勾起他的下巴,端详。
夏侯嵘闻到一股浓郁的药香。
从这只手上散发,像是渗透入他的骨髓。
夏侯嵘忍不住低头,对着这根苍白的指节一咬。
下一秒,便被玉流光冷着眸掌了一耳,落在耳畔的声音清脆,不留情面。
夏侯嵘舔舔唇,侧过头,气息滚烫:“……殿下,臣知错了,臣不该妄自动裴庭有。”
作者有话说:[猫爪][猫爪][猫爪]
第171章
夏侯嵘自然并非真心悔过。
他只悔那夜没有一刀了结裴庭有,还多此一举将他带去刑狱,想什么刑罚折磨后再杀。
多此一举,平添事端。
殿下本就厚待裴庭有,失了这次机会,下次不知又要等到什么时候。
夏侯嵘喘着滚烫的气,黑眸中翻涌阴郁之气。
倏忽在这时,他眼前的阴影往后撤去。
那股萦绕在鼻息间的药香,也随之变淡,夏侯嵘慢半拍抬头,视线像隔了一层什么,凝着殿下坐于正座上的身影。
天寒,东宫碳火充足,可仍然挡不住殿下畏寒的毛病。
青年颈边是质地上佳的雪白狐领,玉面冷眉,手中的长鞭沾着夏侯嵘身上的血,想来是被夏侯嵘这一出惹恼了,他下手没有保留。
可体质那样纤弱,挥出的力道又能有多重?
夏侯嵘感觉不到脊上的疼,兀自朝着他膝行几步,口中诉说着:“您要打要罚,臣都认着,只是殿下刚好一些,若要罚,也该等哪日风和日丽天晴朗。”
不知不觉,夏侯嵘膝行到玉流光脚边。
入殿之前,夏侯嵘换了身干燥的衣物,他微微弯腰,粗粝的指腹按住玉流光雪白泛红的脚踝。
夏侯嵘的体温很烫,掌心更是。
烫到他的脚踝刚被握住,就下意识往后缩。
夏侯嵘似乎预料到,手中的力道加紧,随后他握着手中瘦削的踝骨,引导着玉流光往自己腹部踩。
也并非是调情,只是想告诉殿下,他跪了两日身子发热,比平常要热许多,殿下脚冷,踩着舒服些。
“……”
玉流光低垂着眸。
他松开手中的长鞭,“啪嗒”一声,长鞭沉闷地落在铺满毛绒毯的地面。
夏侯嵘意识昏沉。
尽管他体质强劲,可到底凡胎□□,在冬雪中跪个两日未昏过去已是罕见。
如今他立处温热的礼正殿,鼻息中是殿下身上清淡的药香,冷热交替,强撑的意识便忍不住懈怠。
他知道殿下不会让自己真的死在这里。
“夏侯嵘。”
玉流光扯了扯颈边的狐领,冷声唤他,夏侯嵘昏沉之间抽出精神应了声,黑瞳看他:“殿下。”
“知道当年内务府中那么多要分去各宫的太监,为何我偏偏只带走了你吗?”
夏侯嵘怎知?
他出生贫农之户,天生带有残缺,是以年纪一到,便被家中人卖入宫中。
那时内务府众多净身太监,要跟着所谓的“师傅”,去各宫伺候主上,夏侯嵘来时名单已下来,他是多出的一个。
恰逢太子入宫,途径此地,那时刚入秋,年少的太子便穿得比寻常人多了,一张脸生得雪白,甚至是苍白,眉眼之间却尊贵不可言。
内务府跪了一地,夏侯嵘也跪了下去。
他天生顽劣,入宫并非他所愿,来了原本也是想逃的,哪怕被乱棍打死,也好过在这儿。
可年少的太子站在了他眼前。
夏侯嵘也听说过这位太子。
听闻此人身体羸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又极为受宠。
是蜜罐里生出来的储君。
夏侯嵘在他身上嗅到了清淡的药香。
略苦,略涩,直往他呼吸中钻。
他跪得更低,心中惘然,直到太子开口,声音脆而沉稳:“我要他。”
那时,夏侯嵘登时抬起头。
此后他便被太子带回东宫,夏侯嵘并未做侍主的太监,反而得他重用,被他带去了刚组建好的暗卫营,过了两年又成为这暗卫营的统领,直至如今。
他既是殿下的刀,又是殿下的——
夏侯嵘许久才哑声:“臣不知。”
玉流光道:“因为你的眼睛。”
夏侯嵘眼睛一动。
“漆黑,坚定,有野心。”玉流光顿了顿,偏头咳嗽两声,咳得脸都红了些,可回头时,看向他的视线却带上失望,“我当你是忠诚的,见你第一眼,我就知道你会忠诚我,以我的命令为首要。”
夏侯嵘跪直:“我自然——”
“可你要我很失望。”
“夏侯嵘。”
夏侯嵘心一沉。
玉流光说:“很久之前我便告诉你,不要动裴庭有,不要动裴庭有。你看似迎合我,私底下却阳奉阴违,如果前两日我未曾记起你,叫人拦下你,亦或是前两日我未转危为安,而你也杀了裴庭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