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作者:归远少爷      更新:2025-10-13 10:50      字数:3282
  他越是如此,容瑟将越心有愧意,也气不起来了,叹道:“你这是……路上受的伤吧。”
  梁慎予轻描淡写:“是有不长眼的沿路阻止,不过臣既然答应了王爷,就必定会将张海成活着带回来。”
  也就只是带着一条命入京了。
  梁慎予瞧见容瑟神情,不动声色,他知道自己越是如此,容瑟就越是动容,这一招少年时他就常常对父母兄长用,百试不爽。
  而容瑟也果真如他所想那般,根本不知梁慎予怀着怎样的算计心思,又是感激又是心痛,低低地说:“这次,多谢,辛苦你了。”
  “王爷不必介怀。”
  “那你……”容瑟顿住须臾,认真道:“过会儿吃了饭好好休息,养好伤再动吧。”
  梁慎予指尖蓦地攥紧,像是迟疑,“留宿王府,不合规矩。”
  适才郎中说这刀伤极深,又是新伤,不易挪动,容瑟就更紧张了,毕竟这么大的伤口,搁在他的世界那也是要好好消炎换药的,哪里像梁慎予这样摸爬滚打还要耍剑,要是感染发炎,在这可是个大事!
  见梁慎予还不听话想要动弹,立马板起脸说:“本王命令你好好养伤,就在这养。”
  梁慎予竭力忍住上翘的唇角,做出一副犹豫不决的模样,半晌才极其勉强地点了点头:“那叨扰王爷了。”
  这会儿怪守规矩的。
  容瑟面无表情:“行了你,不是你半夜到我房里非要吃饺子的时候了。”
  这下得意窃喜都变成了无可奈何,梁慎予当真是笑不出来了。
  .
  已经过了晌午,这几日容瑟都忙着冤案,云稚和蓝莺常驻大理寺和刑部衙门,王府吃得清淡又敷衍,但有个伤患,容瑟就不得不上心。
  正好前几日的青梅醋已经酿好,腌的青梅也都加红糖熬煮,晾晒成了蜜饯,容瑟吩咐灶房买了几斤精排和猪骨回来,原本这是吃蟹的好季节,可惜梁慎予这伤肯定是没法吃鱼虾蟹,就只能买猪骨炖一炖。
  连着几日都没进过灶房,乍一回来,还有点亲切。
  容瑟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他宁愿面对油烟也不想去那个没有硝烟的朝堂。
  简直心力交瘁。
  容瑟将精排和猪骨焯水,去掉血沫,香料炒出香味后下番茄,炒出色泽鲜红的番茄酱,再下猪骨,加水煨汤。精排下锅炒至表面熟,加水加料,再加自己酿好的青梅醋,小火熬煮。
  煮上将近一个时辰,精排中下几粒青梅蜜饯,翻炒后出锅,色泽鲜亮,香气扑鼻。猪骨汤一大盆,因为有番茄,汤底并不是乳白,而是番茄红,但汤汁浓稠。
  乘好装入食盒后,容瑟叫来云初吩咐:“这些你派人送去给云稚和蓝莺。”
  云初颔首。
  “定北侯身上有伤,我给他送去,剩下的你自己吃就行。”
  容瑟叮嘱完,拎起给自己和梁慎予准备的漆木食盒就走。
  完全没看见云初的欲言又止。
  第43章 劝诫
  梁慎予的一身薄甲挂了起来,容瑟拎着食盒进门时,他已换上了云白长袖锦袍,靠坐在窗边的短榻上,一双长腿交叠,发也松散地垂着,倒是多了几分世家公子的风流气。
  身上没有一丝杀人时的冷戾,浅色衣袍很好地缓和了他的疏冷气质,面色也显出几分苍白,仿佛褪下的不是一副甲胄,而是他故作从容的坚韧假面。
  倒是多变,容瑟暗自腹诽,垂眸拉开食盒,热气腾腾的番茄骨头汤端上小炕桌,他自己是不拘泥什么礼数的,兀自摆着碗筷,说:“灶房煮上药了,等你吃完,药也差不多能喝,先吃吧。”
  他实在体贴。
  梁慎予很难对此无动于衷,便只能放任自己沉溺。
  “有劳王爷。”梁慎予温温和和地笑,看起来无甚威胁,恐怕匈奴人也想不到,把他们杀到闻风丧胆的定北侯还有这副面孔。
  容瑟也跟他客气,“这次霁州的事多亏有你,一顿饭而已,快吃吧。”
  两人一起动筷,骨汤浓厚,有番茄的酸意便不腻人,加了青梅醋和蜜饯的排骨也没有腥味,清甜微酸的果香与肉香结合完美,丝毫没有违和。
  梁慎予本没什么胃口,自霁州回来的一路上,他都没什么胃口,也睡不安稳,只是这顿饭着实开胃,不知不觉也吃了两碗,还喝了不少骨汤。
  所以摄政王是当真很神奇。
  这出神入化的厨艺也是。
  梁慎予垂下眼,暗自思量,派去查探宫中旧事的人也没查出什么,多数都是他已经知晓的,名妓之子,侍奉两任君王后自戕的母亲,在皇陵那些年他也老实本分,如此再联合之后的布局夺权,可见其多能隐忍,以及城府之深。
  但梁慎予就是觉得这些事,与眼前这个人无比违和,处处透着不对劲。
  要不是世人对摄政王误会甚深,那就是摄政王太会藏拙。
  深思都眼在垂睫之下,半分不露。
  “王爷。”门外忽地传来云初的声音,“侯爷的药熬好了。”
  容瑟也正好将餐具都收回食盒,扬声:“送进来吧。”
  药还烫,浮着丝缕的白雾,一瞬间清苦的药香便驱散了满屋的饭香。
  云初将药留下,拎着装餐具的食盒告退,放弃了劝自家主子的想法,决定任其发展。
  他自诩比王爷年长,倒要看看定北侯藏着狐狸尾巴拎葫芦过来卖什么药!
  梁慎予完全不在乎云初那充满防备的一眼,没去碰那碗药,而是与容瑟说起霁州案子,将自己在霁州的所作所为说过一遍,特意略过杖责张海成的原因,说:“人还活着,供词也留下了,王爷可以下令缉拿祝岚山,眼下罪证确凿。”
  其实不一定非要张海成这个证人,这些日子祝泓薛绍等人都吐了不少东西,要按照以往惯例,这两人入狱后必然是要“暴毙”的,奈何有云稚严防死守,禁军恨不得将大理寺狱给围个水泄不通,便让他们多苟延残喘了几日。
  但容瑟还是想让真相大白,所以拖延两日,这会儿才轻轻点头,呼出口气:“是该快点,夜长梦多,再说,他们也逍遥够久了。”
  容瑟这段时日在早朝也承受压力,曹伦和奚晏都是修成了精的老狐狸,他应付起来还是有些吃力,又不能表现出弱势,毕竟这场冤案能否翻案,都压在他这个摄政王身上。
  只有摄政王足够尊贵的身份,才能与权势滔天的国舅爷抗衡,一旦容瑟力有不逮,这件案子很有可能就会死无对证,甚至陆上谦与喻青州也会有危险。
  容瑟扛着这些活着的、死去的人命,一刻也不敢松懈。
  “不过……”梁慎予犹豫。
  容瑟瞧他,“怎么了?”
  梁慎予歉意十足地说:“下手重了些,张海成嘴硬,费了不少功夫。”
  其实张海成连半日都没抗过去,真正的大刑都还没用。
  但容瑟信以为真,沉默片刻,在严刑逼供和恶有恶报之间寻找到平衡,轻轻摇了摇头:“没事,就当他还债了吧。”
  杀了那么多人,他自己一条命也不够抵,吃点苦头也没什么。
  给梁慎予留下一袋自己做的蜜饯后,容瑟顶着困倦去写手谕,命云稚缉拿户部尚书祝岚山。
  梁慎予捻起一颗送入口,酸甜果子将苦涩的药味冲淡,他望着容瑟离开的方向,眼神有些发沉。
  他睡不着,心烦意乱,在容瑟起身的瞬间,甚至想拉住他。
  让他留在这儿,就在眼前,哪也去不了。
  但最终梁慎予什么都没做,只是一颗一颗地吃着容瑟留下的蜜饯。
  .
  禁军本是皇帝亲兵,但有云稚这个总督,俨然成了摄政王的府兵,根本不理会皇帝的命令,收到手谕后,云稚毫不犹豫率军破开了祝府的大门,风光半辈子的祝岚山如狗一般被戴上枷锁镣铐,送入大狱。
  经大理寺与刑部官员署名的卷宗上罪证详细,但梁慎予这次回来,带了张海成的供词不说,还带了许多百姓的供词,足矣证明当年十三户商人实属冤杀,上面罗列的罪状更是子虚乌有,讽刺的是上面却还有皇帝的朱批。
  祝岚山拿不出钱,让张海成用这种丧尽天良的方式保住官帽,事后又串通大理寺与刑部官员合力压下此事,最终就是霁州灾情无人知晓,百姓枉死无处辩白,至此,成就永始帝所谓的盛世大朝。
  这场冤案,无疑是有容胥的默许。
  陆上谦为此犹豫良久,终于登了摄政王府的门。
  容瑟不敢怠慢,将人请上座,吩咐人奉上茶点,陆上谦连连摆手,长叹道:“王爷不必如此,老臣上门是因霁州冤案,此案涉及太广,霁州官员都已交给定北侯处置,刑部官员自有老臣稽查,只是……事关先帝,这……”
  容瑟懂了,他恶心容靖,更恶心容胥,脸色也有些冷,垂下眼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