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作者:归远少爷      更新:2025-10-13 10:50      字数:3277
  陆上谦顿了顿,说:“老臣并非此意,只是单凭现在这些证据,难以断定先帝是否知道此事,若是咬死了不知情,顶破天也就是个昏聩无能,铸下大错。再说,先帝都已葬入皇陵,如今死无对证,王爷,皇帝的罪名,没那么容易定下啊。”
  陆上谦是老臣,当年也是亲眼瞧着言官怎么逼死颜太妃,先帝又是如何对待他这个最小的弟弟,平心而论,陆上谦也觉得先帝做得过了。
  颜霜太妃言行有损皇室颜面,其中未尝没有先帝的过错,都说太妃蓄意勾引,可二人做出了丑事,也不是颜霜太妃一人能做的。
  颜霜太妃自戕,他后脚就将九王爷送去守皇陵,着实是不通情理。
  见容瑟迟迟不语,脸色也不怎么好看,陆上谦犹豫良久,劝道:“先帝已驾崩,祝岚山和张海成也已归案,王爷,过犹不及啊。”
  容瑟倒是没觉得什么过犹不及,他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那对父子的恶心嘴脸,原主走上歪路,容胥一家三口就是始作俑者。
  可陆上谦说得不错,死无对证,想要定一个皇帝的罪名,可不止是处置一个霁州刺史或者一个吏部尚书那么容易。
  容胥身边的老太监也没归案,给容胥医治的太医也都被曹太后灭口,还不是撼动先帝和新帝的时候。
  足足良久,容瑟才说:“就依大人说得办吧。”
  陆上谦松了口气,有些意外于摄政王的明事理和好说话,经此一案,又对摄政王有所改观,迟疑了片刻,说:“王爷,老臣有一言,虽僭越,却还是想与王爷说一说,当今陛下论谋略才能,确有不足,可他性情温和恭顺,又是奉先帝遗诏名正言顺登基,您何苦这般呢?”
  着实是推心置腹,容瑟的神情却愈发冷冽,他瞧了陆上谦半晌,忽然一笑:“先帝刚愎自用,自私残暴,宁愿以无数百姓血肉稳固江山,让他们亡魂不得安息,有冤无处诉白,曹太后善妒,心肠恶毒,他们两个生下的孩子,哪里称得上温和恭顺?”
  陆上谦愣住,连忙道:“王爷……”
  “陆尚书。”容瑟打断他,实在是不想听给容胥一家洗白的话,神情带着冷诮,“你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来让本王放过他?陆尚书,你以为本王的母妃是自愿留在宫里,还是以为本王的母妃如传言所说是自戕?你以为容靖是个宽厚仁和的好人,可本王眼里,他容靖莫说不配为君,他连做人都不配。”
  陆上谦劝说无果,反倒被容瑟一连串的质问给堵得哑口无言。
  容瑟看着他,眼神清透,“陆尚书,霁州冤案你不知情,下面官员背着你在卷宗署名,你也不知情,那皇家之事,你又知道多少?你觉得本王应当为大局收敛,可凭什么作恶的能逍遥法外,苦主却要收敛?你是刑部尚书啊,大局,大局,本王难道不是大局中的一人么?”
  陆上谦终于反应过来,先帝的性子他知道,蛮横独断,容不得旁人说一个不字,所以这场十多年的旧事,必定还有他不知道的内情。
  两厢沉默,陆上谦最终告退:“老臣打扰。”
  容瑟淡淡:“不送。”
  陆上谦离开后,容瑟坐了良久,哪怕他不是原主,可他天生就能共情,所以才会对诸多不平事而愤怒。
  他坐在原地茫然又委屈。
  第44章 夜会
  走程序开堂定在明日,但案情脉络已经明晰,供词证人俱全,张海成一入京,就是事成定局。
  明日就该是无辜者沉冤昭雪的日子。
  可容瑟提不起兴致,甚至连饭也不想做,于是梁慎予晚膳吃到的就是灶房刘伯的手艺。
  虽然深得容瑟亲传,但味道就是不一样,梁慎予第一口就尝出来了。
  “你们王爷呢?”梁慎予放下筷子问。
  送饭的小斯摇摇头,“陆大人走后,王爷就回卧房去,没再出来。”
  “陆大人?”
  “就是刑部的陆上谦大人。”
  梁慎予“哦”一声,差不多明白了。
  陆上谦虽然中立,但到底是文官,自然看不上出身不好又想要夺权篡位的摄政王。
  怕是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惹着那只兔子了。
  “知道他们说什么了吗?”梁慎予问。
  小厮又摇头。
  梁慎予若有所思,挥手令其退下。
  入夜天阴,初时是潇潇细雨,后来便是雨打窗棂,哐啷作响。
  容瑟睡得不沉,恍惚间还以为自己在原本的家中,想着起身要去关窗,迷迷糊糊睁开眼,还没等下榻,就在层层帷幔后瞧见个清晰的人影,那人坐在那。
  一刹那,两人的目光隔着帷幔对上了。
  窗外雨声噼啪,容瑟蓦地清醒了。
  “定北侯。”容瑟轻声掷字。
  坐姿过于熟悉,挺拔潇洒,何况之前还见过一回。
  简直一模一样。
  片刻后,那人动了,他步步走近,罗帐蓦地被掀开。
  容瑟借着暗光看清楚他,才发觉梁慎予浑身都湿着,滴水的头发随意拢成一束,额前的碎发微微卷曲,脸颊还有水珠滑落。
  他是冒雨来的。
  “你怎么…”容瑟微愣,又在对上梁慎予沉郁眼神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梁慎予满不在意自己满身的湿漉,他就居高临下的站在那,一双眼中浸满暗沉沉的情绪,他伸手随意抹了把脸上的水珠,开了口。
  “今日怎么没做晚膳?”
  容瑟哽住,他隐约察觉到梁慎予此刻情绪不太好,便坐在榻上无奈轻声:“今日累了,就为了来问这一句?外面还下着雨呢。”
  梁慎予思索了片刻,垂下眼,如实道:“陆上谦惹你了?”
  容瑟跟不上他的思路,顿住须臾,才说:“也不算。”
  “他说什么了?”
  “…大概是说证据不足,让我别再追究容胥。”
  梁慎予想了想,问:“就因为这个,气得饭都不做了?”
  容瑟难以置信,笑着反问:“那你还不是为了一口饭,冒雨过来问我?”
  “不是。”梁慎予不假思索,垂目瞧着容瑟,不再说话,眉宇间野性的沉色再无遮掩。
  容瑟还没出口的“那你为什么”卡在喉间,他原本与梁慎予对视着,却在此刻突陡然生出想要退避的心思,率先别开了脸。
  下一瞬,男人冰凉的指尖就落在他的后颈上,轻轻一掐。
  容瑟一个哆嗦,猛地抬起头试图挣脱。
  “梁慎予!”
  梁慎予猛地俯下身,与他额心相抵,眼眸中难以言喻的情绪翻涌如浪,但他仍然在克制,唇角微微抿起,仍旧不做声。
  容瑟不习惯被这样压制着,又被梁慎予的眼神吓住,酝酿须臾后才说:“你发什么疯?”
  梁慎予终于开口,“不是为了吃饭。”
  吐息温热,与后颈微凉的指尖截然不同,落在容瑟的眉睫。
  同为男人,哪怕容瑟再没经验,也看懂了梁慎予的眼神。
  他想吻他。
  明白这一点后,容瑟只觉得荒谬,但此时此刻也想不到太多,本能地伸手抵在梁慎予肩上,阻止他继续靠近,却触及了满手的湿冷。
  刚想推开他,就听见梁慎予细微地闷哼出声,蓦地想起梁慎予身上的伤,生生收住了力道。
  “梁慎予。”容瑟勉强控制住自己颤抖到无措的嗓音,“…半夜别发疯,你是不想伤好了是吗?这么大的雨往外跑?”
  僵持片刻,容瑟听见梁慎予似有若无地一声低叹,颈后那只手如愿地松开,梁慎予也跟着起身退后半步。
  压抑到让人窒息的气氛这才松懈许多。
  容瑟缓缓呼出口气,不敢再看梁慎予,在自己的地盘上竟然生出无处容身的感觉,搜肠刮肚半天,才憋出一句:“回房去。”
  梁慎予一动不动。
  “在下雨。”
  容瑟要气笑了,“你冒雨来的,就不能回去了?”
  梁慎予眼尾一垂,攻击性顷刻收敛,“来时雨没这么大。”
  有理有据。
  容瑟甚至没想到该怎么反驳,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梁慎予的意思,直接从榻上蹦下来,难以置信道:“留宿王府还不够,你还想睡我屋里?”
  梁慎予默认。
  不等梁慎予回答,容瑟拒绝得斩钉截铁:“定北侯,少做梦,把自己弄干净换好药,回去睡觉。”
  梁慎予见他拒绝干脆,闷闷“嗯”了一声,但还是没动。
  俨然是不情不愿。
  容瑟晕眩。
  事情到底是怎么进展到这一步的?
  不对劲,哪里都不对劲。
  甚至刚才自己的反应都不对劲,他应该一拳挥上去,打不打得过另说,但一定会打。
  但他只是轻描淡写似的阻止了梁慎予一下。
  不敢深思,容瑟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冷静下来,不容置喙:“出去。”
  大抵是知道留宿绝无可能,梁慎予深深地看了容瑟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