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作者:
有情燕 更新:2025-10-13 11:00 字数:3330
我起初想不明白为何要费这个周张,不把我挪出去。趴睡昏昏沉沉,眯到一半,想清了。答案就在他最后一句话,是因我待在牢里,是个犯人,才能避免再敢僭越,去考虑那些不应我置喙的事。
我一觉睡醒,后背撕裂般地又在疼,刚动一下,被那人轻轻按住肩膀:“在拆昨晚的绷布,重新上药,是疼的。阿珉且忍忍。”
旁侧有小窗,可以看出,目下天色微明,时辰约在上朝之前。
“……王上,”我感觉今日比昨晚还乏力,背后除了疼痛,隐约还有些发热,说起话,越发地更累,“廷尉狱在宫外,和四海归一殿……并不顺路,您派内侍在这照料,就行了。”
元无瑾手上忙着,说:“阿珉真会打趣,你是犯了重罪在坐牢,哪有人坐牢还派下人照顾的。寡人乐意亲自照料,不嫌麻烦。”
真是什么理由都可以在他那边。
元无瑾指尖在我背患各处游走,沉了声说:“恢复得很差。阿珉心境太过烦躁,这样不利于养伤。”
我道:“若王上肯将八十杖赏完,臣心境……会好很多。”
元无瑾却说:“别这样讲,寡人不会那样对待阿珉的。”
我无言可与他再聊。
元无瑾上完了药,一手轻轻抚过我面颊,那么亲昵:“对了阿珉,你这样不情不愿,一定要跟寡人撕破脸,寡人愁得慌,所以昨晚,寡人已想出一个,能进一步留住你的主意了。”
我问:“……王上打算如何?”
“阿珉可还记得那杯毒酒?”他柔缓地说,“寡人跟太医问了,只要定好剂量,可以直接达到让人只能缠绵床榻、忍受体痛的效果,做不了任何旁的事。但服用之人必须身体恢复康健。”他俯身,一派纯然地与我对视,“所以阿珉,你可一定要快点好起来。”
第31章 温暖
我听后,只觉背后越发胀疼灼热,激得眼前发黑,无力说话。
元无瑾靠近,吻了吻我眼睫:“阿珉牺牲自己一个,才能保得全你将军府一家上下。”他又感叹,“原本寡人喂你第一口肉羹,你好好吃了,也就没事了,无须走到这种地步。”
我好一会才视野明晰,能够看清他。他还毫无君王形象地趴俯着身,王袍委地也不在乎,将脸递到我面前,眨眼等我的反应。
我提一口气道:“臣……不明白,王上始终揪住臣不放,到底在图个什么?说到底,臣……仅仅是个影子,赵公子的代替而已。”
元无瑾摇了摇头,叹息:“这寡人也想不明白。不过,连反抗寡人都只会不断地求死,你的这种反应,以前寡人还着急;而今寡人细想起来……”
他忽而又凑近,再度在我鼻尖亲了一亲:“阿珉,你有这么喜欢我,真叫寡人……心里爽快。”
我大抵确是恢复得太差,喉头又有腥味,无力跟他掰扯。便闭眼继续趴住,稍缓精神。
身侧窸窣,元无瑾站起:“阿珉,你背上的伤有发炎迹象,需要专门的太医刮除浮痂。寡人留太医给你这治着,先去上朝,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我尽力出声:“……谢王上。”
将伤口统统重新刮过一遍,再抹酒上药,疼痛可想而知。一顿弄完,整个白日都过去了。
再服药后,又过一个多时辰,我头脑越发昏沉,额头的烫意连我自己能觉察。从军时我什么伤都见过,若创面较大,常有士兵即便包扎了伤口、后也死于一场高热。今日此事终于落在了我身上。
但前线士兵药材短缺只能等死不同,我迷迷糊糊着,两个太医给我扒楞伤处和喂药都没停过。
唯有一个问题,他们帮不了我。
我觉得很冷。
重新裹上伤处后,盖着狐裘,还是不行。身下稻草太薄,漏着牢狱的阴湿。脏腑、四肢、骨节,都仿佛浸了一层冰。后面添了褥垫、点了银炭,也仅稍有缓解。
这是高热发起来后,由内而外散的寒气。种种外物,不会有很多用。
大约是因我一直道冷,面前光影晃动没停过,太医和狱卒都在想办法。我微微侧身,在不碰着伤处的情况下蜷缩起来,这样稍好少许。但不多时寒意加剧,又不行了,只能生捱。
也不知过去多久。
四周依稀安静了一些。面前,已独独只立着一个人,衣上金纹泛着光。他往前蹲下身,手掌捂住我额头,声音略沉:“烧这么烫?寡人让你们顾好靖平君的伤,你们也敢怠慢,真是不知死活。”
旁边咚咚几声跪地,求饶恕罪此起彼伏,太医着急解释,吵得耳乱。我怕他冒一点点火又乱杀人,便扯了扯他衣角。
元无瑾顺势接住我的手,十指相扣,握得极紧。
片刻后他向身后道:“好了,都滚出去。谁敢把眼睛伸进来,寡人挖谁的喂狗。”
一通脚步,周围晃目的人影散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吾王依然跪在我身侧,与我手心相合。他另一手探进狐裘底下,四处摸过一遍,叹道:“这么冷,偏只有脑门烫。靖平君,你就会叫寡人担心。”
我低声:“太医已经……替臣处理过,臣身上冷也很正常,王上既看过了,还请您,早些回宫吧。”
我实在不想见到他。
元无瑾却一眼看出:“寡人才来,阿珉就想赶寡人走。莫说廷尉狱,整个大殷都是寡人的地盘,又不是阿珉的地方。”
他起身到旁边水桶,捏了个湿帕来搭在我额上。手指下移,沿过脖颈,摸进我心口。
我胸腹正寒凉得慌,他手贴在此处,倒是十分温暖,比炭火更见效。便不由得多贪恋,将他手背捂了一下。
元无瑾怔了怔,笑道:“原是这样最有用,寡人明白了。”
他抽回手放到自己腰间,解起了衣带。
我倒抽一口凉气,闭上双眼。耳边窸窸窣窣,一层又一层衣袍委落在地,最后,一团暖热进了狐裘毯中,光洁滑腻,半丝不挂。
我先前侧过身忍耐寒意的动作,倒方便了他。他顺利捞起我胳膊钻进,手臂圈在我颈后,胸口紧紧熨贴。他就这样寸缕不着地强行攀附在我身上,将无限暖热却不灼烫的温度渡了过来,又丝毫没碰到伤处。
过了会儿,元无瑾嘴唇轻啄了啄我下巴:“阿珉不打颤了,想必不冷了,真好。”
我道:“此处是牢狱,环境鄙陋,不该是君王就寝的地方,还……如此。”
之前狱卒给我的褥垫不宽也不长,我一人还行,凑个元无瑾就太挤。他还不穿衣服,一半身子都躺在粗粝的稻草上。
真是何必。
元无瑾靠在我肩边:“阿珉睡得,寡人就睡得。寡人说过,要亲自照顾阿珉,直到你恢复全好。”
我听笑:“臣恢复全好之后呢?方便喝王上第二回赐的毒酒么?”
他凑近,亲吻我面颊:“不要说那么难听。是让阿珉完完全全地属于寡人,永不悖逆。”
我实在无奈:“王上,你还是放开臣吧。臣没有那么怕冷,受得了。”
“阿珉想推开寡人吗?”
“……是。”
“阿珉,说谎,”元无瑾将指尖触在我唇边,沿着指节,一寸寸挨下去,直到我嘴唇挨着他手腕,这动作,显得像我在主动品尝他,“你看,你的手搭在寡人后腰腰窝,特别熟练,再往下,都不知要碰到哪个地方了。”
他每一个字,都带着充满荣耀的骄傲:“你喜欢寡人得很,寡人这样投怀送抱,你根本舍不得推开。”
我心中怅然,只道:“……臣困了。”
元无瑾往前挺了些,由此,从肩颈往下到心口、再往下到交缠的双腿,他身上每一寸都完全与我贴紧,不剩一丝缝隙。
他说:“阿珉放心休息,有寡人在,断不会将你冷着。为了寡人,你一定要快点好起来。”
我委实被高热害得没精神,说了困后,合目未久,便真这样搂抱着他,揣着他这样一团温暖,睡了过去。
梦里没有半缕寒风,烈日高悬,无孔不入地炙烤。我惊醒时,清晨金黄的阳光正透过牢狱小窗斜斜落在木栏上。脑仁不再昏沉,身上黏腻又轻松,是昨晚发的汗,将炎症给带走了。
赤身的人依旧紧贴在怀。我苏醒,他便也感觉到动静,睁开眼来,第一时间第一个动作,就是伸出手探向我额前。起初他面色尚且紧张,碰到之后立刻缓和:“不烫了,阿珉。”
我说:“王上该去早朝。拿下太行郡,还有许多正事等着王上去做。”
元无瑾掀开狐裘毯一角,坐起身:“不急,四海归一殿那些朝臣让他们多等一个时辰也无所谓。重要的是,寡人要仔细看看阿珉伤势恢复如何,给你重新上药。”
等他这通忙完,果是过去正在一个时辰。若换太医来,至多两刻钟。
将我的一切安置妥当,他才满意地开始给自己穿衣。
没有寺人伺候,他穿衣缓慢,还打错结。我用余光看着,往下看,看到他原本光洁的小腿遍布偏红划痕——是昨晚睡在稻草上压出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