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风物志 第106节
作者:怪诞的表哥      更新:2025-10-13 11:51      字数:3333
  张小芳说罢,又道:“就是张翠花那死女人,从后面偷袭我,给我破了相。”
  “我去找她!”
  “算了,好男不和女斗,村里那帮人就那样,理他们做甚。”张小芳指了指那烧焦之人,道:“等你去镇上赶集时,再送他走吧。”
  “好。”
  张小刀俯身去看那烧焦之人,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那烧得光秃秃的头,又迅速缩回手,抱歉地一笑。
  不想,那烧焦之人竟是睁开了眼,回应了他一个难看的笑。
  张小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烧焦之人又用嘶哑的声音说了什么,抬手在空中划了几笔。
  “算了,听不懂,也看不懂。”张小刀道:“你长得这么丑,我们就叫你‘阿丑’吧?”
  等了等,对方竟点了点头。
  “好哩,阿丑。”
  张小刀在村里没有朋友,不由有些欢喜,转头道:“阿姐,也给阿丑一身衣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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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经年终于穿上了一身破旧的衣服,又带了个帽子,只露出一张烧焦了的脸在外面,倒没那么吓人。
  他体力还未恢复,暂时就留在了张家。
  次日,张家兄弟见他不可能欺负张小芳,便又出门打猎。
  顾经年自觉受了他们的恩惠,也愿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来回报,因此,待张小芳去做别的家务,他便拾起针钱与兽皮缝制起来。
  说是将门公子,他自小独立,这些事倒也都做得来,只是手指烧焦了,还不太灵活。
  “缝得倒不错。”
  待张小芳过来,夸了他一句,拿起一根兽骨打磨着。
  两人沉默地干了一上午的活,大概是有些无聊了,她开口道:“阿丑,我问你些事呗,你点头或摇头就成。”
  顾经年遂点了点头。
  张小芳无非就是问他的来历,偏偏她想象力有限,只问了些浅显的问题,之后则说起村子里的事。
  “昨日要烧了你的村正张富贵,他儿子张季全前些日子在老林里死了,官府说是被野兽吃了,所以他魔怔了,总之你避着他点。”
  顾经年心想,前些日子死的,那很可能是撞见了什么。
  但不知凤娘与缨摇后来如何了。
  可惜他这情况,还得养一阵子才能自主行动了。
  傍晚,顾经年缝制了一件兽衣,张小芳展开看了,有些惊讶,没想到这个丑人手艺不错,制衣的款式也是新潮,待送到集市,应该能卖个好价钱。
  但仔细算来,接济他几日,其实还是亏的。只是,张小芳偶尔也会心软。
  当晚,张小刀多给顾经年夹了两块腊肉,张小芳看到了,微微蹙眉,可居然什么都没说……
  顾经年就这样在这小村子里暂时住了下来。
  一开始还是很平静的,甚至偶然有某个瞬间,他还想过自己一直想要的寻常生活也许就是这样,虽然很快他否定了这个想法。
  不论如何,他挺喜欢“阿丑”这个名字。
  他以前从没想过,当他失去一切,连相貌都尽毁的时候,竟还有陌生人能对他不错。
  他离开了家,睡在这个简陋破旧的屋子里,竟比在顾家还安心……
  第85章 村居(一)
  澜水村。
  远处的树林间响起清脆的鸟鸣,几只小鸟雀像是在吵嘴。
  小路边,一个烧得焦黑的丑人儿正傻站在那,朝鸟儿招了招手,可它们并不理他,扑腾着翅膀飞走了。
  张小芳背着一大袋粮食走着,回过头见了他傻不愣登的动作,问道:“阿丑,你在做什么?”
  顾经年摇了摇头,心想也许那不是凤娘的鸟,也许就算凤娘当面都认不出自己了。
  如今他长得丑,连摇头的动作都显得笨。
  “走吧。”张小芳道。
  顾经年见她背得吃力,伸手继续帮她扶着麻袋。
  这是他们拿了家里所有的野味、兽皮衣到村中大户家换的。
  交易显然是亏了,若是在市集上慢慢卖,也许能多买一半的粮食,可没办法,县里突然催缴秋税。
  张小芳家以前是有田地的,是在溪边的良田,田边还有间屋舍。后来她娘病了,她爹把田地抵给了族人借钱,没多久爹娘相继死了,田地也被占了,带头的就是村正张富贵。
  张大石、张小刀只好以打猎为生,可田税依旧落在他们头上。
  顾经年得知这些的时候,哑着嗓子比划着想要告诉张小芳,若田地还在她爹名下,那便该拿回来,若转卖出去了,断没有还担着田税的道理。
  张小芳倒也不傻,见了他的动作,道:“知道你想说什么,可我们还欠着他们许多钱,要想再过下去,只能交。”
  话虽这般,她忍不住还骂了一句,“娘的,就知道欺负我们”,骂完了,抹了抹眼,就用瘦小的身躯扛起兽皮去换,讲价时十分泼辣,也就换回了这一袋粮。
  两人终于把粮食搬回院里,院墙上挂着的各种猎物、皮革已经没有了,显得有些空。
  待到下午,张富贵陪着两个差役来收税,张小芳让顾经年躲在屋里别出来。
  “他骂你是妖怪,再让他看到了,让差役捉你。”
  说完,张小芳又交代道:“要是差役们进屋,你从窗户跑,往林子里躲。”
  顾经年点了点头,就在屋子里,透过木墙的裂缝往外看。
  只见张富贵组织人拿担子分装粮食,两个县衙差役则是背着双手在院里看了一圈,末了,拿出一张海捕文书,向张小芳问了一句。
  “你家是打猎的,有没有见过这人?”
  顾经年凑在墙缝处的那只眼微微一眯,凝神看去,见那上面画的是个少女,神似缨摇,尤其是在耳后用颜料画了彩色绒毛,让他一眼就能认出来。
  他遂在想这些县吏是受何人的指示来搜寻,宰相郑匡甫吗?
  但要捉缨摇,笼人自有通天手段,地方小役能做的终究有限,也就是搜一搜、问一问,聊胜于无罢了。
  想必县衙对事态也是所知有限,否则,当听说村子里出现了烧焦的“妖怪”,必然早就引起重视。
  只凭一张海捕文书问人,很可能县衙所知的也就一张海捕文书而已。
  为了证实这个判断,顾经年决定冒点险。
  院子里,张小芳摇了摇头,道:“没见过哩。”
  两个差役也不再追问,待张富贵报了粮食的担数,他们听都不听,就道:“不够,还差脚钱。”
  张富贵笑道:“那把缸里的粮也算上吧?哦,看看他们堂上那张兽皮。”
  张小芳自是大怒不依,吵嚷起来,但也无济于事。
  顾经年看得分明,张富贵偶然瞥向张小芳的目光里,分明带着些轻视与恶意,就是故意欺负她。
  见这班人拿了张家不少东西要走,顾经年便从屋子另一边的窗户翻了出去,绕到小路边的大树下等着,捡了一块石头握在手里。
  过了会儿,张富贵一行人来了。
  顾经年掂了掂石头,感觉手臂还是没多大的劲,遂等他们走得近些了,才瞄了瞄,把石头丢出去。
  “噢!”
  石头正中张富贵的眼角,打得他头破血流,惨叫一声。
  顾经年从树下跑出来,冲着张富贵比划了一个蔑视的手势,哑着嗓子乱叫了两声。
  “是那妖怪!”
  “捉住他!”
  张富贵大怒,捂着眼角,指挥村民来捉他。
  顾经年转身就往树林里跑,一边跑,一边还能听到张富贵诉苦。
  “这妖怪,我早想烧了他,被张家兄妹救下来,在村里到处作怪!”
  “哈哈,不过是个被烧过的丑人罢了。”
  差役们不以为意,懒得理会张富贵与村中傻瓜的私人恩怨。
  顾经年逃进树林,回头看了一眼,见差役们站在那巍然不动,便知自己判断得没错。
  捉异人这种事,地方小役能做的也就是最基础的排查罢了,接触到的只是皮毛。
  等那些村民们不再追了,顾经年反而回头跟着他们,看着差役们去了张富贵家,许久没出来,天色已不早,他们想必是住下了。
  他这才转回村子边的破落小院。
  张小芳正叉着腰站在院子里生闷气,一见他就发了火。
  “你可真笨!我说他们进屋你就跑,可他们没进屋你跑什么,还担心你跑丢了。”
  说罢,她自嘟囔道:“跑丢了才好,反正养不起。”
  顾经年不能说话,见院子里乱七八糟的,拿扫帚把地扫了,待见厨房已没了粮食,比划了两下,准备去林子里挖些野菜回来。
  张小芳听懂了,道:“哪还能找到什么吃的,等哥回来,我让他去买粮食。”
  当天傍晚,张家兄弟打猎回来,今日却没什么收获,张小刀反而崴了脚。
  没多久,顾经年就听到了张小芳与张大石的争吵。
  原因也简单,张小芳为了给哥哥娶妻,攒了些家当,打算拿出一点钱买粮食,张大石一听,就想多买些吃的让弟弟妹妹吃得饱些,就这点事,兄妹二人终究是吵红了眼。
  “我就不稀罕娶婆娘!”
  “你不娶,对得起爹娘吗?!”
  “没养好你们,我才对不起爹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