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风物志 第217节
作者:怪诞的表哥      更新:2025-10-13 11:52      字数:3290
  “我方才说,我两岁时便在战俘营了。你呢?你在哪出生的?”
  顾经年微微一愣。
  苗春娘道:“你我第一次同榻而眠,并非你长大后那次在顾宅……而是你出生后的第十五天,包括后来很长一段时间,你都是在我怀里睡的。”
  说着,她又流露出了自怜的语气,自嘲道:“都说‘长嫂如母’,我嫁进顾家,想到的就是这四个字。你出生没多久,顾北溟便杀了你娘,你是在战俘营被越人养大的啊,你是半个越人,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我不记得了。”
  “可你记得我们间发生过什么。”苗春娘道:“替我瞒住我的身份。”
  之前,顾经年推开了苗春娘一次,可这一次却任由她抱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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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顾经年从小院出来,头发与衣裳便有了微微的凌乱,脸上浮起的些许潮红也未退。
  他先是回到了自己的住处,小憩了半个时辰,之后,他又出了门。
  这次,顾经年去找了顾家四公子,顾继泽。
  顾继泽是顾家所有还活着的子孙当中,年纪最长,跟在顾北溟身边最久的一个。
  他见顾经年来,脸上浮起了淡淡的亲近笑容,须臾,笑容又消释下去,换成了严厉之色。
  “你从雍京回来了,我很高兴。你若再不来见我,我都想要去见你了,可惜,我是兄,你是弟,我去了,怕旁人说你无礼。”
  这敲打之意太过明显,顾经年只好赔罪道:“是我失礼了,实则是回来之后,心绪有些乱……”
  他正待引出想要说的话,顾继泽不紧不慢又道:“所以,你先去见了大嫂。”
  在这居塞城里,消息当然瞒不过顾继泽。顾经年早有预料,因此沉默不语。
  “嘭!”
  顾继泽忽然拍案大案,眉毛倒竖,面露凶恶之色,大骂道:“当我不知你做了什么禽兽之事吗?!”
  骂肯定要骂的,再凶也理所当然,便是动手打,顾经年也不会还手。
  但顾继泽若真要追究着此事不放,趁顾经年还在苗春娘的小院里时就该出手了,不会耐着性子等到现在。
  对于这些做大事的人而言,道德是用来束缚弱者的,他们更在乎的还是实际的东西。
  因此,顾继泽最后狠狠警告了一句“不可再有下次”,也就揭过了此事。
  顾经年道:“我是想冷静一下。”
  “冷静?我看你是昏了头了……”
  “父亲想造反自立,并说要立我为太子。”
  “你说什么?”
  顾继泽上一刻还在叱喝,听到顾经年这句突兀的话,愣了一愣。
  “你糊涂了?听错了不成?”
  顾经年道:“我听得千真万确。”
  “那是父亲糊……逗你玩的吗?”
  顾继泽本想说是顾北溟糊涂了,但子不言父之过,于是话到嘴边换个说辞。
  顾经年却觉得他这个说辞也许在无意中说出了真相。
  另外,从这句话也可看出顾继泽略有些迂腐气。
  “不论如何,四哥的身世、才干、功劳、威望,样样在我之上,若父亲真有称霸天下之心,也该立四哥为储才对……”
  “这不是立谁为储的问题。”
  顾继泽叱断了顾经年的“谦虚”之言,皱起眉头,踱了几步,显得十分苦恼。
  见状,顾经年问道:“四哥不曾听父亲坦露过这种意图吗?”
  “不曾。”顾继泽道:“且当今天下形势,亦不适合父亲自立称雄,居塞城虽雄伟难攻,然夹在两大强国之间,徒有险峻之地形,却无可自给自足之耕地,今雍帝新立,根基未稳,仅有短暂可趁之机,待他树立威望,多的是办法除掉父亲,比如联络瑞国……”
  越说,顾继泽越感到事不可为,没耐心与顾经年继续谈,连忙转身出门,嘴里道:“不行,我得去劝说父亲!”
  顾经年并不阻拦。
  他正是要借顾继泽之口,探一探顾北溟的真实心意。
  第181章 父子兄弟同心
  元帅府外守备森严,可府中并没有多少护卫,顾继泽长驱直入到了顾北溟的书房中,并未受到任何阻拦。
  书房外,立着一个中年仆役,样子平平无奇,站在檐下最不起眼的角落,极容易被人忽略。
  那是顾北溟的随身扈从刘供,平日里就闷不吭声,但基本上顾北溟走到哪都会带着他。
  看到刘供,顾继泽便知顾北溟在书房中。
  “父亲在吗?”
  随口问了一句,顾继泽便推门而入,刘供本想要拦,却已来不及了。
  书房中还有墨水磨好的气味,桌案上放着兵籍册子,翻到了一半。
  奇怪的是,顾北溟并不在书房当中。
  “父亲?”
  顾继泽本以为顾北溟在后面小憩,绕过屏风看了一眼,却见榻上空无一人。
  他心中奇怪,转身往外走去。
  目光瞥见桌案上堆放着的文书地图,他犹豫片刻,终究过去打开来,寻找着顾北溟想要造反自立的蛛丝马迹。
  看了好一会儿,却是毫无线索。
  忽然,顾经泽回过头一看,诧异地发现,不知何时顾北溟已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父亲?你方才……孩儿见过父亲。”
  顾北溟正拿着一只手帕在擦拭双手,淡淡点了点头,问道:“你在做什么?”
  “孩儿……”
  顾继泽不擅说谎,干脆直接问道:“孩儿听说父亲想要自立称雄,这是真的吗?”
  顾北溟道:“你是听十一说的?”
  “是。”
  不知为何,顾北溟一听就知道是顾经年透露的消息。
  仿佛此事他只与顾经年一人说过一般。
  顾继泽分明是想来问清原由,但现在被顾北溟目光一扫,好像做错事的人是他,低下了头。
  “所以呢?”顾北溟问道:“若为父确实如此打算,你待如何?”
  顾继泽一掀衣袍,跪倒在地,道:“父亲请听孩儿一言!”
  “你不必说。”顾北溟道:“你想说的为父都知道,你只需服从我的命令就好。”
  “父亲!成大业须天时地利人和,今势不在居塞城……”
  “够了!”顾北溟大叱一声。
  “父亲息怒,倘若是别的事,孩儿必定听从吩咐,噤声不言。可此事关乎顾家满门前程性命,关乎追随我们的无数士卒百姓,恳请父亲三思啊!”
  顾继泽的性格确实有些难办,孝顺的时候很孝顺,可一旦倔起来却是九头牛都拉不动。
  顾北溟见这个一向听话的儿子变得难以掌控,怒叱道:“再敢多嘴,押入大牢。”
  “孩儿宁死,也不愿见父亲走上自取灭亡之路。”
  “来人!将这逆子拿下!”
  一直守在门外的刘供走了进来,躬身道:“公子,还请莫让小人为难。”
  “滚开!”顾继泽叱道,“我与父亲说话,轮不到你这家奴近前!”
  刘供行了一礼便伸手去扶顾继泽。
  顾继泽正要一把挣开,蓦地,对上了顾北溟那双满是威严的眼,不知为何,顿时浑身酸软,没有半点力气,被刘供轻轻松松地摁着带了下去。
  他挣扎不开,心中大感惊疑,分不清是刘供原来有超强的实力,还是顾北溟那一眼慑住了他的心魄。
  那边,顾北溟眼看着儿子被带下去,脸色阴沉了下来,迈步而出,亲自去见顾经年。
  也许是知道自己闯了祸,顾经年正老老实实的待在住处,待见到顾北溟来了,起身,执了个异常标准的礼,道:“父亲今日怎来看孩儿?该是孩儿去给父亲请安才是。”
  “平日不见你如此殷勤。”
  顾北溟微微冷哼,道:“我没想到你会把我的计划告诉老四,说吧,怎么想的?”
  顾经年道:“孩儿想着,兄弟同心,其力断金。既然要成就一番大事,当然不能瞒着四哥。”
  话依旧没有说透,但流露出的态度却是没有很重视顾北溟的大业,或者说压根就不相信。
  这是对顾北溟的试探,还包含着小小的反抗。
  “我让你有话就说。”顾北溟道。
  顾经年适时地停止了阴阳怪气,道:“孩儿担心被父亲三言两语许诺的好处利用,造反不是小事,若真决定做,没有瞒着四哥的道理。”
  虽然有反抗,但此时顾经年其实是一种可以沟通的态度,比起迂腐执拗的顾继泽要“孝顺”得多。
  顾北溟无奈道:“之所以不告诉老四,因他那人太过迂腐了,你看,今天他才知道此事便开始喋喋不休,我只好将他押起来。”
  “四哥不愿随父亲成大业?”顾经年道:“那我劝一劝他,如何?”
  “你劝他?”
  “是。”顾经年道:“若父亲真心成事,我自然竭尽所能,只怕父亲嘴上如此说,实则却是为了炼化凤凰?”
  顾北溟倒也坦然道:“我之前确有此意,但人的想法始终是在变,既然有更大的机遇出现,比起一点个人修为,天下霸业方为我所求。”
  顾经年道:“你可以许诺不炼化凤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