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作者:
陶南烛 更新:2025-10-18 14:42 字数:3138
陶振伸出手,在炉子上方烤着。
“输上液就退烧了,医生说是感冒,有点肺炎前兆,好在送得及时,回家观察两天就行。” 他简单说了情况。
烤完手,陶振没有立刻休息,而是走到床边,借着熹微的晨光,看着两个在睡梦中女儿。
大的攥着小拳头,睡相安稳。小的嘴角还挂着奶沫,偶尔咂咂嘴。
陶振坐在床沿,搓了搓被夜风吹得发木的脸,声音沙哑而低沉:“今儿看着毛蛋儿烧成那样,小脸通红喘不上气,秦嫂子急得差点晕过去……”
第15章
他顿了顿,又想起父亲这段时间的折腾:“你看爸,虽说这次是虚惊,可岁数摆在那儿。咱家这俩宝贝疙瘩,这么小,以后头疼脑热、磕磕碰碰的,肯定少不了。手里要是没点积蓄,真遇上点儿急事、大病,那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能干瞪眼抓瞎啊。”
姜禾挪过去,靠着他坐下,轻轻把头倚在他肩上:“对,是不能再乱花钱了。”
她犹豫了一下:“下个月就是俩孩子的满月酒了,咱们可不能在这上面省。亲戚朋友都看着呢,总得请人家吃顿像样的饭吧?不然显得咱家多小气,委屈了孩子似的。再说了,这也是给娃们讨个好彩头。”
陶振侧过脸,伸手替她捋了捋额前的碎发:“听你的,满月酒是喜事,该办,还得办得风光,该花的咱得花。我的意思是,从今往后,心里得有本账,该省的地方得省,一分一分地攒起来。”
这日子啊,长着呢,得为以后多想想。
姜禾笑昵他一眼:“现在知道了?之前是谁大手大脚的?”
陶振被看得耳热:“反省,我反省,是我被大奖冲昏了头脑。你放心,我以后一定管住自己。”
两人交谈间,窗外的天色,正一点点亮起来。
·
为了双胞胎姐妹的满月酒,陶振和姜禾商量后,决定包下矿务局食堂的大厅。
这选择很实际:一来地方够大,能摆下十几桌。
二来桌椅板凳、锅碗瓢盆都是现成的,省去了在家张罗借桌椅、搭棚子的麻烦。
三来食堂大师傅手艺不错,价格也比外面饭店实惠。
办酒前几天,陶振就忙活开了。
他拎着沉甸甸的篮子,里面是码得整整齐齐、用红纸仔细包裹好的红糖块和煮鸡蛋。
陶振挨家挨户地去矿区左邻右舍和亲朋好友家“报喜”:“到时候一定来喝杯满月酒啊,就在咱们矿食堂。”
很快就到了满月酒当天。
大厅里早已布置起来,水泥柱子上缠着崭新的红布条,几张拼接的长条桌上铺着大红塑料布,角落里堆着几个打气筒,几个色彩鲜艳但形状略显怪异的气球粘在墙上,透着股喜庆又朴实的劲儿。
最显眼的是食堂最里头的正中央,几张桌子临时拼搭起来的一个简易“舞台”,上面铺了块红地毯,上面立着两个租来的大功率音箱和一个麦克风架。
这是陶振特意安排的,他请了矿文工团的两个年轻歌手来助兴。
后厨里的食堂师傅们系着白围裙,热火朝天地忙活着。
客人们陆陆续续落座。
宋尚德在入座前,慢条斯理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洗得发白、叠得方方正正的手帕,开始了他雷打不动的“清洁仪式”。
他仔仔细细、不厌其烦地擦拭着塑料凳面和桌上的塑料布,连桌沿边边都不放过。
这还还不算完,宋尚德又从随身带的、印着“安全生产”字样的旧帆布包里,拿出一个边缘有几处磕碰凹痕的铝饭盒,打开盖子,里面赫然是一双木筷子。
他拿起食堂提供的勺子,前后左右,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看了看,越看眉头越是皱得能夹死苍蝇。
宋尚德转头对旁边帮忙倒水的食堂阿姨说:“劳驾,大姐,麻烦给点开水,我烫烫这个。”
食堂张大姐显然不是第一次见识他这做派,撇撇嘴,还是拎来了一个冒着热气的铁皮暖壶:“喏,老宋,省着点用,水房刚烧开一锅。”
同桌的是老邻居李大爷,一个退休的老钳工。
他一边磕着瓜子一边打趣道:“老宋啊,你这是毛病你知道吧?幸亏是坐办公室搞核算的,要让你下井挖煤,那黑煤面子沾一身,还不得要了你的老命?怕不是得天天泡澡堂子搓掉三层皮!”
旁边另一个还没开席就喝得满面红光的老矿工赵师傅,呷了口散装白酒,带着酒意插话道:“老宋你就是太讲究了,真该下井去看看。”
宋尚德带着点矜持的优越感,慢悠悠地回道:“我才不会下井呢,又累又脏的,坐办公室多好。”
赵师傅不服气:“你这话说的,下井有啥不好的。坐办公室是干净,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可咱下井的也有下井的好哇,咱是特殊工种!五十五就能退休享清福喽!比你们这些坐办公室的‘老秀才’能早歇五年呐!早拿五年退休金,多美!”
宋尚德用开水仔细烫完勺子,又用自带的干净布小心地擦着水珠:“急什么?还有三年多我也该退了……”
语气里似乎对“早退休”并不十分羡慕。
另一边,陶忠正跟几个年轻工友围在一起,唾沫横飞地吹嘘昨天在河边如何神勇地钓到一条“少说也有五六斤”的大鱼,引得工友们一阵惊叹。
穿着道袍的姚安端着杯橘子味儿汽水路过,闻言挑眉,凉凉地插了一句:“陶忠同志,你那鱼该不会是梦里钓上来的吧?昨儿在河边,我可瞧见你坐了一下午,结果鱼篓子比脸还干净。”
工友们哄笑起来。
陶忠好不容易对姚安积攒起来的好感,立刻灰飞烟灭,他反驳道:“那……那是你眼睛不好使,没看到。我收竿那会儿才钓上来的,看它长这么大也不容易,就又给放生了,这就叫君子有好生之德。”
陶忠不依不饶,对着她连喊了好几遍:“真的,我真的钓上来了。”
直到姚安认真地、正式地开口承认了他把鱼钓上来的事实,陶忠才肯罢休。
看这情况,有好事者开口调侃姚安:“你看陶忠钓鱼看了一下午?小安,你该不会是……喜欢陶忠吧?”
姚安的耳朵立刻红了,没再理他们,找了个靠边的位置坐下,安静地喝着汽水。
陶忠很是尴尬:“你们别瞎说。”
这边吵吵嚷嚷,那边放了寒假,昨天坐了一夜硬座火车,从北城赶回来的陶华一出现在食堂里,立刻就成了焦点。
“陶华回来啦!”
“快过来让婶儿看看!哎哟,大城市就是养人,更俊了!”
第16章
看着陶华长大的叔叔阿姨们,纷纷热情地招呼她。
陶华爽朗地笑着,声音清脆地一一回应长辈们的问候。
她今天穿了一身简单的米白色高领棉衣,配卡其色工装裤,脚上一双刷得干干净净的棉鞋,因为昨天连夜赶路,眼下虽有些青影,却难掩青春朝气。
打完招呼,陶华就迫不及待地凑到了推着婴儿车的姜禾旁边,弯下腰,眼睛亮晶晶地盯着车里两个粉雕玉琢的小团子。
姐妹俩似乎也对这位突然出现的姑姑好奇不已,两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不哭也不闹。
陶华的心瞬间被萌化了。
她忍不住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用指腹最柔软的地方碰了碰姐妹俩嫩得能掐出水来的小脸蛋,声音不自觉得夹了起来:“哎呀,我的小宝贝儿们,让姑姑好好看看,怎么长得这么可爱呀!跟年画里的娃娃似的!”
交谈间,人也来得差不多了,作为满月酒的重头戏之一,剃胎发仪式正式开始。
陈逸凝和姜禾各自抱着一个宝宝,坐在舞台前临时搬来的两把椅子上。
矿厂理发店的老张师傅,笑呵呵地登场了。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深蓝色布包着的小包裹,打开,里面是擦得锃亮的推子和剪刀。
“老张头,手艺可别生疏喽!” 有人打趣道。
“放心!给小娃娃剃头,比给你们这些大老粗剃头仔细!” 张师傅笑着回嘴,引得一片笑声。
他动作轻柔又无比麻利地开始为两个宝宝剃去胎发,口中还念念有词,声音不高却很清晰:“剃金头,穿金衣,宝贝一生富贵又吉利!”
“剃一剃,聪明伶俐好出息!”
“再剃剃,无病无灾好福气!”
姐姐似乎很享受,老老实实地窝在陈逸凝怀里,大眼睛好奇地转来转去。
妹妹却是个好动的,小脑袋时不时就晃一晃,扭一扭,嘴里还“咿咿呀呀”的,害得张师傅不得不停下来,耐心地哄着:“哎哟小祖宗,别动别动,马上就好喽!”
逗得大家又是一阵笑。
剃下的胎发一丝不落,被姜禾用事先准备好的两块崭新的红绒布仔细包好,收进了绣着“福”字和“长命百岁”的小荷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