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作者:九光杏      更新:2025-10-18 15:44      字数:3124
  锁骨袒/露在空气中,燕南度看见左侧有一粒浅棕小痣点缀。
  喉结几不可见上下滚动一瞬,蹲下的姿势转为了单膝跪地。
  云星起病重时,他给他换衣服、擦汗也好,不知是烦忧,或是天色昏暗,均没发现这粒小痣,人一在他面前叽叽喳喳起来,偏偏给他看见了。
  他只敢看一眼,好像被灼烧了一样,当即垂首低眉。
  另一只手不闲着,一把攥住纤细脚踝拉到他膝盖上,声音暗哑:“别躲。”
  云星起抬手想制止,再次重复:“我自己来。”
  身下男人不理会,不言不语强硬地仔仔细细用帕子给他擦掉脏污。
  看他强势,云星起又挣脱不掉,没撤地任由他擦完左脚擦右脚。
  一得了空,他当即一个大后撤,整个人缩到了床铺里间,确保燕南度不会再将他捉回去。
  口中嚷嚷着:“不用了不用了,接下来我自己来。”
  燕南度没再强迫他,徐徐侧站起身:“好,我先出去了。”
  端起铜盆半弯着腰走出了房间。
  待木门合上,脚步声远去,云星起一边摸索起衣服,一边想着一事。
  他发烧意识是时有时无,却是知晓一直亲力亲为照顾他的人是燕南度。
  属实是辛苦他了,得在之后找个机会好好报答他一番。
  不过在此之前,他得去瞧瞧另一件事。
  他一走,翠山偷偷改头换面了是吧。
  第52章 同门
  炎热夏季悄然而逝去, 正值夏末秋初,山上气温比之山下地上不少。
  云星起打了一个喷嚏,引得几只林中鸟飞出。
  望着鸟儿飞远, 他双手抱胸, 吸了吸鼻子, 许久未归家,快忘了在清晨山林中要多穿一件外袍了。
  周边风景几乎没变,远方浓郁树林层层叠叠,近处有树叶尖滴落露珠, 恰好掉进他的衣领里,激得不由缩起脖子。
  翠山说大不大, 说小不小。
  大是大在漫山遍野尽是各类草木虫鸟, 小是小在唯一建筑物仅有山腰上一方小小院落,再无其他人为建筑。
  石阶坑坑洼洼,苔痕斑驳,云星起缓步走去。
  院门上方比记忆中多出一块木匾,上书“及树庄”三字,字迹像是大师兄所书。
  他左顾右盼地跨过门槛, 院内确与三年前大不相同。
  印象中堆积废弃宣纸的墙根整整齐齐放置了五六个竹编蟋蟀笼, 平白出现一条晾衣绳,上方悬挂几件小小的孩童衣裤。
  平平坦坦石板地面上, 有用木炭歪歪扭扭画的看不出是什么的圆圈方格, 稚拙笔触一看出自孩子之手。
  迈步欲走入前厅, 没注意, 脚下踩住一个软乎乎的物件。
  一个针脚粗糙的布娃娃,穿一身同样粗糙的布衣。
  前后翻看,手指拂过歪斜缝线。
  “回来了, 就快将来吧,晨露深重,当心身体。”
  一道温润嗓音自前方响起,大师兄韩钟语端坐于正厅主位看着云星起,手边桌案上堆有不少画卷书本。
  韩钟语一袭松灰长衫外罩同色纱袍,恍若三年前他与师父站在院门口目送他离开的那日。
  “大师兄!”
  云星起手捏布偶,高高兴兴地迎上去。
  韩钟语脸上情绪变化不大,一脸温和地注视着他一路走来。
  及至近前,他双手扶膝站起,说道:“身体感觉如何了?”
  不站尚好,一站起来,云星起发觉他竟已是比大师兄高上寸许。
  云星起老老实实回答:“烧退了。”昨夜喝下的汤药苦味尤在舌根萦绕,他实在是不想再喝了,太苦了,吃了蜜饯也压不下的苦。
  韩钟语不由分说伸出手来,带着干活厚茧的手贴上他的额头,一缕墨香混杂着草木清香而来:“嗯,确实是退烧了。”
  他又退后半步,一向古井无波的眸子里泛起涟漪:“三年不见,我们渺渺长高了不少。”双手拍在他双肩上,“也瘦了不少。”
  几句话,说得云星起眼眶发热,几欲落下泪来,他控制不住上前环抱住大师兄,下巴抵在对方肩侧,语调哽咽:“大师兄,我回家了。”
  韩钟语先是一愣,悬在空中的手随即抚拍在少年后背:“是、是,你回家了。”
  出于某种独属于少年人的自尊心,他觉着好不容易回家了,不能在大师兄面前哭出来。
  抱住大师兄平复下心情,云星起方才拉开距离,笑着举起手中布偶:“大师兄,这是你缝的吗?”
  韩钟语眼底泛起笑意,接过布偶,放在一边桌案上:“孩子们要玩,我也是第一次给他们缝制。”
  “先坐下吧。”韩钟语一手负于身后,一手伸出,邀云星起同他一起坐下。
  “我早上瞧见山上有几个小孩,他们说是被大师兄你收养的,真的假的?”云星起边坐下边发问道。
  “是真的。”韩钟语手按茶壶盖子,给云星起倒了一杯热茶。
  听到大师兄承认,云星起仍有些不敢置信,大师兄真的收养了那几个小孩?
  “为什么?”
  韩钟语闻言轻笑,拿起桌上茶盏喝下一口:
  “你走后没多久,师父又走了,翠山上仅余我一人,谈不上寂寞,只是突发奇想,感念师父收养了我们几个,想着把这份心延续下去。”
  山上生活平平淡淡,贫穷清苦算不上,因师父每次出行归来,除了专门作收藏用的画卷,路上靠卖画能赚不少钱财。
  他们同门几个陆陆续续离去,山上收养几个小孩不成问题。
  “长安的月色美吗,你随信来说,你去长安了。”韩钟语兀自问道。
  茶叶在瓷杯茶汤中飘浮竖立,透过浮动热气,云星起好像看见了许多影影绰绰的昔日影像。
  长安的彻夜笙歌似乎犹在耳畔,临街酒肆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他持笔作画,带着水墨江山落在瓦舍舞女绽开的裙摆上。
  还有,那间宅院,那轮明月......所有的所有化为心下叹息:“要论月色的话,不及翠山。”
  实情太多太长,云星起要说不知从何说起,索性没了要说的想法,而他同门几个向来秉持着你不说我不会逼问的态度。
  韩钟语意料之中没有多问,自顾自说道:“家乡的月,自是和他乡不同。”
  忽地云星起想起一事:“大师兄,二师姐她是回来了吗?”
  昨日他烧得迷迷糊糊,所见所闻皆光怪陆离,朦胧中二师姐和他说过话来着,一时不知是现实是幻境。
  韩钟语点头:“对,你二师姐是回来了。”
  云星起手中茶盏险些翻倒:“啊?”
  “说来凑巧,你前脚刚走,她后脚便回来了。”韩钟语多补了一句。
  二师姐出嫁那日的场景蓦地清晰起来。
  他记着,依着习俗,充当娘家大舅子身份的大师兄背着二师姐上了轿。
  他站在旁侧,牵着三师兄的手盯着轿子,一时不知该干些什么。
  迎亲轿子起轿前,门帘被掀开,一个绣有两朵花簇拥在一起的荷包被稳稳当当扔到他怀中。
  打开来一看,里面是剥好的各色干果。
  二师姐的声音透过门帘传来:“等着怪无聊的,剥了许多干果,渺渺路上拿着吃。”
  二师姐丈夫是一个云游商贾,在收购师父画作时与二师姐相识,二师姐嫁与他后,随同一起远走他乡而去。
  逢年过节,山上能收到二师姐托人寄来的各式礼品,可不知是山高路远,或是生意上实在脱不开身,自师姐成亲后,两人未再见过面。
  云星起摩挲杯沿,问:“那二师姐打算什么时候走?”
  二师姐回乡固然是好事,但他明白她不可能会一直待在翠山,得趁二师姐再次离去之前赶着去见一面。
  韩钟语眼含笑意瞧他:“不用担心,你二师姐她不走了。”
  “为什么?”云星起抬头杏眼圆睁。
  “她家郎君将店铺生意搬到垂野镇来了,以后都不走了。”
  未等云星起消化完这个消息,门外有环佩叮咚作响,抬眼望去,见来人绛紫长袍,腰间翠绿玉坠随步伐晃动。
  云星起不由从椅子上站起身,此人好像是他的三师兄。
  自从三师兄那年雄心壮志说要去江湖闯荡离开翠山后,人好似是消失了一般,半份消息也无。
  他与三师兄,算算日子,断绝联系已有四五年之久。
  数年间会发生的事情有很多,多得对面人浑身变化巨大,唯有从样貌五官上能辨出几分往日恍然。
  玉佩叮咚声愈来愈近,云星起踌躇一阵,喉结上下滚动,试探地轻唤道:“三师兄?”
  “诶。”
  游来重应得轻快,一个字掉在云星起心头像是打下一颗钉子。
  果然是三师兄。
  变化大得两人;恍惚成了陌生人,陌生得他凭情绪开心走近,到了近前平白生出几缕胆怯。
  游来重勾起唇角,露出几分随性,一只手不轻不重拍上他的肩膀:“渺渺,你长高不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