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作者:
九光杏 更新:2025-10-18 15:44 字数:3105
云星起在车门处拱手行礼,钻入车内,坐在王爷示意他坐的位置稍远处。
两人相对无言,周珣一下一下缓慢摩挲手指上的玉扳指,云星起僵硬坐着,脑中想着不知路途究竟会有多久,到时该如何度过。
车轮不一会滚动起来,车厢随之微微摇晃。
王爷目光不受控落在云星起侧脸上,几个月在江湖奔波,云星起肤色不见黑了多少,反而增添了几分干练。
他说:“坐那么远干嘛,靠过来一点。”
马车一动,云星起喉头一阵阵发紧,头昏脑胀,眼前景物一会远一会近的。
有一句话远远传来打破沉默,他知道是王爷在和他说话,让他靠近一点。
他不敢忤逆王爷,下意识遵从,身体迟钝地慢慢挪去,靠在桌案上。
越靠近,那股呛人檀木熏香愈发浓烈。
云星起感到口中不受控制泛起酸水,坏了,他这是怎么了?怎么和醉酒后想吐的状态差不多。
他活到而今,鲜少坐马车,大部分情况下是骑马。
难道是晕马车?
他反思,从前住在王府后院,不是几次坐马车往返于宫门,那时为何没发现?
道路颠簸,一个上下起伏,云星起头晕得更厉害了。
是不是往返于宫门的石板路过于平坦,所以他不晕?也可能是在长安坐的马车没有眼下封闭和呛人。
王爷注意到云星起脸色愈加难看,嘴唇失了血色,白得吓人,伸手过去想一探额头温度,关切道:“不舒服?”
他不认为云星起和他同处一室会怕成这样。
戴有玉扳指的手近在咫尺,云星起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想直接推开,理智告诉他要忍耐,顾忌对方身份。
一缕浓香再度袭来,云星起绷不住了,他要吐了。
几乎是出于本能,他猛地推开王爷手臂,顾不上对方身份,顾不上看对方此刻是什么表情,捂住嘴直往车外冲。
车窗固定,他看出来不好打开,万一吐在车身上不好。
车外新鲜空气迎面而来,云星起好受不少,但人要吐是憋不住的,狼狈地歪在车边,对着车外吐得一塌糊涂。
周围响起一片侍卫们压抑的惊呼,周珣被他毫无预兆推开,眼中笑意顷刻间冷淡下去,当他看见云星起伏在车前隔着一片帘子吐得稀里哗啦,肩胛骨因剧烈呕吐而颤抖,升腾怒气消解了大半。
好半晌,云星起缓过劲来,用袖口胡乱擦擦嘴,慢吞吞缩回车内。
他眼眶红得厉害,像刚哭过一样,眼底蓄满水光,湿漉漉的,既茫然又委屈地看着周珣,一时有点不知所措。
周珣剩下的那点怒气,鬼使神差般烟消云散了。
他从袖中摸出一方干净手帕递过去,“没事吧?”
云星起没接,扯着衣摆,擦了擦眼角。
不可能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导致,中午他是和王爷一起吃的,王爷没事,他有事,应是晕车了。
吐出来胃部舒服不少,但再坐在马车内,云星起指不定要吐第二回 。
他恭恭敬敬跪坐在车内地毯上,深深叩首请罪:“王爷,微.....我罪该万死,竟在王爷面前失仪,惊扰了王爷,实乃大不敬。”
看他态度毕恭毕敬,周珣站起身,上前来安抚:“侯画师,没事,是本王身边侍从考虑不周。”
云星起趁热打铁:“感激王爷仁厚,恳请王爷放我出去随行骑马,恐再度惊扰王爷。”
他想出去,王爷眉头一皱,却见云星起悄悄抬头打量他,心下叹气。
车队短暂休整,云星起被允许换乘一匹马,跟随在王爷车舆一侧。
秋风舒爽,一扫肺内淤积浊气,云星起感觉自己好似重新活了过来。
恢复正常后,他有了力气四下打量,一眼扫到前方身形笔挺、面容冷峻的虞统领身上。
不由想起不久前王忧在船上含糊其辞和他说的话。
心中升起一丝好奇,不知虞统领为何会喜欢上好友,甚至能吓得人一路从长安跑到翠山来找他。
可惜与虞统领不熟,要不现下见了人,他直接上去问了。
他视线多停留了一瞬,没想到虞瑛感知敏锐,立即察觉,凛冽目光隔着数人直朝他而来,云星起急忙垂眸遮掩。
此后半月,车队一路疾行,终于在预定日期前几日,赶到泰山山脚下。
昔日人们口中巍峨壮观的泰山,真实地耸立于云星起眼前,无半分虚假。
山道上下,五步一岗,十步一哨,身穿甲胄的禁军面甲覆面,屹立于山道两侧,手中长戟在日光下闪着寒光。
金色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张牙舞爪的龙纹彰显皇室威严。
此刻泰山没有清幽空灵的自然风光,有的是当朝王室权力一览无遗的展示。
车队在山脚停下,周珣下了马车,云星起跟随侍卫们一起下了马。
远远的,有一队人马抬一架竹编轿子前来,王爷上了轿子,由四人稳稳当当抬上山,云星起混在侍卫中间,一步一步攀爬石阶。
泰山石阶比之翠山又陡又险,侍卫们各个身体比云星起强健,他艰难抬头,头顶白晃晃日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他快爬不动了。
眼瞅着要落在大部队后面,他低头盯着脚下石阶,心底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要不干脆跑了吧。
哪知想法才起,一只手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云星起抬头一看,是押在队尾的虞统领。虞瑛表情如常,说:“侯画师,别掉队。”
他无奈一笑,好了,跑不了了。
第72章 皇帝
云星起被虞瑛半拖半拽, 一路给拉到了半山腰。
半山腰处有一片建筑群,依山而建,巧夺天工, 主殿以名贵木材建造而成, 巧妙镶嵌在一处天然崖壁之中, 背靠大山,俯瞰云海。
殿前有一个巨大平台,地面铺有方砖,边缘设有护栏, 凭栏远眺,群山俱在脚下。
云星起没力气欣赏, 他累得双手扶膝气喘吁吁站在一众侍卫身后。
队伍最前方的周珣下了轿, 环视一圈,没找见人,问道:“侯画师何在?”
音量不大,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众侍卫自动自发让出一条路来。
云星起刚缓过一口气来,下意识抬手擦汗的动作瞬间僵住。
怎么了, 怎么大家都在看他?
视线穿过在日光下泛起粼粼白光的锁子甲, 与尽头笑意温和的王爷对视上。
云星起心底咯噔一下,完了。
尴尬地左右看看, 一旁虞瑛手扶剑柄, 目不斜视, 他匆匆放下擦汗的手, 快步走到王爷面前,拱手行礼道:“王爷,我在。”
周珣一路注视他跑来, 眼中沉寂,看不出情绪。待他及至跟前,方才负手垂眸:“待会你与本王一起去见陛下。”
陛下,谁?
他好久没听过这个敬称,在心中仔细对了对,应该是皇帝。
待会他要和王爷一起去见皇帝?
恍若一座铜钟在云星起耳边被敲响,惊得有些精疲力尽的他强提起精气神来应对。
虽然外界传他是皇帝座下天下门生,实际上,皇帝日理万机,根本没多少闲时教导他。
所谓“师徒”之情,最多是当年宫宴过后,频繁召他几次进宫,指导过几句,私底下夸赞过几声。
夸赞是真心还是假意,他分不太清,不过皇帝应是赏识他的。
虽然他不知皇帝为何会赏识他一个宫廷画师,他又不在朝堂上当官,不用每月定时定点去上朝。
既然赏识他,他就安心做一个臣子。
比起师徒,他们的关系更像是纯粹的君臣,且彼此不熟。
当时,长安城内纸醉金迷之事太多,迷得他醉生梦死,没空多想。
后来出了长安,一个人待在树下看云看月的时间长了,看得整个人是云淡风轻,反而思索出点别的意思来。
他一个奉旨作画的宫廷画师,虽有一个士族身份,冠上一个“天子门生”的称号,或许是皇帝为了给他打响名号,以用来招揽天下英才。
和史书中“千金买马骨”的典故差不多。
他是花千金被买的“马骨”,对此,他是无所谓。
只是在思索清楚后,再去见皇帝要提起万分精神,他实在是有点累。
平台周围守卫森严,周珣对虞瑛交代几句,挥退了侍卫,与云星起一前一后,由太监领着,走去见皇帝。
主殿富丽堂皇,云星起远远看了一眼,不一会转入一旁侧殿,穿过重重回廊,三人停在一处房间门口。
门口侍卫着装明显与外面禁军不同,银色甲胄在室内亦是熠熠生辉,衬底布料是明黄绸缎,上绣有龙纹。
太监推开门扉,拉长尖细嗓音通报道:“翎王到——!”
门无声而开,太监退到门框旁侧位置,对王爷深深躬下身,伸出一只手,说:“翎王请。”
周珣率先跨过门槛,云星起紧随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