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作者:熙光冉冉      更新:2025-10-20 16:15      字数:3081
  “阿兄怎会害他?你要嫁的可是他,阿兄又怎会叫你未来的夫婿出事?”
  谢昭心里那团慌乱好像被他这一番话轻轻拍散了些,虽仍心有惴惴,但到底还是咬了咬唇,低声道:“……阿兄,千万别伤他……别让皇城司……伤了他……”
  谢执垂眸凝视着她,薄唇轻启:“你连阿兄都信不过么?”
  “……”谢昭抿唇,眼睫轻颤,脑海中不知为何莫名浮现出昨夜那双癫狂的眼眸。
  半晌,她轻声道:“昭昭自然信的过阿兄。”
  “乖。”谢执指腹在她脸颊轻轻摩挲,旋即侧首道:“晚间的药昭昭可服用了?”
  夏枝颤巍道:“回大人,还未曾。”
  他声音一沉:“还不快去?”
  “是。”夏枝急急走到门前,回身关好房门,才匆匆离去。
  很快,夏枝端着温热的药碗,低眉顺眼地送了进来。
  谢执伸手接过药碗,用银匙缓缓搅动着碗中深褐色的药汁,“昭昭,该喝药了。”
  他舀起一勺药,轻轻吹了吹,递到谢昭唇边。
  深褐的药汁氤氲着苦涩的气息,直冲鼻腔。谢昭看着那近在咫尺的勺子,心绪纷乱如麻。连日来,每次饮下这药后那沉重昏沉感,与方才沈晏眉宇间深锁的忧虑交织在一起,隐隐让她察觉似乎哪里不对劲。
  明明太医只道是寻常的气血两虚,缘何这药喝了一剂又一剂,身子非但不见起色,反而一日比一日虚软乏力,神思倦怠?
  “怎么不喝?”
  谢执的声音冷不丁传来,谢昭竟下意识起了个寒颤。
  脑中的念头越来越不受控,牵引着她往更深的地方。她犹豫了几下,终开口道:“阿兄……这药……我能不能……不喝了?”
  话一落音,她便敏锐地察觉到兄长的眼眸一暗,她强迫自己迎上那道目光,强撑着说道:“从前……我身子虽不算强健,却也也没这般不济。可自从用了这药,精神反倒越发萎靡了。或许……停了它,让我自己缓一缓……便能好起来?”
  然而,谢执只是轻轻将汤匙丢回碗中,汤匙撞在碗壁上,发出一声清脆又突兀的“叮”响。
  他目光沉沉锁住谢昭,脸上惯有的温和笑意消失殆尽:“昭昭不听阿兄地话了?连不喝药这种浑话都说的出来?讳疾忌医,是要拿自己的身子胡闹吗?”
  谢昭被他骤然凌厉的目光和语气慑得呼吸一窒,“我……”
  “太医的话你不信,阿兄的话你也不信?”谢执打断她,语气低沉,“你以为阿兄每日盯着你用药,是害你不成?嗯?”
  面对谢执的质问,多年来对兄长的敬意与信任瞬间占领高峰,她下意识嗫嚅道:“……昭昭知错了,阿兄别生气。”
  她刚说完,谢执隐隐暴戾的情绪竟奇迹般隐下了,他的眼底黯色散尽,取而代之的竟是心疼。
  他怎会不心疼,这是他捧在手心长大的昭昭啊。
  他抬手轻轻捏了捏她脸颊,扯起一抹不算明朗的笑,眼底微凉:“乖,再过段时日……我们便不喝了。”
  药力很快将谢昭再次拉入昏沉的睡梦。
  谢执静静地坐在床沿,低头凝视着她,目光一点点在她苍白的脸颊、细软的睫毛、微颤的唇瓣上游移。
  他低头,在她发顶极轻极轻地印下一吻,像克制着自己所有更深一寸的冲动:“好好睡吧……昭昭。”
  说罢,步履无声地离开了暖阁。
  ——
  书房内,灯火通明。
  顾长安正在等候,见大人回来,立刻趋前一步,低声禀道:
  “大人,沈晏已被擒,现押入皇城司地牢,正在盘问通贼、擅闯之事。”
  谢执脱下外袍,理了理袖口,落座案前。指尖翻开密报,
  目光疾扫,唇角浮起淡淡弧度。
  【沈家数年前在南境私设盐场,暗中勾结贩商,损国税银,证据确凿……】
  他合上密报,淡声道:“送去御史台。京察在即,我要沈家——连根拔起。”
  顾长安抱拳领命:“属下即刻去办。”
  转身欲走,谢执却又唤住:“等等。”
  指节在案上轻叩两下,话锋忽转:“……昭昭的药,确然无碍?”
  顾长安微怔一瞬。半晌才迟疑道:“大人当初严令属下筛选方子,为求万全,寻了三拨人试药,皆依小姐之法服用,药效、反应逐日记档。”
  “服用期间确有气虚嗜睡、神思困顿之症,然停药后配以调理温补,最长不过月余,皆能缓缓恢复如初,并无损伤根本气血。”
  谢执眯起眼,指节无声轻击。
  良久,唇间逸出一字:“……好。”
  他顿了顿,复道:“明日朝会,我要见到御史台的折子。”
  “是!”
  顾长安退至门边,仔细合拢房门,脚步声才匆匆远去。
  案头烛火轻曳,将谢执低垂的眉眼映得半明半暗。
  一切,终于快要落幕了。
  他静静端起茶盏,轻啜一口,温热的苦涩从舌尖慢慢涌入腹腔,如心底那缕压抑已久的暗流,缓缓升腾,又悄无声息地沉入深海。
  沈晏——
  从今往后,她眼前,不会再出现此人了。
  她会困惑、会惊惧、会落泪……但终会明白,始终在她身侧的,唯有他。
  第21章
  次日清晨,宫中御道寂静森严,晨光照映金殿琉璃,灿若流霞。
  百官肃立,至卯时,早朝方才启奏。
  御史台首辅恭敬捧上一封重折,御前侍立的太监高声唱道:
  “御史台急奏——南境盐务旧案,沈氏通敌之嫌,证据再得新呈。”
  原本平静的大殿倏然静了几息。
  皇帝年岁与谢执相当,他本倚在御座上半阖着眼,闻言霍然坐直,眉间杀气隐现:
  “念!”
  太监双手捧卷,当众展读:
  “……大沥十二年,南境盐政混乱,沈氏家族借沈尚书任职南巡之机,暗设盐引私商,贩私北境、鲜卑,多有往来账册为证。今查得其旧年银账、粮折、通文票据,皆与北境商贩串连,多次规避税司,损国库岁银数十万两……”
  宣读至此,殿中百官神色已渐变。文武百官无不交头低语,暗自心惊。
  皇帝冷笑一声,目光锐利如刀:
  “御史所言,可有旁证?”
  御史叩首高声应道:
  “启禀圣上——证据已封存御前,盐司旧牍、银票流转、粮仓折耗俱在卷中,更有当年南境数名盐务典史口供备录。”
  “此案牵涉极广,恐非一二日所得,还请圣上明察。”
  大理寺卿上前一步,面色凝肃:
  “圣上,事涉盐政,关连国计。臣以为,此事当由三司连审,详剖沈家罪责,以正朝纲。”
  皇帝眸光森寒,缓缓吐出一字:“准!”
  殿上顿时静若寒潭。
  “着御史台、皇城司、大理寺三方联合彻查。沈尚书即日起停职候审,沈家内外宅眷,一并听勘约束!如有庇护隐瞒,重责不贷!”
  一声震怒,震得御阶之下百官齐声应道:“臣等遵旨!”
  皇帝冷冷抬眼,视线缓缓扫过殿中一众权贵,冷意逼人。
  谢执端立御阶之下,眸中波澜不惊,唇角却微微扬起,仿佛预料中的一幕,终于落下帷幕。
  ——
  当夜下值后,谢执并未回府,而是难得的应了同僚之约。
  宴会厅中烛火通明,丝竹阵阵,席上皆是些中枢要员或戚勋子弟,推杯换盏间皆是对谢执含蓄或直白的恭维。年少得志,权掌中枢,天子宠臣,人人都晓得这位谢家公子,正是风头无两的显贵。
  “谢大人年少英才,辅国有功,堪为我朝栋梁之臣!”一位侍郎举杯朗声道。
  谢执唇角噙着一丝浅笑,指尖随意转着酒盏,只略抬了抬杯沿,“张侍郎过誉。”
  声线平淡,却因那点难得的笑意,少了往日的迫人寒意。
  他向来浅饮,可今晚,不知是不是心底那份暗流翻涌太盛,倒是来者不拒。
  张侍郎见状,眼中精光一闪,侧首向身后侍立的侍女低语一句。不多时,一位身着鹅黄云锦襦裙的少女,垂首敛目,步履轻盈地行至谢执案前。
  她容色清丽,姿态温婉,双手捧起温好的玉壶,欲为他斟酒。
  席间目光瞬间聚焦于此。张侍郎捋须而笑,眼底满是期许。这是他的嫡女,才貌俱佳,若能得谢执青眼……
  却见谢执眉间瞬间冷峭,移开酒盏,“不敢劳烦,本官不惯旁人侍酒。”
  少女只得躬身退下。
  酒过几巡,张侍郎又道:“谢大人,稍事歇息片刻吧?偏厅已备好小憩之所。”
  谢执也未多想,微点头,被引至偏房。那处偏厅安静幽雅,炉火正暖,陈设极是讲究。
  他才落座,茶未饮完,便隐觉身上有些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