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腰藏春 第67节
作者:富贵金花      更新:2025-10-20 16:56      字数:3967
  “是有这么回事。”
  陆沣的声音温和,仿佛只是在询问家常:“那盛嵘是京中有名的纨绔,仗着家世显赫,向来肆无忌惮。被他看上的女子,几乎没有能逃掉的。阿婵,你是如何脱困的?”
  陆沣的目光紧紧锁在宋蝉的脸上,仿佛要从她的神情中窥见一丝端倪。
  盛嵘的名声在京中早已臭名昭著,陆沣自然清楚他的手段。宋蝉虽出身国公府,但毕竟是个貌美女子,且身世不显,无甚权势。
  面对盛嵘那样的无赖,竟能全身而退,实在令人意外。
  宋蝉微微垂眸,指尖轻轻摩挲着茶盏的边缘,似乎在斟酌该如何开口。
  不知道陆沣此刻究竟听到了多少风声,若是贸然欺瞒,只怕会弄巧成拙。
  要是他早已得知那日陆湛曾出手相救,自己再刻意掩盖,反倒徒增猜疑。权衡再三,她决定谨慎行事,既不主动提及,也不刻意回避,只待陆沣开口,再随机应变。
  片刻后,陆沣缓缓道:“听说,是有人救了你?”
  他语气平静,难以捉摸其下的深意。
  宋蝉便了然了。
  “盛公子虽然无礼,但毕竟是在皇家林场,他也不敢太过放肆。况且……后来三表哥及时出现,替我解了围。”她的声音轻柔,说得滴水不漏。
  陆沣却并未就此罢休,他的目光落在宋蝉脸上,仿佛要看穿她这娇美皮囊下的掩饰。
  “阿湛?”陆沣眉头一挑,语气颇为意外,“他怎么会恰好出现在那里?”
  宋蝉强掩心中慌乱,尽量让自己神色如常:“三表哥平日虽冷峻寡言,不好亲近,为人倒是仗义。那天他正好驾马路过,见我被盛公子纠/缠,便出手相助。”
  陆沣闻言,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
  他放下手中的茶盏,眸色深沉地看向宋蝉,语气中隐约带着探究:“阿湛一向不喜多管闲事,这次倒是难得。”
  宋蝉抬眸,与陆沣的目光相接,心头一颤。
  她克制着指尖颤抖,端起茶盏,将眸色垂落在茶面里。
  “或许是因为盛公子的行径太过放肆,三表哥看不过眼吧。”
  她的语气依旧平静,陆沣却从她的神态中捕捉到了一丝难以言明的不安。
  直觉告诉他,事情并不像宋蝉所说的那般简单,但看她现在的模样,暂且也不好追问,于是淡笑道:“无论如何,阿婵现下没事就好。”
  宋蝉轻轻点头,低声道:“是啊,那日还好有三表哥,否则恐怕难以脱身。”
  陆沣沉默片刻,似乎在权衡她话中的真假。
  他端起茶盏,却迟迟未送至唇边。
  “阿婵,”陆沣放下茶盏,温声提醒,“盛嵘此人阴险狡诈,你若是有什么难处,一定要告诉我。国公府虽不惧他,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宋蝉微微一笑:“多谢表哥关心,我会小心的。”
  见陆沣并未继续追问,宋蝉心里稍微松懈了些许。
  只是下一句陆沣的发问,又让她的心提了起来。
  “后来呢?你跌落山崖时,三弟当真没和你在一起吗?”
  宋蝉心里紧张,面上却不露分毫,依旧温声道:“后来三表哥说还要捕猎,就先走了……”
  从前,宋蝉只听闻陆湛审问犯人时手段凌厉,令人闻风丧胆。然而今日,面对陆沣步步暗藏陷阱的套问,她才恍然意识到,陆家兄弟的锋芒,竟如出一辙。
  宋蝉强自镇定,她顿了顿,又试探性问道:“表哥这么问,是三表哥……出事了吗?”
  陆沣的脸色说不上是好或是不好,只是淡淡道:“阿湛一连几日称病未曾上朝,如今朝中流言四起,各有猜测。”
  他说完,目光依旧落在宋蝉脸上,试图从中探得一些线索。
  “阿婵,兹事体大,你若是知道什么隐情,一定要告诉我。”
  宋蝉木然地听着陆沣提起陆湛,心中的不安如潮水涌上,几乎要将她淹没。
  陆湛那日的伤势,她是亲眼所见。那样的情况,若无人及时救治,只怕是凶多吉少。
  眼下连陆沣都不知道他的下落,这意味着什么?宋蝉不敢深想,却又无法不去想。
  窗外,雨声依旧淅淅沥沥,宋蝉低下头,掩去眼中的情绪。
  她心中五味杂陈,难以说清是什么滋味,只是似乎没有想象中的快意。
  陆湛虽然可恨,但曾经也是叱咤一时的人物,何等的意气风发。如今若是就这样在荒山野岭之中,悄然无息地丢了性命,实在是令人唏嘘。
  宋蝉指尖微微颤抖,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
  第54章
  陆府事变, 朝中哗然,京中对此也多有猜疑,更有甚者对陆湛的行踪作出诸多推论。
  赵氏听陆沣安排,累日不出后院, 只安分守着陆沛, 可连日来即便再不问世事, 到底阻拦不了风言风语闯进来。
  赵氏散了几波人出去打探消息,头一波说是陆湛死的实实的,后一波又只说是失踪。
  赵氏本就是个耐不住性子的人,如今没了定心丸, 更是整日惴惴不安不得安眠, 赶翌日一早便吩咐人请了陆沣来。
  陆沣近日也并不得清闲,京中大多对于陆湛一事的论断除了政敌说, 便是世子内斗, 不论哪一派, 终究是绕不过陆沣自己。
  他试图揣测圣人对于此事的态度, 但朝会每有机会,圣人也只是轻轻揭过, 神色如常,对陆沣也照旧相待。
  赵氏来请, 陆沣纵使内心不愿,但陆国公身子已撑不住多长时日, 他须得保证期间不出意外。
  陆沣长叹一口气,对于赵氏,也只得安抚。
  “哎呦,大郎,几日不见, 怎憔悴至此,瞧这双颊,都瘦脱了相了。”
  赵氏言语一向谄媚夸张,陆沣厌弃这般作派,但也并不回拒,只是一味笑笑,躲开赵氏拥上来的身子。
  “许是近日侍药劳神了,休养几日便好了。”
  提及陆晋,赵氏确有几分神伤,连带眸中也透出几分泪来:“说到公爷,也不知是怎么了,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瞧了多少个医官,都是没用的。”
  陆沣眉头一皱,尽管赵氏不知他的手笔,但他还是不愿别人提起这桩事,弑父杀弟的罪名,未免太难听了些。
  “想必小娘叫我来此,不是为了此事。父亲病中,我前厅还有些事要代为处理,若是没有……”
  “有有有,自然是有的……”赵氏急忙上前,一把拉住陆沣的衣袖,语气中带着几分急切与不安。
  “我这不是想问问陆湛的事。”赵氏压低声音,目光带着试探地掠过陆沣的脸,端详着他的神情。
  “死了。”
  陆沣的回答冰冷而干脆,仿佛在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他的脸上没有一丝波澜,甚至连眼神都未曾闪烁一下,尤似陆湛的生死与他并无干系。
  “啊?”赵氏闻言,顿时如遭雷击,身子猛地一颤。过了片刻,她才勉强顺了几口气,颤声问道:“当真是死了?”
  陆沣微微皱眉,眼中闪过一丝不耐。
  他并不笃定陆湛是否真的已死,但他深知此事对外必须统一口径——即便陆湛此时未死,日后也绝无生还的可能。
  陆沣冷声道:“父亲病重,这话还是不要再提了。若是父亲再被激到,后果恐不是你我能想的。”
  赵氏闻言,神情恍惚,只顾着点头,口中喃喃道:“是是是……左不是先前老挂在嘴边,这下他真的没了,竟有些恍惚了。”
  她的声音低如蚊呐,仿佛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努力说服自己接受这个事实。
  忽然,赵氏眼中闪过一丝亮光,像是想到了什么,语气陡然变得雀跃起来:“那如此说,沛儿岂不是平安了?陆湛一死,想是那女子尚在孕中,无人看顾,也折腾不起什么风浪,作鸟兽散也未可知。”
  她越说越激动,脸上的苍白渐渐被一抹兴奋的红晕取代,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陆沛前程似锦的未来。
  陆沣冷冷瞥了赵氏一眼,眸中闪过一丝讥诮与轻蔑,却并未接她的话茬。
  他转身离去,衣袂翻飞间带起一阵冷风,赵氏依旧坐在原地,脸上的兴奋与期待尚未褪去。
  陆沣走到门口,脚步微微一顿,背对着赵氏,话中带着几分警告:“此事你同我说,我亦给不了你准话。我只告知你一句,眼下的风平浪静只是一时。若他日那女子诞下胎儿,携子告官,按照律法,庶子亦有继承之权。到那时,局面如何,便不是你我所能掌控的了。”
  他说完,不再多言,径直迈步离去,只留下赵氏一人呆坐在原地,脸上的兴奋逐渐被惶恐取代。
  陆沣的话如同一盆冷水,将她方才的喜悦浇得透凉。她这才意识到,她们母子的命运,早已被陆沣攥在手中。
  无论陆湛是生是死,他们母子能依靠的,也只有陆沣一人。
  陆沣走出院子,抬头望了望阴沉的天色。
  他心中清楚,来日世子之位承袭,主母之位尚缺,府中上下须有人为他标榜贤德。
  赵氏母子不过是棋盘上的棋子,若能为他所用,便暂且留着;若不能,弃之便罢。
  如今要紧的是,将陆湛的事情坐实压稳,再做日后的打算。
  *
  这日下学后,陆泠拉着宋蝉一起走,嚷嚷着要带宋蝉去吃外南街新开的糖水铺子。
  那铺子据说是从江南来的师傅开的,手艺精湛,糖水清甜不腻,引得京中不少贵女纷纷前去尝鲜。陆泠一向爱凑热闹,自然不会错过。
  两人坐在马车里,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陆泠神神秘秘地拉着宋蝉的手,压低声音道:“你可听说了?三表哥前些日子在夏猎时出了事,至今生死未卜,音讯全无。婵妹妹,你当时也在猎场,可曾听到什么风声?或是见到什么异常?”
  宋蝉心中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只轻轻摇了摇头:“那日我未曾见到过三表哥。”
  数日过去,陆湛的消息依旧杳无音讯。
  惟恐朝堂动荡,虽未公开此事,但风声渐紧,连国公府中的下人们也开始窃窃私语,揣测纷纷。
  有人说他在猎场中遭遇猛兽袭击,尸骨无存;也有人猜测他或许是被仇家暗算,早已命丧黄泉。
  宋蝉心中最是清楚,陆湛怕是凶多吉少。
  那夜山里的连绵雨声仿佛还在耳边回响,她记得陆湛满身是血的模样,伤势极重,若是当时无人救援,恐怕早已……
  想到这里,她心中不免泛起一丝悲凉。
  尽管她一直想要摆脱陆湛的掌控,可如今他真的不在了,她却感到一种莫名的空虚与不安。
  陆泠见宋蝉神色恍惚,以为她是在为陆湛担忧,便叹了口气,转而说起另一件事。
  “最近真是多事之秋,风波不断。你可还记得那个赵婉?听说她如今在婆家的日子过得极苦,整日受尽欺凌。前些日子,赵婉怀了身孕,本是喜事,可她那丈夫竟因一点琐事对她大打出手,生生将她打得小产,孩子也没能保住。”
  陆泠也不禁有几分唏嘘:“听说她现下整日以泪洗面,婆家却无人过问,反倒嫌她晦气,连口热汤都不肯给她。可怜她在婆家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真是凄惨至极。”
  宋蝉闻言,心中一震,低声问道:“怎么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