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商 第38节
作者:少地瓜      更新:2025-10-20 17:24      字数:3749
  你是大厨,你说什么都对!
  明月一行出发得太早,抵达渡头时,冰还没化呢,只好先找客栈住下。
  得知她们要南下,客栈的伙计便道:“若要坐船,少说得等半个月才稳妥。”
  半个月未免太久,有这个工夫,跑都跑进两浙路了。
  七娘如今越发野了,见状便道:“如今咱们有三个人,两头牲口,怕什么!给春枝也买一杆好锄头,咱们捡白天慢慢赶路就是了。”
  沿途并没有成规模的土匪,纵有拦路的,也不过是附近百姓,通常不会超t过三人,对上她们,未必占优势,何必耽搁?
  春枝早就眼馋江南春色,闻言也是赞成。
  大家都没意见,明月便最终拍板:先去买锄头,再一人配两包生石灰,明儿一早启程。
  正月十五那日,她们还就近进城住了一宿,顺带逛了灯会、吃了元宵。
  果然是火树银花,处处鱼龙舞,三人都看得呆了。
  细细算来,这竟是她们有生以来头一回这样无拘无束地赏灯。
  没有孝道,没有夫纲,没有奴役,真好。
  直到正月二十五,淮南东路行进近半,三人才找到开河的渡头,改换水路,直奔杭州。
  这一路走走停停,逢码头必问,十分曲折,实在算不得快,抵达绣姑家已是二月初一,地皮子都绿了。
  之前天冷,三人在固县挤一个屋不觉得有什么,可杭州的下榻处本就不如固县的宽敞,天儿又暖了,再三人共处一室便有些憋屈。
  刚出正月,外客不多,明月又租了一间给七娘和春枝住。
  安顿下之后,明月带着看什么都好奇的春枝和半熟的七娘进城,去薛掌柜那边认路。
  一路多有小桥流水,更多陌生花木郁郁葱葱,春枝两只眼睛都不够使,不住地“天爷”,“天爷啊,北地要是能有这么多河,就不怕春旱了。”
  明月大笑,经过熟悉的桥头时,还找那个红丝饽饦摊子买了三碗。
  红丝饽饦是她当初到杭州后吃的第一顿正经饭,意义非凡,后面每次回来,都要吃一次,不然就跟缺了点什么似的。
  期间明月也换过别家,但总觉得不对味。
  到时薛掌柜不在,明月顺口问了句,一个伙计便笑道:“我们掌柜的把河对面那家盘下来了,正收拾呢,您若有急事,不妨去那边瞧瞧。”
  河对面?河对面不就是……死人那家?!
  明月探头一瞧,果然改换门庭,薛掌柜正指挥人进进出出,好不热闹。
  之前明月还想呢,对面那家想必是做不下去了,可惜了好地段,也不知最后要便宜了谁。
  “走,快跟我去道喜!”明月招呼七娘和春枝跟上,过去后却见薛掌柜在发火。
  “……又不是新来的,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若人人都这么着,店也不用开了!”薛掌柜的声音不见得多么尖利刺耳,更比对面的健壮伙计矮了一个头、小了一整圈,可谁也不敢出言反驳。
  明月看得心神激荡。
  多妙啊!
  女人如何,弱不禁风的女人又如何?谁掌握了权力,谁就是天!
  眼角余光瞥见明月,薛掌柜冷着脸收尾,“都散了,罚你一个月月钱,再有下次就不必来了。”
  那伙计连连作揖谢恩,涨红的头脸上全是汗,满脸劫后余生地跑了。
  明月这才上前道喜,“姐姐能干,买卖更上一层楼啦。”
  薛掌柜嘴角高高扬起,死活压不下去,“嗨,小打小闹罢了,算不得什么!”
  “他家果然撑不住了?连正月都没熬过去?”明月好奇地进去看了眼,发现里面的格局几乎和薛掌柜原本那间铺子一模一样,仅南北朝向不同。
  薛掌柜就笑,“说来也是天公作美,那男的在外面偷偷养了小老婆,儿子都会走路了!听说他出事,巴巴儿跑来争家产,他那原配岂是好相与的?死活不认,飞快变卖了,遣散伙计,带着儿子回老家去了。”
  “地段果然好,来日必日进斗金!”明月叹为观止,又小声笑道,“之前我看你骂,还担心你忌讳呢!”
  薛掌柜笑得花枝乱颤,“这算什么!”
  她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道:“不怕说句犯忌讳的话,哪朝哪代哪座老宅不死人?可你放眼瞧瞧,哪个嫌弃过!”
  若这江山有色,只怕是血红的!
  死过人怕什么,那是与前任相冲相克,这不就将他克走了?如今换了我,自然就不同了!
  明月目瞪口呆,你可真大胆啊!这样的话也敢说!
  薛掌柜正志得意满,放肆说笑一回才慢慢收住,“你若要新货,这会儿却不多,需得过了初十才好。”
  老话说得好,“春捂秋冻”,如今春寒料峭,本地人也还穿夹袄呢,做春装尤嫌早了些。
  “嗨,那倒不急,我只是闲不住,就先带她们来逛逛。”明月向后面招招手,让七娘带着春枝上来认人。
  薛掌柜朝明月飞了一眼,“光说我更上一层,你如今不也多了两个伙计?”
  新来的这个叫春枝的姑娘看着不一般呐。
  “托福托福!”明月哈哈大笑。
  这倒也是。
  大家都更好了,真不错!
  “对了,你来得正好,要便宜缎子不要?”薛掌柜问。
  见明月双眼发亮,薛掌柜干脆带她进去看,又顺口抱怨道:“若非这次搬家,还不知瞒到什么时候!”
  薛掌柜预备将便宜的中低端料子挪到新店,贵重的上品好料仍在老店,如此高下立判、优良分开,豪客们定然更欢喜。
  开店卖货难免积压,不过像那些没花纹的素色缎子无所谓过不过时,可以慢慢卖。可今儿开库房理货时,薛掌柜却发现因伙计疏忽,好几匹靠窗的素色缎子没盖好,边缘被晒褪色了!
  “哎呦,还真是,这可不好卖了。”里间桌上摊开许多素色薄缎,明月过去一翻,果然有一头从里到外都晒透了,打开便是一溜儿月牙形的褪色白斑,每一块都有约莫一掌长,半掌宽。
  “就是呢!”薛掌柜亦惋惜,“其实若自家穿呢,略一排布,剪掉边缘并不碍事,可客人们见了,岂有不大砍价的?如今我走货多,懒怠同他们一文两文的计较,你若不嫌弃,略给几个就拿走。别看是去年的货,可丝质极佳,多放几年都看不出的。”
  明月点头,货确实不错,大宗进价也得八、九钱银子了。
  “那你给个价嘛,”明月笑道,“也不知你进价多少,给少了像我趁火打劫似的。”
  多给是不可能多给的!
  “这点东西能劫多少?”薛掌柜啼笑皆非,又斜眼打趣道,“往日跟我一分一两往下磨时,可没见你这样扭捏。”
  明月只嘿嘿笑,也不作声。
  境况不同,此一时彼一时嘛!
  “罢了,”薛掌柜略一沉吟,“看着这些就来气,你若要,一匹给我半两意思意思吧。”
  “半两?!”明月是真的惊讶了,“那你可真要赔本了。”
  丝质和运货本钱摆在那里,拿货再多也不可能这么便宜的。
  “若非我自家不缺,也就留着自用了。”见她领情,薛掌柜笑道,“若往外头零卖,且不说多给的余量和损耗,那些人必要还价,还完了还觉得自己吃亏呢,我懒得同他们磨牙。给了你,好歹你还念我的好。”
  明月上下打量,这才发现她耳朵上换了一对极剔透极鲜艳的红宝石耳环,迎光流转好似火焰,心下了然:自己过年挣了一笔,想必薛掌柜挣得更多。
  “这可是你说的啊!”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明月大笑,“便宜我了!”
  “便宜你了!”薛掌柜伸手往她腮上拧了一把。
  若只有一匹两匹,她就直接白送了。
  “七娘,春枝!”明月捂着脸向外探头喊,“来搬缎子!”
  统共六匹,一匹黑色的,一匹浅鹅黄,两匹若芽色,还有两匹桃粉,合计折价三两。
  明月高兴得什么似的。
  便宜死了!
  七娘不明所以,回去的路上还问:“东家,这回进素面的呀?”
  还有瑕疵呢。
  “这个不卖,咱们自己穿!”明月快活道,“卖油的娘子水梳头,眼见着要开春了,咱们还没什么新衣裳呢!薛掌柜慷慨,正好给咱们做春衫。”
  “我也有?”春枝诧异道,“这么好的缎子……”
  她还没穿过丝绸呢!
  “咱们这样的买卖,正需要几件好衣裳充场面,”明月正色道,“来日我若叫你上门送货,难道你还穿着破衣烂衫不成?叫人笑话。”
  春枝想了一回,也跟着笑,“那倒是。”
  七娘已经盘算开了,“回去我就裁,先给东家你做几身,春夏衣裳换洗得勤,正该多备几套。我瞧你之前的裤子都有些短了呢,鞋也顶脚了,都得换。”
  再者她们长时间在外奔波,披风、帷帽也要些。
  新货没下来,估摸着短时间内走不了,她正闲着难受呢!
  三个人六匹布,无论如何都用不完,回去后明月就问绣姑要不要。
  绣姑果然喜欢,t比照家人的身量,要了几尺浅鹅黄、半匹桃粉、半匹黑色的,“以后若再有这等好事,你替我多要两匹,不拘什么颜色都好!”
  缝制床单、被面什么的,多好啊!
  明月失笑,“这样的事哪里有多!”
  但凡有第二回,薛掌柜都得发狂。
  绣姑要给钱,明月死活不要,“原本也是人家便宜给我的,不值几个钱,况且你素日照顾我颇多,可曾额外要过银子?”
  绣姑就喜欢这样有来有往的,有人情味。
  她果然不再坚持给钱,晚上转头就做了春笋炒肉、笋丁包子的宵夜送来,次日又在院中摆开长案,在紫藤花墙下带着七娘和春枝一起裁剪衣裳。
  回想起之前紫藤花怒放的场景,明月不自觉期待起今年来。
  “这几个色都颇雅致,只在衣摆或是领口、袖口略绣两朵小花就很好了。我屋子里还摆着水仙呢,就绣那个吧,看着就香喷喷的,又飘逸。”绣姑提议道。
  七娘出身之地有闽绣,只是不如苏绣精致,便跟着绣姑学分线,预备大展拳脚。
  春枝惭愧道:“缝衣裳倒罢了,绣花实在为难我。”
  前头十多年她光学着怎么伺候人、讨好主子了,哪里有幸得人教授刺绣这等精细活儿呢?
  对比这些人,明月的针线活儿实在一般,不然也不至于在家看店那么多年,做针线才攒下二两多,便不“自取其辱”,就在旁边教巧慧念书,偶尔也逼着七娘和春枝一起背,闹得二人苦不堪言。
  巧慧也哼哼着不愿背书,“明姐姐,我不科举,读书有什么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