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商 第66节
作者:
少地瓜 更新:2025-10-20 17:24 字数:3825
捕头哪有前程可言?到死都是卖命的苦差事!正巧两口子借着明月的官司认识了吴状师,就想走他的路子活动活动,看能不能混个芝麻小武官做做。
反正如今又不打仗,武官日常也只是带兵操练、守城,偶尔监督厢军修筑工事,并不危险,俸禄又比捕头高得多。
春枝道:“孙都头为人仗义,且家学渊源又勇武,您又是这样的诚心,必然能成的。”
英秀敢说出来,其实已经八字有一撇,不过最终结果出来之前,终究有些不踏实,“也难说,狼多肉少啊!”
历来为官做宰,哪里是单靠本事就能成的呢?
民间常说“官吏”,看似二者混为一谈,实则天差地别。
“吏”可有可无,任人鱼肉,便如之前的关鹏,哪怕是朝廷在册的典吏,地方官说免也就给免了。
其中固然有其自作孽的缘故在,但也足以说明“吏”的尴尬。
可“官”就不同了,哪怕只是一方主簿之流的九品芝麻小官,任免也只能通过中央朝廷进行。只要不犯大错,就算终身有靠,子孙后代也算官宦人家出身,日后无论读书进学还是成亲嫁娶,势必会上一个大台阶。
明月正是联系之前英秀流露出来的一点蛛丝马迹,猜到了一点,这才嘱咐春枝专程跑一趟。
毕竟如今她买卖的大头都在固县,孙都头爬得越高,对她也越好。
“东家说了,眼见天气转凉,只苏绣未免单薄,”春枝又打开另外几匹布,“特意选了几匹细锦……”
苏绣花色大多轻盈秀丽,可今儿都十月初二了,北方早晚地上见霜,再穿苏绣难免有轻薄之感,不如锦来的稳重扎实。
且锦缎光辉璀璨,纵然英秀夫妻送的人家用不上,也完全可以转手送礼,且比直接送银子风雅体面。
另有两床轻薄精巧的蚕丝被,光洁如玉,柔软胜银,英秀见了,眼中异彩连连,口中惊叹连连,“还得是她,咱们北面可等闲遇不到这样好的!”
纵然有,也一早被布庄的人送往高门大户去了,如何轮得到她们这些小鱼小虾?
果然,还是得有门路呀!
二人很是说了一会儿话,英秀又细细问过明月近况,聊了近一个时辰方依依不舍地分开。
告别时,英秀亲自送到大门口,拉着春枝的手对她保证,“叫你们东家放心,但凡你大哥在固县一日,便保她一日太平!”
倘或来日有造化,果然得偿所愿晋身官身,想庇护就更简单了。
稍后春枝和苏小郎去到王家,勤俭持家的林太太果然中意这种新式定位苏绣,当场宣布日后都要这样的……
这回除了丝绸布匹之外,明月还叫一并发了几床蚕丝被来,特意叮嘱务必由春枝亲自交到各位熟客手中,且不收钱,权当给老客户们的心意。
这可比当初的花灯贵重多了!
当然,似英秀、林太太等厚道亲近的,即便春枝再三推辞,仍给了回礼,这是摆明了要做平等朋友来相处,权当提前开始走年礼。
纵如马家的赵太太等薄情的,眼见明月如今风头正劲,似乎又有州城的往来,也客客气气的。尤其是赵太太,甚至破天荒主动问候,还回了一盒马家药材铺子里的成品丸药。
出门后,捧着药匣子的春枝就忍不住跟苏小郎嘀咕,“真真儿的日头打从西边出来了……”
若非是她旧主家,当真要说一句“见风使舵”!
苏小郎倒是看得开,“祖父告诉我,世人皆是如此,锦上添花的多,雪中送炭的少。”
以前他不信,如今看来,果然不假。
回客栈时,两人特意绕道从胡记布庄门前经过,但见门可罗雀,伙计们也没精打采的,里里外外透着股死气。
难得有人经过,门口一个伙计忙抬头,死气沉沉地招揽,“贵客……”
话未说完,他t已认出春枝,当场愣住。
但也只是愣住,没有生气,也没冲上前质问,眼底唯有迷茫,对未来的迷茫。
-----------------------
作者有话说:七娘也有一技之长!
第48章
南下之前,小李掌柜还特意来请春枝和苏小郎吃酒,被二人拒了,“吃酒误事,我们都不爱那个,您也别忙。”
明月本人就不大吃酒,上行下效,春枝等人几乎也滴酒不沾。
“早便听说明老板的大名,可恨天公不作美,竟不得相见。”小李掌柜并未强求,只是叹,又赞春枝二人能干,话里话外都是什么明月会经营、会带人。
春枝口中敷衍着,抽空还跟苏小郎交换眼神:
好家伙,这是还没死心呢!
做买卖就做买卖,干嘛非要见人呢?
两人连夜就跑了。
前后数日,估摸着苏家也该有消息了,二人便直奔苏家。
来时苏小郎欢欢喜喜宣布了消息就跑,却不管全家上下都惊了:
那位明老板也忒能干,当真一天一个样啊!
苏父倒是有些意动。
正如苏小郎所言,他才三十来岁,正是一个健康男人最富有经验、最不甘平庸寂寞的时候,前几年为了给儿子打样,他也被扣在家里念书、种地,着实闲出屁来。
如今被儿子风风火火一怂恿,便十分蠢蠢欲动。
只是老父亲健在,儿子又远行,夹在中间的苏父不便开口求去,只能暗搓搓预备着,又日日跑去外头举大石、练枪棒。
十月初六这日,苏小郎带着春枝家来,苏父活像见了救星,全程使眼色:
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知子莫若父,苏老爷子一瞅爷俩那鬼鬼祟祟偷瞟的样子,便猜到了。
哼,自以为做得隐蔽,实际腚全露出来了!
偷看我作甚,我脸上写着字不成?
纵然写着,你们俩也鲜少认真读书,认得几个?
自家人说终究少些味道,苏小郎又请春枝帮着说合,眼巴巴等结果。
苏老爷子对明月的印象不错,尤其是孙子跟着干了几个月,看着人都精神了,进退举止、待人接物皆颇有长进,很是欣慰。
只是仍有些疑惑,孙子才去了多久?她不是才扩张了产业,如今怎么竟又要人手了!
虽说蒸蒸日上,这上得是不是有点快,都快赶上飞了!
如今苏小郎说起明月便眉飞色舞,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东家岂是一般人?恨不得有一万个心眼子,眼下又有了一个好主意,欲铺开摊子挣大钱呢!”
苏父看得心里酸溜溜的,早年你爹我教授你武艺时,也没见你这样死心塌地!
真是忘本啊!
晚间老头儿翻来覆去睡不着,唉声叹气,惹得他浑家翻身便骂,抬手便打,“你这老货,好没道理,孙儿在外时,日日念叨,如今家来,又做出这副样子给谁看?浪着好觉不睡,大半夜睁着两只牛眼乱瞅作甚!”
老爷子挨了两巴掌,心里莫名踏实了,便撑着坐起来,又摸过烟袋来想抽,被浑家两眼一瞪,又讪讪放回去,干搓手,“我心里七上八下的……”
先要了孙儿去,如今又要儿子……他年轻时也在外闯道,见过些世面,买卖是那么好做的吗?说拉起摊子就拉起摊子,说要挣大钱就挣大钱了?
若真那样容易,早年他还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跑什么镖啊!
“呸!就不会想点好的。”老太太扭头啐了一口,“以往没人拉扯时,整日价苦着那张老树皮子脸,如今有人拉扯了,又说这等丧气话,什么道理!也就是在家里,若出去给东家听见你这老货满口胡沁,能有我孙儿什么好果子吃!”
顿了顿,继续骂道:“你没闯出名堂,是你自己不中用,天下之大,奇人何其多,难不成就不许旁人有能耐了?”
老头儿年轻时也算风流倜傥、英武不凡,如今年岁大了,皮也松了、肉也少了,老太太看他也不大顺眼了,骂起来越发畅快。
但凡涉及到儿孙,老太太总是分外固执,苏老爷子被喷了满脸也不敢分辩,干巴巴陪笑两句,又老老实实缩回被窝。
嗯,舒坦了。
苏老爷子也不是那等拖拉人,既给浑家几巴掌抽清醒,次日便同春枝讲,愿意儿子去。
又说起苏小郎提到过的那位叫梁鱼的女郎,“她娘家和婆家离这里都有些远,得七、八日路程,姑娘明日启程,估摸着就能在码头见着了。”
梁鱼家在苏家往南近二百里处,靠着码头反而近些,春枝知道后,便叫她直接去码头汇合,彼此省事。
春枝点点头,“既如此,明日一早启程。”
苏小郎又在旁边插嘴,“东家前儿就说了,春枝姐姐日后就是专管固县买卖的大管事。”
可不好再“姑娘”“姑娘”的乱叫了。
春枝本名不叫春枝,可当初亲爹亲娘未给予过半分疼爱,更不曾好生起个名字,就这么“大丫”“大妞”的乱喊,所以她既不想从父姓,也不愿从母姓。
当初既不愿要我,便是缘分已尽,我又何苦巴巴儿凑上去?
想着当初自己便是以【春枝】的身份与明月相识,继而迎来新生,那么她干脆就叫【春枝】了。
或许有人觉得曾与人为奴为婢是不堪回首的耻辱,一旦脱身便迫不及待地彻底割裂,但春枝不以为然。我曾为奴为婢,这是无法更改的事实,若一味逃避,只能说明懦弱,所以无法直视过往。
我确实曾因此吃苦,但也因此而脱离苦海,焉知不是否极泰来?
春枝,春枝,春日萌发的新枝,好得很!
于是之前那个小李掌柜便以“春管事”相称。
苏小郎说完,以老爷子为首的众人纷纷改口,又赞她能干。
晚间苏家人弄了好饭好菜招待春枝,又细问杭州风物和各色注意事项。
苏小郎说得停不下来,得空还反复叮嘱亲爹,“恁老可千万给我争口气,我是在东家跟前夸下海口的……”
春枝听了,差点憋不住笑。
苏父直接给他气笑了,好个混账王八羔子,倒反天罡教训起你亲爹来了!
话虽如此,被苏小郎这么一说,他倒真紧张起来。千里迢迢跑到江南去应聘,若人家相不中,再巴巴儿撵回来,多丢人……
苏父一路忐忑,随春枝和儿子奔赴码头,远远便见人潮汹涌,不禁感慨,“早些年我也途经此地,那时还只是个小码头呢!”
“爹,”苏小郎突然拍拍他的胳膊,朝远处一指,“那是梁姐姐不是?”
半月后,杭州明宅。
苏父是明月见过的,无需细看,却是同行那位陌生女郎引人注目。
二十三四岁年纪,晒得黑黝黝面皮,生就高挑挑身材,蜂腰猿臂,背一张光亮牛角长弓,腰系箭囊,十二分的英姿飒爽。
“我是梁鱼,”她抱拳一笑,落落大方,“听说您这里要人,我便来了!可要亮亮武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