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商 第82节
作者:
少地瓜 更新:2025-10-20 17:25 字数:3983
“嗯,让他睡。”明月一口气连吃好几颗红丝馎饦,转眼下去小半碗,唇齿间都是虾肉的鲜甜,“他这回立大功了,可累坏了,我得赏他!”
说话间,红丝馎饦见了底。
“我就知道你一碗不够,还买了油焖笋和鸡油三丁包子,”春枝托着下巴,笑眯眯看着她,又是骄傲又是心疼,“到底是京师,我瞧你气势着实不同了,不过也瘦了,累吧?可还顺利?”
明月塞了满口,突然脱了外衣,伸手从里面撕下来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油纸包,也不说话,就这么“啪”一下丢到春枝面前。
“什么呀?”春枝好奇道。
“唔唔!”这会儿明月刚开胃呢,饿得快要发疯,又往嘴里塞了一个包子,一个劲儿拿下巴指着,示意她自己打开看。
“行吧,你自己喝水啊,别噎着。”春枝失笑,剥胡葱般展开一层层油纸,直到露出最里头的一点纸边。
特有的花色和图案映入眼帘,让春枝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
她瞬间联想到某种可能,用力吞了口唾沫,指尖微微发颤,小心翼翼地挑起纸边,露出中间的数额:
“一千……”
春枝整个人都从凳子上蹦了起来。
她两眼发直,原地呆了一会儿,又颤巍巍弯腰确认,然后嗷的一声。
叫之前,她甚至记得提前捂住了嘴巴!
真的是一千两!
下面的也是!
啊啊啊,若都是一千两,这得多少银子!
明月整个人都趴在桌上,笑得浑身发抖。
也不知过了多久,春枝才回过神来,第一次不顾什么上下尊卑,扑过来劈里啪啦往她t身上拍了好几巴掌,“坏妮子,坏妮子!”
真是坏心眼儿!
明月心甘情愿挨了几下,然后抓着她的胳膊用力晃,“春枝,我成功了,成功了,发财了,咱们发财了!”
“是的是的,你成功了!”春枝整个人都因为亢奋而涨红,她忍不住抱住明月的脑袋,在脑门儿上狠狠亲了一大口,又一大口,“我就知道你能行,你干什么都能行!”
真好,真好!
有这么一大笔银子,做什么都不怕了!
两人压抑着又抱又叫又蹦又跳,半晌才冷静下来。
春枝耳边回荡着明月叽叽喳喳的讲述,两只眼睛都被银票填满了,趴过去一张张数,将那薄薄的十二张纸数了一遍又一遍,“真好,郡主真是个好人!夫人也好!李掌柜那边也算得力,如今尝到甜头,结账颇干脆,每次回来的银子我都送到染坊大半。唉,七娘那边担子可不轻,前儿连着下雨,好几茬布都干不透,急得她带人拿扇子扇风!朱杏性子又左,大事上全靠她一个人撑着,前前后后想了许多法子,急得不得了,嘴上起了好几个大燎泡呢。前儿我去,见她在琢磨地龙,也不知这会儿成不成!你回来就好了……”
都没想到明月这么快回来,春枝一下子就觉得有依靠了。
随着队伍日益壮大,明月主心骨的作用也越发凸显,尤其这回还有几个新人,尽快给大家吃下定心丸还是很有必要的。
“行,”明月道,“下午我就去,先叫她把心安下来再说。”
原本是一万四千两,买染料和土仪花了一千五百多两,散钱她自己留着了,还剩一万二千两整钱。
“苏小郎呢,看这个架势,今夜他都不一定醒呢。”春枝收拾银票的动作一顿,“这么着,且叫他睡,叫苏叔陪你去,我在家收拾你们带回来的土仪,收拾好了就挨着送出去。左右都在附近,我只挑白天出去,也不怕有危险,如何?”
“也好。”有人帮忙就是舒服。
稍后春枝烧水,明月结结实实泡了个热水澡,又换了干净体面衣裳,浑身舒畅。她又用了几块点心,先出门找钱庄换散银票。
如今正是四处用银子的时候,可一千两面额实在太大了,轻易示人容易惹祸不说,等闲铺面也找不开。
换完银票,明月又回来小憩片刻。
那边苏父也从春枝那里接了最新任务,正稀罕地用苏小郎的马复习骑术。
多年不骑马,也不晓得退步没有。
明月醒来后,活动着手脚过去,见状笑道:“好身手,您可真是威风不减当年呐!”
武阳郡主骑术如何暂且不提,下头人肯定不想惹祸,所以进献的马儿大多性格温顺。
好处是上手快,骑士不容易受伤,这也是明月能骑回来的最大原因;坏处也是上手快,因为它不怎么认主,谁骑都行。
这个特性对只想骑马作乐的贵族而言自然是好事,但对明月之流要经常出门的,恐怕就需要担心了:
容易丢!
不过马屁股上烙着印呢,有些见识的恐怕都不敢随便动……嗨,那都是后话了,不提也罢。
“嗨,当年哪儿有这么好的马!”苏父下来行礼问好,爱不释手地拍拍马脖子,“方才那小子醒了一会儿,胡乱吃了些饭,强撑着同我说了,这是郡主赏的,我还不敢信呢!”
又朝明月作揖,“全赖东家调/教,如今他也算出息了!叫我说什么好!”
郡主赏赐啊,郡主是谁?皇帝的侄女!正经皇室血脉!三十多年了,他做梦都不敢做这样的!
这是马么?
不!
这是光宗耀祖!
下次回家必须告诉父亲,也不敢对外张狂,只叫他老人家悄悄带着全家给祖宗烧香,烧大的!
明月大笑,“好日子还在后头呢,走吧!”
两人跟春枝打了声招呼,将从京城买的染料筐架在马背上,揣着银子即刻出城。
骑马确实快,之前骑骡子要一个多时辰,这会儿撒开马腿狂奔,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
人高兴,能撒开腿在野外狂奔的马也畅快,长长的鬃毛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肆意飞扬。
“东家?!”看见明月时,七娘还有些不敢相信,“您不是在京城吗?”
算算日子,在路上过的年?
出什么事了?
明月过去用力抱了抱她,“放心,没出事,这些日子你的不易我都知道了,辛苦你了。”
七娘顿觉眼眶泛酸,险些掉下泪来。
这是一种被理解的欣慰。
她慌忙低头掩饰,眼睛抵在明月肩膀上,“这有什么好辛苦的……”
有生以来头回挑这么重的担子,带的又全是新人,七娘的压力可想而知,时常整宿整宿地睡不着觉。她不怕苦,更不怕累,唯恐办砸,误了大事,叫明月失望。
之前她一直忍着,也觉得已经有些习惯了,可如今听明月这么一说,连日来的忍耐瞬间溃不成军,竟久违地生出一种想要依靠的委屈和软弱来。
明月心下了然,轻轻拍拍她的后背,估摸着她平静下来才松开,“以后就都好了。”
七娘用力点头,转身见朱杏等人也往这边走,慌忙站直了,又恢复了往日的镇定。
我是大管事,我是大管事,可不能在旁人面前示弱!
明月笑着看她,等人齐了,连高大娘都闻讯赶来,这才清清嗓子,高声宣布,“我从京城回来啦,货,都卖完了!”
众人先是一静,然后便齐齐欢呼起来,快乐的笑容洋溢在所有人脸上。
哪怕是后来的几个小帮工并不清楚明月轻描淡写的“卖完了”究竟意味着什么,也不妨碍她们一并分享这份喜悦。
做买卖就怕卖不出,既然卖完了,以后的生意自然会越来越红火,我们也就能长长久久的有活儿干!
对寻常人而言,有活儿干就算天大的好事。
“我不在的这些日子,大家都辛苦了,”明月真挚的目光从每个人脸上划过,“这个月,所有人都领双份!”
“好!”苏父带头叫好,洪钟般的声响瞬间惊醒众人,尚未彻底消散的欢呼声再次交织成片。
说领双份就是领双份,明月是半点不耽搁,现场发银子。
对下面大多数人而言,掌柜的说什么都是虚的,就两个字:
发钱!
只有沉甸甸的银子、铜板拿在手里才是真实的,别的都不算。
果然,随着工钱发到手,所有人望向明月的眼神都无比真诚、无比感激,有个才招过来不久的小姑娘都哭了。
七娘知道她家中艰难,出言安慰几句,又对大家说:“东家就是这般实在人,只要大家伙一心一意跟着东家干,日后顿顿吃干的、日日有酒肉!”
于是喜极而泣的声音又多了几道,还有人想上来给明月磕头,愣是给她吓跑了。
我才多大就叫人给我磕头,这不折寿么!
明月边跑边扭头冲高大娘喊:“加菜,今明两天都加菜,炖肉!算我的!”
说着,扬手丢给她一块碎银。
“汪!”两条狗子跟在明月脚边跑,软趴趴的小耳朵忽闪忽闪的,明月看了笑道,“也给狗子煮两根大骨棒!”
“好咧!”高大娘痛快应下,立刻准备去找附近农户买猪。
她虽节俭,却不蠢笨,东家自己出钱犒劳大家是好事,自不会上赶着讨嫌。
明月和七娘走开之后,众人更随意了些,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笑,商议着该用这些钱买什么。
有人说要带久病的老娘去看大夫,有人说要给家里割肉解解馋,还有的说想给自己扯一尺红头绳……
真好啊,明月远远看着她们,心中是说不出的满足。
曾经逃家的孤女,如今也能庇护旁人了,回头一想,简直跟做梦一样。
“因出货多,大概半个月前吧,我又招了两个,”七娘胡乱抹抹眼角,指着人群中最拘束也最惊喜的两个姑娘道,“专门清理水池,得空也帮着各处打扫。”
“霞染”等都算分匹定染,每次染完之后都要先清理水池,之前这活儿都是朱杏自己上,但七娘觉得她那双手不该干这种糙活儿,况且有这个工夫去调色不好么?能多挣多少银子啊,额外雇十个人都够了。
“家境如何,没有隐患吧?”明月问。
“问过了,方才哭的那个,爹娘只想要儿子,一口气生了六个都是女儿,卖的卖,扔的扔,还有半路夭折的,竟不把女儿当人看……年前为t了几口酒,又张罗着要卖她,我见她还算机灵,便直接用一两银子把人买了,签了死契,日后无论生死,皆与爹娘无干。”
那姑娘是真被吓坏了,到染坊就跟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拼了命地干活儿,头几天饭也不敢多吃,生怕被撵走。
“另一个的爹娘早年出海,死于风浪,有远亲抱养了她弟弟,却将她扔下,自己吃百家饭长大的……也是卖了自己,签了死契。”
签死契比雇人要放心的多,七娘准备再观察一段时间,便如当初明月带自己一样,看看那两个姑娘有没有什么天分,日后再做安排。
“你做得对,”明月点点头,“如今事情多了,细节处我难免照应不过来,无法像以前那样面面俱到,你看着办就好。”
“梁鱼和夏生帮大忙了,”七娘又说,“因咱们在这边活动,有些人看见有炊烟,竟来窥探,且不说是好奇还是怎的,万一给有心人看见怎生是好?况且来做工的多是年轻小姑娘,最怕出事!多亏她们机警,连着撵了几回,又以武力震慑,狠狠揍了一顿,这才太平了。”
明月听了也舒心,“算是没看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