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商 第100节
作者:少地瓜      更新:2025-10-20 17:25      字数:3768
  “啊?”老头儿听不懂,“什么弓?没弓啊。”
  苏小郎常年跟在明月身边,也学了点墨水在肚子里,当下吭哧吭哧憋笑,“是说恁老教导有方,养出两个t好儿子。”
  “哦哦,哈哈哈,也就那么着!”说起孩子们,老头儿脸上便泛起满足的笑,嘴角一直没放下来,显然也是骄傲,又说起几个孙子孙女,“也要供应他们念书哩!”
  明月心头一动,“女孩儿也读?”
  “姑娘不知道,我们乡间有个老秀才,将村口破庙做了个学堂,附近几个村的孩子,不拘男女、大小,只要家里管顿饭,都能去,”老头儿比出两根手指,难掩骄傲地说,“我那两个孙女,念得反倒比好些男娃子强得多哩!”
  “女孩儿心性沉静,又懂事,自然肯用功。”明月又问几岁了。
  “一个十一,一个十三。”老头儿听了这话很高兴,“你这话说对了!哼,那些人还笑话我,说女娃子念什么书!哼,这是比不过,心里犯酸呢!”
  谁说读书没用?城里的大铺面招人时,都爱要识字的,念过书的挣的钱都比不识字的多呢!
  说话间来到李记所在的那条街。
  马上就过年了,好些离家远的铺面都关了门,只剩本地几家还开着。客人少也开着,一天就是一天的租金呐,万一能卖出去几笔呢?赚点儿是点儿。
  李掌柜爷俩确实不在,但当初那个陪李掌柜来跟明月谈判的大管事在!所以一行人一进门就被认出来了。
  暗访的计划瞬间破灭。
  大管事又惊又喜,“明老板,什么风把您吹来了!您稍等,我这就派人去请掌柜的!还是您屈尊,去家里坐坐?”
  “不用忙,”明月笑笑,“偶然路过进来瞧瞧,马上就走了,也不必叫他们白跑一趟。”
  这就是不想见的意思,大管事懂了。
  得了,好消息是明老板没有散伙的意思;坏消息是……上回确实谈崩了,没有挽回的余地。
  那老头儿听见对话,人都傻了,嘴巴张得跟下雨时奋力游到水面上喘气的鱼一样。
  明月往柜台前转了一圈,没要丝绸,竟要了两匹细棉布,让结账。
  大管事就笑,“瞧您这话说的,我们怎么好要您的钱?拿着玩吧。”
  这是要干嘛?丝绸商人大过年的跑来买棉布?
  明月坚持要给,没奈何,大管事只好收下,跟捧着个烫手山芋似的。
  买了布,照例是苏小郎抱着,明月果然不久待,出了门就问那老头儿,能不能去他家做客。
  一出接一出,老头儿都糊涂了,迷迷糊糊答应,走到半道却突然“啊”了一声,恍然大悟道:“您这是微服私访啊!”
  明月和苏小郎都被逗乐了,“这话可不敢说。”
  稍后来到老爷子次子的家里,一家人虽然对这两位陌生人的登门感到诧异,但依旧很热情地招待了,并慷慨地摆出过年才能吃的点心待客。
  老爷子更根据自己的一知半解,热情地说起明月的来头,众人越加敬重。
  明月让苏小郎把那两匹细棉布放到桌上,“贸然登门,着实打扰了,只当是年礼吧。”
  并非不舍得送绸缎,而是普通人家就算收下了,也没有机会穿,十有八/九要转手再卖了换钱,白折腾一场。
  “这……”一家人都不敢要。
  细棉布啊,一匹就要好几百文呢,他们家不算穷,可也只有在逢年过节的时候才舍得扯几尺。
  老头儿挠挠头,把心一横,对儿媳妇一摆手,“收下吧!”
  人家可是李记都敬重的大老板,两匹棉布算什么?
  明月见这家人虽因陌生人上门有些拘束,但言行举止间颇有分寸,老爷子口中的孙女也是落落大方,心下欢喜,当即道:“可舍得让她跟着我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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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最近失眠严重,又加上姨妈,每天只能睡两个小时左右,身体状态很差,今天少更一点哈!
  第67章
  干?
  干什么?
  一家人集体茫然。
  突如其来的访客,突如其来的邀请,女孩儿对女孩儿……对一个普通小县城的普通家庭而言都太过陌生,以致于完全不知该如何反应。
  明月解释说:“正如方才老爷子所言,我是个丝绸商人,这两年走运,略赚了点小钱,人手不够……”
  并非一时兴起,而是她手下各处人手短缺已经到了火烧眉毛的地步:好歹七娘还能跟朱杏商议着来,春枝可是一直一个人撑着送货和人情往来两条线,连个打下手的都没有!
  干体力活儿、杂活儿的倒不急,什么人去了练几天都能用,再不济还能从人牙子手里买。
  只是人才难得。
  之前春枝也跟明月说起马家的掌事大丫头香兰,“她处事公正,能干又内敛,比我强多了!”
  如此人才,明月自然心动,奈何香兰是马家的家生子,且又嫁了个家生子为妻,想脱身难上加难,短期内不敢指望。
  之前虽然让各处帮忙留心,但明月也不是什么人都要:女孩儿优先,识字的优先。
  如此一来,先就筛下去八成。
  或许等再过几年,各处都稳定下,人手充足了,可以直接从慈幼局挑选孤儿,从小培养……
  但现在的明月迫切地渴望已锋芒初露的璞玉,只要稍加打磨就能上阵的璞玉。
  奈何人才招揽计划举步维艰:
  七娘和春枝忙得脚不沾地,根本腾不出手去发掘新同伴;朱杏……能把自己照顾好就不错了。
  徐婶子和绣姑,前者胆大妄为,前科累累,推荐来的人手多少要打个折扣;后者毕竟不是这上头的人,能帮忙,但很有限。
  薛掌柜倒是意志相投,但处境跟明月太相似,很可能明月看中的人手她也喜欢,难免尴尬……
  至于苏家父子、梁鱼、夏生等等其他人,术业有专攻,引荐的多是护卫。
  如此种种,反倒是明月自己上阵来得更快。
  今儿碰见老爷子是缘分,明月是个很相信缘分的人。
  老爷子本人热心、善良,两个儿子也孝顺,还会相互体谅,更难得的是不反对女孩儿念书,足以说明这是个和睦、开明的大家庭,教导出来的姑娘一定不差。
  当初的苏小郎不就是这么来的么?
  最可贵的是两个姑娘一个十一,一个十三,都是可以带着出去的年纪,且刚刚长大,思想尚未被禁锢,只要够聪慧够大胆,稍加教导就能担事了……
  不比曾经苏老爷子走南闯北,这就是很普通的一户小县城人家,说得难听点,没经过大风大浪,没见过什么世面,甚至连最起码的权衡利弊都做不到。
  面对猝不及防的邀约,先一步到达的只是懵。
  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啊?要答应吗?
  以前没遇到过,没经验啊!
  也不知过了多久,小姑娘的母亲率先回过神来,小心翼翼地问道:“您说在杭州,离这里很远吧?”
  明月点头,“确实有些远,单程要走二十来天,不过逢年过节都能跟着李记的车队回来,很安全。”
  “啊。”当娘的紧张地搓了搓手,不知该说什么。
  真远啊!
  他们往上数三代,走过最远的路也就是从小村庄到县城,二十多天究竟意味着什么,她想不出。
  况且女儿还小呢,叫她一个人背井离乡走那么远……
  若是儿子,送去外地谋生倒也罢了。
  偏偏是女儿,叫她如何放心得下。
  世人安土重迁,只要不走投无路,普通人家很少愿意让年轻姑娘独自远行。
  这也是明月人手短缺的最大原因。
  强扭的瓜不甜,明月做不出拐卖人口的事来,一边耐心等回复,一边跟小姑娘说话,“你几岁?听你祖父说你们姐妹都读书,平时都学什么?”
  “十三了,”小姑娘非常腼腆,好奇地看着她的缎子袄,真漂亮呀。怕冒犯贵客,也不敢多看,马上低下头,声音细细的,“跟着背会了《三字经》和《百家姓》,认得几个字,也会写自己的名字……”
  “那你就是姐姐,”明月笑道,“你大伯家的妹妹没来?她学得怎么样……”
  问了几句,明月也不纠缠,起身告辞,“我这几日就住在王家,开王家酒楼和王家饭庄的那个,初三走,你们好好商议,有结果了可以往那边传信。”
  明月走后,姓周的一家人面面相觑,都开始挠头。
  原本最担心是拐子,可既然有李家和王家这两个本地财主作保,那就是真的了。
  还是周老爷子发了话,对次子说:“去告诉你大哥,成不成的,都不能瞒着。”
  “哎!”次子起身就要走。
  家里有骡子,抓紧点,傍晚就能回来。
  老爷子补了句,“顺道t问问孟秀才。”
  孟秀才就是那个开私塾的老秀才,考了大半辈子科举,去过好多次州城,还见过县太爷、认识好几个衙门里的人呢,算当地最有见识的了。
  却说周老二跑去同兄长说了,周老大两口子都是本分农夫,更没主张,当下装了半篮子鸡蛋,哥儿俩一起去请教孟秀才。
  孟秀才正在家写字,一听便笑了,“这是遇到贵人了!”
  兄弟俩面面相觑,“竟是真的?”
  孟秀才慢慢挽起袖子,去洗了手,“我虽在这村中过活,却认识不少县里的人,前两年县里出了一件大事,起因究竟如何不得而知,有个外地来的丝绸商人和本地的胡记打擂台,竟闹到衙门里去,好大的动静。你们且看如今胡记怎样了呢?跟着她混的李记,如今着实发迹,整个县的买卖都是她家的……”
  兄弟俩倒吸一口气,这么大的买卖,一年得挣上千的银子吧!
  周老二不是不动心,只是自家闺女转过年来就十四了,家里正教导女红,准备过两年说亲呢。要是去了外地……只怕男方家里不愿意。
  周老大谢过孟秀才,送走弟弟,直接叫了女儿到跟前,当着浑家的面说了,“人家说是贵人哩,咱家八辈子烧高香冒的青烟。”又告诉女儿,“如今你也大了,我跟你娘没本事,也不给你拿主意,你自己琢磨。”
  一听离家这么远,他女儿眼眶就红了,“爹,娘,我舍不得你们。”
  看来是自家没福气接,周老大才要说那就不去,却见女儿吸吸鼻子,红着眼圈说:“可我也想挣大钱孝敬你们。”
  周老大:“……那就去!”
  自家男人和女儿都愿意,周老大之妻也没话说,当夜自搂了女儿睡,抽抽噎噎交待些事情,又爬起来收拾行囊。
  差不多周老二骑着骡子出门的时候,明月带着苏小郎回了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