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商 第126节
作者:
少地瓜 更新:2025-10-20 17:25 字数:4648
得了几匹之后,明月便亲自往碧波园郑家,开茶园的钱太太两人处各送了一匹样布,不要钱。
这两处还没回信儿呢,苏父派去江平老家的人回来了,一并带回来的还有江平的爹娘。
苏父先把人安顿好,亲自带了那几个跑腿儿的小子来见明月,将事情经过一一道来。
“江平的老婆果然回了老家,小的们去了便大肆宣扬……本想将他老婆也带回来,可他老婆有了身子,小的们怕闹出人命,不敢轻易挪动。江平的爹娘又哀求,小的们便顺势叫他们拿银子赎人……”
听到江平的老婆有了身子,明月一颗心都悬了起来,唯恐出事,听到后面才松了口气,“你们做得很好,他们手头有多少银子?”
那小子便道:“说只剩下几百,小的们不信,他们还叫我们翻呢,确实没翻出来。不过那两个老货也没说实话,小的们偷偷找人打听了才知道,去岁江平便托人捎回来不少银子,买了几百亩地呢……”
出嫁的女儿不算,江平的爹娘只有那么一个儿子,哪里真舍得叫他流放呢?眼见瞒不过去,少不得咬牙将良田贱卖了,又厚着脸皮将儿媳妇托付在亲戚家中,老两口揣着银票一并往杭州来。
明月满意极了,叫人拿银子打赏,当晚便找到康捕头,悄悄叫江平的爹娘去探监。
一看爹娘都落到明月手中,原本还打算负隅顽抗的江平顿时兵败如山倒。
明月说得很明白,此事不宜声张,因为衙门肯定会两头吃,不如双方私底下和解,明月主动去衙门表示不再追究。只要她那笔金额最大的案子消了,剩下左邻右舍那点鸡零狗碎都好说。
正如明月当初猜测的,大部分赃款真的还在!
据江平说,自从他被人哄着吃喝t嫖赌后,他老婆就觉察到,几次三番吵架,也不许他手里存太多银子,江平哪里忍得住?后来眼见讨债的逼迫,江平知道杭州待不下去了,骗了明月的银子之后就要带老婆回老家。
奈何他老婆也不是省油的灯,逼问他到底得了多少银子,一定要替他收着。
江平如何舍得!
情急之下,他只能趁着对方收拾行囊的空,将其中两千两银票用油纸包裹好,外面套上鱼鳔,然后绑在石头上,沉入院中的水井里,谎称只得了一千两,叫她先行回老家避风头。
原本江平打算得挺好:送走妻子后自己再返回家中取走银票,在外逍遥一阵再回老家不迟。怎料他老婆十分多疑,安抚了许久才肯上路,这么一拖拉,明月便当机立断报了官,衙门也迅速张贴了通缉文书,江平进不去城了!
知道了银票所在,明月立刻便找人下水井里去找,果然寻回银票两千两!再加上江家二老带来的历年积蓄和卖地所得的一千五百七十两,合计三千五百七十两,明月要了三千五百两整。
其实江平卖给她的假货约么两千七百两上下,但因他伪造、拖延,染料涨价,明月不得不去外地高价采买,期间又耗费大量人力物力和财力搜索江平及其家人的踪迹,如今多要这几百两,江平也只能打碎牙齿和血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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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注】这个方法是真的!部分桑蚕丝布料到手后因为挂浆、染色等原因发柴发硬,要穿几次、洗几次才会像肌肤一样柔软,但料子洗过后会损失光泽和色彩,这时候就可以采用另一个办法:抓住一端疯狂摔打!业内公认的小众办法,我多次实操有效!清洗后发硬板结,也可以用这个办法,但对抓取方式、力量和爆发力有点要求,稍不留神可能导致劈丝……大家可以尝试,但如果真的劈丝了,我不负责啊啊啊啊!
第87章
银子到手的瞬间,禁锢明月数月之久的枷锁才彻底碎裂,她总算弥补了自己的过失,身心为之一松。
回家前,她还特意让苏小郎把江家父母来杭州一事告诉了另外几名苦主,让他们赶紧去要银子,也算顺手帮忙了。
回家后不久,钱太太那边就派了个丫头来说话。
空手登门不美,钱太太还叫人从自家荷塘里采了一大捧睡莲,紫花黄蕊,分外鲜艳。
明月忙叫丫头接了,先拿来自己看,又叫插瓶,“真好看,替我谢过你们太太。”
那丫头才口齿清楚道:“我们太太说了,您送过去的纱极好,若还有,最迟六月初要五十匹,直接去城中翠峰茶楼结账。”
翠峰茶楼明月知道,一楼卖茶,二楼、三楼吃茶,在本地颇有名气,不过一座茶楼要这么多纱作甚?
这话不好明着问,明月便委婉道:“替我谢过你家太太,竟这般照顾我的生意,实在叫我不知说什么好。”
“不值什么,太太爱出门游玩,少不得先做一套帷帐,这就得十匹八匹的。”那丫头笑道:“前儿太太还同老爷说呢,眼见着天热了,原先包茶罐的缎子看着闷闷的,需得另寻些轻薄的料子才好呢。”
正如什么人配什么衣裳,不同品质的茶也要配不同的包装,几百文一斤的粗茶一张油纸裹了即可,几百两一斤的却要装在精美的茶罐里,再将茶罐放在匣子里,防摔又好看。
翠峰茶楼很有几样上等茶,便会在装茶罐的匣子外面再包一张缎子,送人是极体面的。
那日钱太太见了纱就赞,“这个属实不错,虽是纱,却不似外头那些糊弄,又细又密,拉扯几下也不变形,颜色又这样鲜亮,做什么使不得?”
纱、绡、绮等轻薄的料子甚少有繁复旖旎的印花,因为染料多了会重、会硬,便失了柔美,大多只是浅浅一层底色作罢。若买家觉得寡淡,少不得再额外使绣娘添几针罢了。
她一看这花色便觉眼熟,似乎哪里见过似的,一时间又说不上来,只是喜欢。
可惜她的肌肤不衬这色,不然做一身纱衣穿着也不错。
过了会儿,碧波园那边也放了话,说要十匹。若有现成的,先送来几匹裁衣裳。
郑太太估摸着钱太太那边也收到了,钱太太又是个爱折腾的,万一她先做了帷帐,自己却穿在身上,彼此岂不尴尬?还是赶早得好。
俩家都没有问价格。
交付样布之前,明月就算好了本钱:
流霞纱所用蚕丝大约只有霞染的两三成,大批进价的本钱不足一两,只是织造多费了点心血,加二钱。
染料用的也少,约么只有原来的三成,照现在的市价算四两半吧!
另有固色,因料子薄、染料少,固色耗费也低,连同多出来的一道摔布工序,每匹折算一两。
如今客人都在附近,运费忽略不计,另外再加一成税费,每匹就是六两七钱左右。
染料真贵啊!明月不禁咋舌,足足占去本钱的七成!
若在涨价之前多囤积些,这点儿顶了天一两半!
除此之外,还要考虑七娘、朱杏等人的工钱,又是一个大头,翻倍卖都算薄利多销。
最终明月将大批进货价定为十六两,给两位太太的也照这个价。
至于以后薛掌柜往外卖多少,就不是她该管的了。
明月应了,立刻叫二碗去染坊那边传话,顺便问问月底能有多少,“告诉七娘,若有现成的,先拿十匹来。余下的凑够五十匹就立刻送去翠峰茶楼,若有多的,也往薛掌柜那边送一匹样布,告诉她第一批货要月底交付,六月若紧赶着要,可以月中、月末交付两次。”
钱太太摆明了要做帷帐,郑太太却未必,万一撞了岂不糟糕?况且自己还是郑太太拉进来的,于公于私都该先紧着她。
送货同逢年过节送礼没什么两样,都有窍门,势必要分个亲疏远近,一个闹不好,不知哪里就惹恼了客人,日后就不来了。
至于薛掌柜,对的是外头客人,少不得压一压,也能显出郑、钱两家独一份儿的尊贵来。
七娘仔细听了,拍着胸脯道:“这点算什么?最多三天就得!”
如今染坊各项已非常成熟,共有两个四丈多长的大染池,朱杏只负责调色,调完一个水池,转身就去下一个,而七娘则亲自带人在第一个水池下布、提布。
等第一个水池的布定住色,就可以架起来荡到一边晾干,马上就有两个小姑娘抓着大麻布上前,将麻布轻轻浮在水池表面,从水池的一端拖拽到另一端,再将麻布翻面,照样返回另一端。
这么拖一个来回,水面残留的染料便会被麻布吸走,干干净净。然后两个小姑娘再换另一块布,将沾在池壁的些许染料擦拭干净,迅速撤退。
等她们做完这一切,第二个水池的颜色也调好了,朱杏刚好慢慢走回来,再在第一个水池中调色……
她甚至觉得可以同时掌控三个染池!
如此各司其职,忙而不乱,所有人都如齿轮般运转流畅,没有一丝磕绊,不会耽搁任何一点时间。
染料和胚布足够的情况下,只要天气允许,现在染坊一天至少能出十二匹布!月均产量稳定维持在三百八十匹上下。
今天是五月二十,前几天已经在做着了,有三十来匹现成的,待到月底,少说能再出一百二十匹,足够支应两处了。
“不必等到六月,三天后五十匹就能凑齐了,叫东家放心,做好了我直接打发人送到翠峰茶楼去,一准儿误不了!”七娘当即点了十一匹,一一登记在册,让二碗带着,额外又叫她给明月带话。
染坊产生了副产品:
花麻彩布!
清理残色的麻布用过后会有人立刻拿到水边冲洗,尚未干涸的染料大多会随水飘走,晾干后便可反复使用。
大约三次后,麻布便吸饱了颜色,不好再用了。
而这个时候的麻布正好被用得软乎乎、毛茸茸的,便可以用来做桌布、帘子、帐子、最底层铺床的布单等等,甚至是铺在库房里吸潮,进一步降低了染坊开销。
二碗说:“七娘托我捎个话,说目前麻布已开始出现富余,等再过一阵子,只怕染坊就消耗不完了,要不要低价卖出去,也能多一份进项。”
她自觉脑瓜不如旁人灵光,又不识字,生怕传话传错了,回来念叨了一路。此刻说出口,顿时松了口气。
嘿嘿,我没记错!
明月笑道:“到底是她,最会替我省钱的。”
倒也t使得。
不过就那么点麻布不值当的赁屋子,好人家也不会用麻布,不如隔一段时间就托人去集市上兜售,干脆利落。
又夸二碗,“你这趟办的真不错!”
二碗总觉得自己笨,其实是从小被人骂傻瓜习惯了,她只是脑筋转得慢了些,实则记性并不差。
二碗听了便高兴起来,被晒得黑黑的脸上泛起红晕,“嘿嘿……”
明月跟着笑了一场,又点了身边的小丫头,“你这就带人往碧波园送货去,从后面水门走,什么都不必多说,若对方给货款,你就收着带回来,若不给,也不要急。”
郑家那般家业,轻易不会赖账,大不了月结。
小丫头仔细听了,又当面重复一遍,确认没有错漏才点了两个人往后门去。
明月靠在椅背上舒了口气,擎着罗扇扇了两下,惬意极了。
有人帮着跑腿儿就是不一样,自己只要动动脑子、嘴皮子就好。
不然着大热天的城里城外跑来跑去,想想就遭罪。
不过苏小郎有点不明白,“东家,为何不把料子再进献给武阳郡主呢?”
几年下来,苏小郎也多少懂了一点行情,知道对一匹细纱来说,十六两真的不算便宜,如今又没个名头……
若能如之前的霞染那样就好了,只要过了武阳郡主的手,莫说十六两,一百六十两都多的是人抢!
“为什么?”明月一抬眼就看见他亮闪闪的眼睛,忍不住笑着呼噜下“狗头”,“当然是不妥啊!”
首先时节不对,端午刚过,不年不节的,之前做的民生册子刚献上去不久,现在贸然献礼,名不正言不顺。
再者,若要献给郡主,那么在等到回复之前,流霞新品就一匹都不能对外卖,纵然明月提前派人去码头接应,武阳郡主也放出之前的亲卫队来传话,一来一回也得两个多月。
也就是说,哪怕武阳郡主赏脸,明月接下来两个月都不能开张!
可偏偏就是这两个月,纱最受欢迎。
运气好了,武阳郡主一口气都包圆,自然皆大欢喜,可若运气不好呢?
这就是明月最担心的第三点,霞染被禁、星空螺钿染在见惯奇珍异宝的武阳郡主眼中不过尔尔,这次的流霞就一定能打动郡主的芳心么?
通过对方吩咐自己观察民生一事可大胆推断,在武阳郡主心中,享乐显然不是第一位的。
虽说打着“孝敬”的幌子,可谁也不是傻子,更何况郡主那般人精堆儿里厮杀出来的出色人物。
若明月是个茶叶贩子,顺手献上的几匹布偶然得了郡主喜欢,一时风头无两,这叫无心插柳,谁也不会多想。
可明月偏偏就是个丝绸商人,却一而再,再而三的献布,这是要做什么?使唤武阳郡主帮她卖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