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商 第132节
作者:
少地瓜 更新:2025-10-20 17:25 字数:4233
当然了,前面四天都扑了空,不过炖的东西也不浪费,隔天早上都成了春枝和苏父、老楚头等人的早点,滋味很足。
明月实在饿了,方才沐浴更衣又是一番折腾,此刻五脏庙里都在打雷,顾不上说话,埋头狂吃。
原本春枝并不大饿,这会儿却被她带着吃了大半碗,撑得坐不住,站起来扶着墙打转。
稍后厨房的人来收碗筷,顺便带了莲笙的话,“前儿干鲍已泡上了,这两日正好吃,东家可还有什么别的想吃的?”
明月想了想,还真有,“这两天倒想吃冰糖莲子羹,最好再撒点金桂。”
来人仔细记下,端着托盘悄然退下。
“你不知道,这趟真是热闹!”等人一走,明月便将沈云来的事说了。
春枝听罢,登时暴跳如雷,“甚么狗娘养驴爹生的混账王八羔子,吃着碗里的还看着锅里的,亏我之前看他还有个人样儿,竟不干人事!”
把女人,把东家当什么了?每到一处都要找个伺候的不成?
“知道了就行,”明月笑道,“可别把自己气坏了,左右如今他不轻易来杭州,你我也不轻易去京城,纵然去了,那般大的地界,我又住在杨宅,他一个商贾还敢贸然登门不成?”
春枝余怒未消,骂骂咧咧,“那些有钱人家都一个熊样儿,看着光鲜亮丽的,背地里还不晓得有多少龌龊……若非锦鸿卖货得力,就该跟这样的人断了。”
“天下乌鸦一般黑,凡是有两个臭钱的,几个忍得住?”明月摇头,“换了下家焉知不会更差?沈云来人品如何暂且不提,买卖场上的事倒很麻利,之前被查,也肯四处周全、收尾、让利。你我是买卖人,既然不是朋友,就只看银子吧。”
现在她家所产几样货都在锦鸿卖着,销路和口碑都很不错,她又不打算与沈云来做朋友,没必要因为对方的私人生活而坏了买卖。
她是东家,得顾着上上下下仰仗她穿衣吃饭的百十号人,不能意气用事。
见春枝气鼓鼓的,明月又说了个好消息,“水司衙门那位姓卞的判官倒是有意同咱们做朋友。”
春枝先是一喜,旋即又提防起来,“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必有所图!”
明月也这样想,“咱们同他打交道也有几年了,我观此人是个官儿迷、财迷,想必是缺银子使了。”
春枝松了口气,“那倒还罢了,他到底是官儿,常言道,民不与官斗,纵然如今咱们本分经t营,焉知来日没有用到他的时候?即便不是生意场上的事,他们做官的彼此熟悉,大约也做得了中人。”
“就是这个道理,”明月点点头,“养兵千日,用在一时,谁一辈子还遇不到个坎儿?之前搜索江平一事,有几个帮闲办事倒伶俐,我已同苏小郎讲了,叫他爹再使唤着查访查访……”
两人一说就刹不住,不知不觉一支蜡烛燃尽,值夜的丫头进来更换,明月打个哈欠,“罢了,不必换了,我们也该歇下了。”
更深露重,园子里也不大好走,明月便不叫春枝回去,两人躺在一张大床上胡乱睡了。
次日醒来,早有莲笙做好的金黄小米粥和香椿芽鸡蛋包子,一盘凉拌鸡丝,一碟点了醋的清炒豆芽,十分爽口。
明月拉着春枝一起吃了,“我看莲笙也渐渐练出来,琢磨着还是再雇一个厨子带着做饭,叫她开始往各处轮转,试着管事。”
莲笙是街头卖吃食的出身,比起厨艺,单打独斗、迎来送往的本事更难得,如今又学识字,就这么窝在厨房里做饭,委实屈才。
“也好,”春枝没意见,“说到雇人,正月十三张六郎还来过,送了好些点心和浮元子呢。”
接下来三天,明月什么正经事都没做,就是窝在家里休息,看看书,练练字,逛逛园子,天气好的时候坐船去西湖转一圈,回来关门睡大觉。
到了第四天,苏父带了上回江平一事来报信儿的帮闲来回话,“那位卞判官的住处打听到了,他在本地并未买宅子,仍住在城中租赁的一处小小的二进院子里,并不起眼。只是小的悄悄找附近的人打听过后才知道,他极少在家,平时就在码头和衙门两处打转,逢年过节就去同僚家过节……那里说是家,倒更像沐浴更衣的临时场地。”
“果真么?”这倒不在明月的预料之内,“确定没有外宅什么的?他的家眷不在?”
若真如此,倒不好送礼了,总不能在码头上大庭广众之下、衙门前众目睽睽之下公然行贿吧?
那帮闲回答得斩钉截铁,“确实没有,小人都细细问过,也算过,那位卞判官也算本地一号人物,恨不得在码头和衙门里生了根,着实没空往别处去。至于家眷,只怕没取来。”
嘶,有点棘手。
明月沉吟片刻,示意苏小郎给银子,“你干得不错,此事就此打住,不要再提,去吧。”
窥探在任官员行踪可不是甚么好名头,再打探只怕会惊动卞慈,万一闹出误会就不好了。
没住处……不打紧,他不是常去林劲松家么,大不了节礼一起给着就是了!
三月初,张六郎急匆匆跑来,“出大事了!”
扬州染料商人那边,庞管事和昔日东家分道扬镳了!
“也不知到底甚么缘故,竟闹将起来,”张六郎跑得满头大汗,“听说闹得极凶,几十年的交情都不顾了……”
他知道明月最关心的还是生意,喘了口气便说:“如今两边都做染料买卖,可一山不容二虎,只怕还有的闹。”
“还做就好,”明月微微松了口气,“既然两边抢生意,想来近期不会涨价。”
没准儿还能捡个大便宜呢。
怕只怕杀红眼,使出损招,比如想法子把对方的货源截断,抑或直接把人弄了……
不过两边为甚么闹到这般田地?不是说一起打江山的么?
张六郎也不清楚,“老话说得好,创业容易守业难啊,我倒隐约听了几耳朵,也不晓得真假,权当个笑话听听吧。说是这些年上头的东家生出退意,许多事都不大管了,想过两年把买卖交给儿子,但那位少东家天资平平,很是办了几件蠢事,下面难免人心浮动……”
明月微微出神。
是啊,摊子一铺开,就不光是自己的事了,身在其中,身不由己,你自己想退,也得看下面的人答不答应……
继任者精明能干也就罢了,偏偏不大争气,就很麻烦。
“不过话说回来,”明月随口问道,“那位东家这么大的家业,这么多年下来就只有一个孩子不成?”
闹到这个地步,哪怕占理,也成了天大的笑话。
“自然不是,”张六郎笑道,“是只有一个儿子,还有三个女儿呢,只是既然有儿子,自然要交与儿子才是……”
女儿么,泼出去的水,哪里能继承家业呢?
呵呵,明月冷笑出声。
给儿子好啊,手下人造反了都压不住!
你就给吧!
张六郎神色尴尬,挠挠头,胡乱找了句话岔过去。
三天后,张六郎又来了,这回却喜滋滋的,“江老板,庞管事托人找我给您带个话,问您还要不要染料?要与您做人情呢。另外,也想商议商议布匹买卖的事,问您什么时候有空,他亲自把货送来。”
他来?!明月顿时抖擞起来,联想起前几次的艰难和憋闷,很有点大翻身的扬眉吐气。
“来就来!”
大便宜来了!
三月十一,庞管事果然亲自带人来到杭州。
与老东家闹崩后,庞管事顿时显出几分雷厉风行的急切,开门见山道:“江老板,你之前买过的染料我都可以比着市价低一成卖给你,但你不能去别家买。”
明月没急着答应,“颜色、品种都齐全?”
庞管事点头,“都有。”
其实没有。
他们家经营的染料有几百种之多,大多是早年他和老东家一点点从各地啃下来的,如今分道扬镳,部分与老东家交好的供货源头便不肯出货与他。
不过大部分人还是挣钱为上,谁来了都卖。
所以现在他和老东家每人都经营着若干品类,大部分重合,小部分你有的我没有,我有的你没有。
明月要的染料中,有五种的供货渠道还掌握在老东家手里,但庞管事走到这一步,就打定了主意同他拼个你死我活,早就决定从别处买来,截客!
大部分老客念旧,庞管事撬过,能撬动的不多,但这几年的新客却都是他一手接待的,难度不大。
做买卖的最怕没买卖,一天不开张就是一天的消耗,只要银子流动不起来,任谁都坚持不了多久。
只要熬死对手,扬州的染料买卖就是他说了算,那些供货商没得选,不卖也得卖。
第94章
“我要先看货。”明月说。
“可以,”庞管事就是带着几箱货来的,“这几样都是江老板您之前买过的,来得匆忙,还有几种没带,您若诚心要,过几日就送来。”
没带还是没有?明月心中腹诽,莫不是要等着自己开口订货,临时从外面采买吧?
货自然是不错的,明月挨着验过,都要了。
庞管事便亲自取了纸笔来写交割文书,写到一半,提笔蘸墨,笑着提议,“不如将剩下那几种一并写进去,免得折腾,还照上回的量?”
“哎,不必,我不怕折腾,”明月笑眯眯道,“几个字罢了,见到货再写不迟。”
写了文书就意味着自己已经认可了接下来的交易,按照业内规矩,起码得先付三成订金。可货还没见到呢,万一成色不好,或者庞管事也像当初的江平那样卷银子跑了呢!
银子一旦离手,就不是自己的了。
许多人总觉得“打过几次交道的大老板了,难道他还能骗我?若回绝,未免显得我小家子气,惹得双方都尴尬……”
但在明月看来,世上最尴尬的事莫过于同样的错误犯第二次。
如果庞管事没有坏心,那么他一定能理解自己的顾虑;
若他有坏心,恰恰证明自己的多疑是正确的!
庞管事提笔的手一顿,了然笑道:“江老板说得对,正该谨慎些,不过我有个提议,您听听这样如何:咱们另外起草一份文书,写明剩下几种染料的斤两和价钱,约定交货日期,届时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如此一来,您不必担心我临时坐地起价,我也不必担心您空口晃我……”
明月担心他卷银子跑,殊不知庞管事同样担心明月转头就去找旧东家买:她实在是近几年最大的买主之一,这笔买卖至关重要。
既然两人都不放心,不如落到纸面上。
“也好。”明月仔细想了想,确定对自己没有坏处,这才答应。
因现场没有第三方见证人,且第一份文书是庞管事起草的,公平起见,第二份便由明月亲笔草拟,写完后庞管事细细看过,细节处双方商榷,最终确认无需修改后,再亲手誊写一份。
明月再验过他誊写的副t本,两相对比无误,双方落款、按手印,各拿一份。
直到契约揣进各自怀中,两人才齐齐松了口气。
两个多疑的人打交道,实在繁琐。
精力都花在提防彼此上了,都累得不轻,明月便叫人上好茶,同庞管事说了一通毫无意义的废话,待脑袋瓜子稍微轻快些了,再议卖布一事。
“我知道本地有位薛老板,常年卖江老板您的货,”庞管事放下吃了一半的茶,微笑着说,“我也知道她多往北面、西面一带销货,便不同她争,以后只卖江南东西两路、淮南东西两路和两浙路。进价么,也同她一样,如何?”
明月也笑了,“薛掌柜对我有恩。”
言外之意,你呢,你有什么?凭什么跟薛掌柜一样?
我还是个穷光蛋的时候,薛掌柜也没因我兜比脸干净而轻视我,反而帮着出主意,经常抹零头。日子久了,还会在方方面面提点我、帮助我。
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