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商 第156节
作者:
少地瓜 更新:2025-10-20 17:25 字数:3919
难道这么多责任,还不如一个半路认识没几天的商女?
她一来,你就不迷茫不疲倦了?
传出去简直叫人笑掉大牙!
“祖父,您一直很疼我,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童琪英问。
“想都不要想!”童老爷子冷冷道,“你也知道我疼你,就忍心让我失望?也别说什么疲倦的话,论疲倦,外面打鱼的、撑船的,哪个不比你疲倦?十多年来你嘴里吃的,身上穿的,哪一点不是家里供应,如今又来说这些,怎么对得起我,对得起童家的列祖列宗!”
童琪英长久地注视着他,骤然意识到,也许祖父确实是爱自己的,但比起童家的荣耀,或许这份疼爱仍稍显逊色。
他有两位堂兄,其中一位四次才过会试,另一位虽已是举人,但排名并不靠前;还有一位亲兄长,但自小便身体不好,会试时险些死在场上,自此绝了念头。
祖父之所以最疼爱自己,也许并非全然出自骨肉亲情,而是看到了自己身上的某种可能:走得更远,站得更高的可能。
老实讲,他有点难过。
但难过之余,却诡异地感到一丝轻松。
良久,童琪英的声音幽幽响起,“童家给予我的,我会加倍回报,绝不会令家门蒙羞。t但祖父,民间有句话,不知您听过没有,强扭的瓜不甜。”
婚姻大事,确实他一个人说了不算,但女方也不是傻子,如果强行结合,只要他破罐子破摔不配合,就不是结亲,而是结仇了。
他不敢奢望祖父爱屋及乌,但……一定会投鼠忌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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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ps,我猜到肯定会有人说童琪英太狠了,崩人设,我先说了哈,没崩,他的本质还是传统的典型的贵族公子哥儿,没事一切都好,一旦有事,奴才在他们眼里不算人的。
说句不怎么合适的题外话,由童琪英的表现可知,其实婚姻中婆媳关系不好,全是男方的锅,但凡他真心去调节,就没有调节不好的!就算婆家不喜欢儿媳妇,做不到爱屋及乌,但凡他们儿子发誓要跟老婆共进退,他们还不会投鼠忌器嘛?!
第118章
失望,伤心,欣慰,童老爷子眼中的情绪很复杂,唯独没有童琪英预想中的震怒。
“你长大了。”许久,童老爷子轻叹道。
当一个人无需别人催促便尝试争取时,就已经算半个大人了。
非雷霆之怒,而是春风化雨,童琪英在惊讶之余也难免升起一丝内疚。可很快,他就将这点内疚压下去。
不,是苦肉计亦未可知。
“您不反对?”
童老爷子目光平静,“眼下我反对,有用么?”
只会让你我的关系陷入僵局。
童琪英没说话。
童老爷子背着手,慢慢走到窗边,看着外面被雨水击打得反复低下头去,却又反复抬起来的竹林,“去吧。”
争一时嘴上强弱无关紧要,只是孩童幼稚的游戏罢了。
若承诺有用,世上就不会有那么多背信弃义之辈、食言而肥之事。
倔强的年轻人总以为一时冲动会贯穿一生,可承诺和人生是两码事,等他品尝过权力的甘美,再面对大人的残酷时,自然会明白此时的坚持是多么荒唐可笑。
待到那时,无需任何人敲打,他自己就会做出选择。
时间会纠正一切,不急。
童琪英薄唇紧抿,“若祖父没有别的吩咐,孙儿告退。”
我已不是孩子了。
童老爷子侧过身,说了今天的最后一句话,“你有没有想过,若你非童家子,而是街上随处可见的穷书生,她是否还会这般殷勤?”
你所拥有的,皆为童家所赐,而她所看重的,也无非是一个大家族可能带来的好处罢了。
童琪英正视着他,平静道:“若她只是街上随处可见的卖鱼女,我也不会另眼相看。”
世上姿容更盛者颇多,可我独爱光芒四射、张扬自信的江明月,难道也是看中她的敛财之力么?
说到底,没有“若非”,我就是现在的我,她就是现在的她,独一无二。
说完,童琪英不再逗留,行了一礼,转身离去,背后是童老爷子稍显错愕的面孔。
雨还在下,石阶间的青苔似乎也更浓翠、繁茂了些,但童琪英再看它们时,却没了最初的烦躁。
以往他总觉得这些东西肮脏可恶,只想躲开,如今却觉得……或许我也可以踩过去。
于是他便踩过去了。
老实讲,踩中青苔的感觉很不好,滑腻湿粘,水分挤压的细微声响更令人作呕,但离开后再看它们奄奄一息的惨状,却又觉得那点不适也值了。
大雨天,但童琪英的心情突然明朗起来。
接到童琪英让她安心的书信时,明月正揣着银票跟薛掌柜东奔西走:酒楼的事,有眉目了。
酒楼的少东家惹了官司,他爹娘找了个极厉害的状师打点,原先那状师说得极好,结果近几日传出消息来,大约要刺配!
夫妻俩傻了眼,急忙忙找到状师,“不是说没事吗,怎么还是刺配!”
刺面加流放,人还能有好?!一辈子不就毁了!
状师却道:“人还活着,还不够好?若非我勉力支撑,说不得要秋后问斩!”
夫妻俩顿时慌了神,不过是失手打死两个奴才,又有些个偷逃税款罢了,怎致如此啊!
现在知道怕了?那状师又说:“流放是免不了了,不过若真心打点一番,或可免了刺面之刑。来日流放之地定下来,你们先行往那里疏通疏通,把人保出来做些文书营生,免了皮肉之苦,再过几年熬到大赦,又是干干净净一个人。等风头过了,谁还记得呢?”
只要没有面上刺字,坐没坐牢,谁看得出来?
夫妻俩半生只得一儿一女,哪里舍得儿子受苦?咬牙应了。
如此一来,原先准备的银钱便有些不凑手,非要卖酒楼不可。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他们儿子的官司早就传得满城风雨,多的是人想落井下石,价钱压得极低,把两口子呕得吐血。
薛掌柜再次主动登门,开得价钱倒比旁人略高一点,但也极有限。
她的话说得明白,“莫怪我说话难听,令郎是在外面打死过人的,他又是这酒楼的少东家,难免有些晦气。来日我接了手,说不得要请几位大师父来好生做几场水陆道场,还不一定管用呢!”
夫妻俩又是气又是悔,好说歹说,连带着各样桌椅板凳等家具都折算进去,明月和薛掌柜又给加了两千五百两。
若她们不要,夫妻俩也得额外再卖。
当初两口子意气风发,酒楼各处都是下了血本整治的,一概家具都是好木头。一楼大堂和二楼屏风隔开的皆是一桌四凳的配置,另有三楼阁儿,是圆桌配着椅子,足有上百套之多。
后院十来间上等客房,内中一概床铺、桌椅也是好的。
这么些家当,若从外头现做,少说也得四五千两了,如今折算每套不到三十两,真是捡了大便宜。
明月最后加了一把火,“养大一个孩子也不容易,我们也是不忍心看你们……唉!”
养大一个正人君子确实不容易,但养大一个小畜生,大约不会多么困难。
数来数去,确实是薛掌柜和明月报价最高,况且又是揣着银票来的,立刻就能拿到。
夫妻俩对视一眼,一狠心,当场签了文书。
双方四人各自签了名字,按了手印,又马不停蹄去衙门过户、缴税,期间还有衙役对这两口子抱怨呢,“当初你们若也这样上心,何至于沦落到今天!”
前儿被各位官差追到门上,那位少东家还想烧账本呢!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两口子面上犹如火烧,呐呐不敢言,一路低眉顺眼。
最终这座酒楼连带着后面两个小院的十来间客房,统共折价六万一千五百两,依律该缴纳两千四百六十两的税款。
因那夫妻俩实在有些捉襟见肘,便与薛掌柜和明月商量了,双方各半。
快马加鞭做完这些后,薛掌柜和明月都松了口气,又赶紧叫人将酒楼上下打扫一遍,旧日的帘子、帐子、铺盖俱都扔了,丈量尺寸做新的。
酒楼出事后就没什么买卖了,各大管事、账房、厨子等俱都赋闲在家,如今也要一一请回来。因前后拖得有些久,说不得就有谁另谋高就的,还得查缺补漏。
各处的仆从也得筛一遍,看看人品如何,手脚是否麻利,若有不好的,也得重新雇人。
“说到厨子,”薛掌柜对明月说,“我着实找了几个,有一个家常菜做得不错,场面菜和汤水也要得,你什么时候得空瞧一瞧,若合了脾胃,直接叫他去明园做。”
“呦,那就多谢你了。”明月想了下,“倒不急在一时,不如这么着,赶明儿都把他们叫来,使出十八般武艺咱们验了,先留几个最得力的在酒楼里,剩下的你我再瓜分不迟。”
她不怎么挑食,但凡能被薛掌柜看中的,伺候她绰绰有余!
退一万步说,纵然真不对脾气,这家酒楼距离明园并不远,划船三五刻钟就能走个来回,日日从这边拿就是了,怕什么!
薛掌柜莞尔,“那倒也是,大事要紧。”
只要酒楼开始赚钱,还怕来日雇不到更好的厨子?
明月带着脸蛋已经恢复如初的苏小郎和好奇的二碗,将酒楼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看了遍,指着一楼大堂中间的戏台说:“那戏台子不错,回头找张六郎问问,咱们也叫几个身世清白的人来弹唱。”
这家酒楼的位置就注定了不接穷客,来的客人们也都爱享乐,没几个吹拉弹唱的可不成。
薛掌柜扑哧一笑,“前儿他还抱怨呢,说这家怎得不给他卖。”t
明月大笑,“人家急等着用银子呢,方才税都是咱们几家分的,怎舍得再分一份与房牙子!”
两人又去后院客房看。
共有大小客房十五间,薛掌柜算了算自家店铺的常客,“我要五间,估摸着日子提前留出来,开销都走我的私账,不必额外算。你说呢?”
她预留客房,势必会影响酒楼收入,就该自觉补上。
两个人合作做买卖嘛,就该精细到一分一毫,现在麻烦些,以后就少争端。
明月笑着点头,“也好,不过我没什么要紧的私客,就不必留了。”
她只是往外发,而薛掌柜却是各地商人来进货,需求自然不同。
“另外,三楼的阁儿,”薛掌柜沉吟片刻,“也得留出几间来,你说呢?”
这里交通便捷,风景极佳,早年也有些名头,来日重新开业,必少不了各路达官显贵、牛/鬼蛇/神……
那些人,伺候好了未必有功,可若伺候不好,必然有过。
“姐姐说的很是。”明月又上去看了看,“总共二十间阁儿,大小不一,要阁儿的人么,大多不愿被人打扰,不如将风景最好的留出一间,位置最隐蔽、最安静的留出两间,如此应该也够使了。”
至于到时候收不收银子,看来客身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