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商 第160节
作者:
少地瓜 更新:2025-10-20 17:25 字数:3457
莲笙也是爱玩的年纪,可既然担了管家一职,想的就比旁人多些,“东家,我们都玩去了,您使唤谁呢?”
几个丫头也面面相觑。
说是玩,可她们都是被卖了来的,认识的人都在园子里,冷不丁的,出了门还真不知道去哪里玩。
况且八月十五团圆夜,也就是白天热闹,入夜后,大都回家过节去了,街上反倒冷清。
得了,满屋子人凑不出多少全乎的父母兄妹,明月想了下,给莲笙批了几百银子。
“罢了,白日你们只管去玩,我也出去逛。不过一定要结伴走,不许去人少的地方,越热闹的时候拐子、盗贼也越多,你们一个个花骨朵似的,可别给人盯上了。
入夜后都回来,你们七管事和朱管事也来。莲笙,你拿这些银子去置办些酒菜、花灯、焰火,咱们也在自家张罗张罗,岂不比外头清净又安全?”
本就是中秋节,又逢三年一度的乡试,城里指不定怎么乱呢,夜里还是别在外面瞎转悠的好。
听说白天能出去逛,众人都觉得好,复又期待起来。
高兴之余,莲笙不免觉得肩膀沉甸甸的。
这还是她头一回操办节庆,一定得办得好好的!
明月又对她说:“对了,单独支一笔银子,孝敬给附近巡逻的士兵,领头的将领和副手家里额外多送几匹缎子。越是过节,他们越忙乱,也是t咱们一份心意。”
正常人想过节,那些个梁上君子也想呢,可别大过节的给人闯了空门,那可就热闹了。
莲笙应了,果然一一打点好。
出来巡逻的都是地方招募的厢军,俸禄极低。这差事冬冷夏热,又多蚊虫,且巡逻之处多达官显贵,一个个脾气大得很、关系硬得很,时常刁难,他们的日子并不好过。
如今受了好处,分外欢喜,那首领当即拍着胸脯道:“江老板一贯待咱们亲厚,只管去耍,兄弟们必定给守得水泼不进!”
他们最喜欢的就是事少又慷慨的主顾。
八月初七,明月与卞慈在茶肆会面,商议拿下来年官府丝绸买卖的事。
各衙门往往会在头一年的腊月前定下来年开销,如此才能在正月顺利得到拨款,所以虽才八月,但各路人马已然各显神通,频繁走动起来。
明月甚至觉得已经有些晚了,“正经来说,六月就该走一走了。”
“你我都是头回,这也不算什么,”卞慈倒不怎么紧张,“总要试一试,来年不成还有后年。”
“况且,”他悠悠道,“这种事,未必多两个月就能成。”
那倒也是。
明月心想,真是得陇望蜀,以往这样的买卖她甚至都没听过,连边儿都摸不到,如今竟一脚踩进来,还结识了苏馆长那样的大人物,该知足了。
“掌管此事的曹官姓娄,单名旭,”卞慈将打探到的消息说与她听,“今年四十六岁,面上瞧着大公无私,并不怎么与官场中人往来,实则养着外室……”
“他夫人知道么?”明月问。
这一点很重要。
“知道,”卞慈带点讽刺地扯扯嘴角,“只是装着不知道罢了。”
“哦。”明月有点失望。
知道啊,那就不算秘密,无法加以利用了。
“那外室今年才十九岁,听说原本是唱曲儿的,被娄旭赴宴时看上,带了回去,”卞慈继续说,“娄旭与原配关系平平,却极疼爱那外室。”
他与杭州府衙下面一概曹官并无私交,娄旭对外又“一派清正”,便不好亲自接触。倒是明月是个年轻姑娘,可以试着从外室那边下手。
明月早在他说外室时就猜到了,也不废话,“她姓甚名谁,住在哪里?有何喜好?有何忌讳?”
都得提前探听清楚了才能登门,否则指不定哪句就犯了忌讳,这事儿就做不成了。
说起来,既然是唱曲儿的,又被见惯风月的娄旭一眼看中,必然才艺出色,嘶,张六郎会认识她么?
猫有猫道,鼠有鼠道,卞慈固然消息灵通,可论及各种见不得光的私密事,还真未必赶得上张六郎!
回头还真得见见张六郎。
卞慈看着她眼珠一转,猫儿一般狡黠灵动,便猜到肯定是有了什么主意,觉得很有趣,“我先说我知道的,你听了再做你的。”
明月莞尔,“好,你说。”
“她出身梨园,有些小聪明,但举止轻浮,贪慕虚荣,很喜欢讲究吃穿打扮,是城内几家银楼、绸缎庄的座上宾,更听说隔三岔五便要以牛乳沐浴……”若非如此,也不至于露了形迹。
明月神色复杂,“你连人家用什么沐浴都知道啊?”
卞慈:“……”
卖牛乳的说的,又不是我亲眼所见!
明月砸吧下嘴儿,实话实说,“有点用,但不多。”
似乎世人总喜欢这般评价出身不好的女子,且不说有几分真几分假,“轻浮”“虚荣”“讲究吃穿”,这些话未免太过宽泛。
啧,不好下手。
卞慈最近似乎很忙,有些疲惫,听到这里抬手捏捏眉心,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便多了几分暴虐,“他若宠妾灭妻,倒可以借此参他一本,另扶持他人……呵,可惜了。”
若真能找人取而代之,对方自然会投桃报李,买卖便是囊中之物。
可惜娄旭虽好色,却也有点分寸,大面上非常维护原配的体面,因此那原配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忽听对面一声轻笑。
卞慈抬头看时,就见明月露出几分怀念之色,“你这个样子,倒叫我想起当初在城外初遇时的情景了。”
那时的卞慈尖锐、阴鸷、狠辣、多疑,后续两人再见,更算不上愉快。
可现在?竟颇有点温和伙伴的意思。
恐怕曾经的明月打死都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竟然能与死对头平心静气地对坐议事。
卞慈笑笑,没说话。
当初明月在他眼中,与其他商贾并无不同,皆为晋升之路的垫脚石;可如今,她是他心仪之人,又是赚钱路上的同伴,自不会继续冷脸相待。
他怕把人吓跑了。
而明月,正是因为看到了他的这种变化,才略略相信了他的话:
当一只野兽尝试收起爪牙,你很难不相信他的诚意。
但情谊……哪儿比得上银子重要!
卞慈岂会看不出?
可一个姑娘愿意同你往来,总该图点什么吧?权势也好,富贵也罢,皆为我之物,她图这些,不就是图我这个人?
没毛病。
“我先试试,”明月问明白住址,“若不成就告诉你,咱们再商议。”
说话间,几个书生说说笑笑走进来,似乎正在兴头上,才坐下又要作诗,店家忙备好笔墨,亲自引着他们来到墙边。
那里原本是一处白墙,奈何近期来往的书生太多,一个两个兴致上来便要挥毫泼墨,方便下笔之处已经写得差不多了。
那书生抓着毛笔左看右看,皆不满意,只好叫店家搬来梯子,爬上去写了一回。
明月也和店内众多茶客一般,饶有兴致地看着,见那书生一挥而就满面红光,料定对自己的大作很满意,她便同众人一起拍手叫好。
店家熟练地说着奉承话,又请他落款。
每三年都会有这么一批人来留下墨宝,等乡试结束,他们便会将中举之人的和虽未中,然实在文采斐然的留下,余者全部粉刷,以待下届。
看着那些书生们洋溢着自信的脸,明月忽然意识到他们跟卞慈的年纪差不多,“说起来,卞大人入官场颇早。”
“科举并非唯一的出路。”卞慈平静道。
他的养父没有亲生儿子,后来又“卖儿求荣”,生怕失势后卞慈不念旧情,反过来报复。
于是等养父重新站稳脚跟,便主动给卞慈谋了个八品小官。
彼时的卞慈已是举人,具备入仕的资格,担任八品官员也算名正言顺,又顶着某某义子的名头,无论世人私底下如何嘲讽,说他丝毫不逊“三姓家奴”,面子上终究要过得去。
所以他玩儿了几次命,博了几次功绩后,晋升之路倒也算顺畅。
“你很推崇进士?”卞慈突然问。
“那倒不是,”明月坦然道,“读书人考不就是为了做官?只要能做官,进士不进士的,也没什么要紧。”
别扯什么“权势富贵如过眼云烟”那套瞎话,若不为功名利禄而去,自己在家关门读书就是了,当个风流名士亦无不可,何必下场折腾!
假惺惺!
她只是羡慕,羡慕那些人有那么多向上的机会。
看看那些书生吧,未必人人学富五车,未必人人品行高洁,可他们就是那样自信,那样意气风发,走在大街上,恨不得下巴都比旁人抬得更高些。
所有人都觉得他们本该如此,都不吝啬给予他们最大的慷慨和包容。
真是不公平。
就连面对面坐着的卞慈,貌似坎坷,实际也比她幸运许多:
他也可以堂堂正正的读书、入朝为官……
卞慈看出她眼底稍纵即逝的黯淡,马上换了个话题,“说到下场,你那位朋友……”
明月大大方方点头,“是啊,我还想去送考呢!”
童琪英高中,她或许没有好处,但若落榜,她一定有坏处!也许姓童的老头儿会把这份晦气撒在她身上!
卞慈当场被气得发出阵阵冷笑。
你还真敢说啊!
明月觉得他有点无理取闹。
你看,问是你自己要问的。
我说了,你又不高兴!
不然赶明儿你也考一个,我亲自去京城给你送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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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大部分朝代,哪怕已经在当官了,只要没中进士,就可以继续考,这些都有史料可查,之前写《登高》的时候我也列举过,不再过多解释哈。